从山上走脱以后，五个车户一口气就到了舍生崖的这里。看天已经就大亮了，太阳影子也冒了。五个人是又饿又渴，虽说怀里都揣了五块大洋，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都说坐下了缓一缓，既然把我们放出来，就是说已经脱离虎口了。谁知七月里的日子，立了秋也才几天，早晚却已经很冷了，加上身上的汗也没有干。于是，就在路边里找了个背风的阳洼，几个人或躺或坐，聚到一起斟酌。大个李坐着，卷了一锅子，点着吸了一口，说话了：“就说是得了五块大洋么，你们想过没有，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墙头曹瞅着他看：“原回大财东家。”露水张不赞成，听他分析得好：“崔家是去不成了。粮车是我们赶出来的，虽说是被逼无奈吧，但是大财东不说这个话：你们没有通贼娃子，怎么又活着回来了？按他素日平常对待人的那个态度，你们就知道：去了，肯定再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甘骨头也凑过来，说：“假如大财东死掉就没话说。少东家还小，不知道计较这些事。但要是活过来就说不上了，按我的估计，不把我们的皮剥掉么，啊，反正也差不多！”

墙头草也转过说：“嗯，你还不是个说，按那个人的性子毒法，实话还真的说不上。”尕老汉听说没地方去了，抱怨了几句：“知道这么难，刚才就留下，就算做了强盗也比受他的折磨强！”大个李不同意：“你光说的是你的话！你一个人吃饱，全家子也就饱了；我们呢？婆姨娃娃还要活人呢！你教我们当了强盗，你给我说一下：再教婆媳娃娃见人不见了？”甘骨头也接过来：“就是，我们当了强盗，婆姨娃娃再要不要了？”露水张也说：“当了强盗，就不要说我们见不下人；就连先人们的脸上也无光，后人们的骨头上都把贼字刻给了，永世千年再抬不起来头！拿上好好的人不做，却干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去，就是死掉到了十八层地狱里，说到阎王老爷那里，也不光彩。”墙头曹也附和：“就是！”

正当五个人为哪里去发愁的时候，猛然听见一声喊：“一个都不能教跑掉。”接着，就又从山山子背后转出来了一伙贼娃子，看他们手提利刃，围过来了。顿时，五个车户惊恐万分，想跑已经来不及。只见孟发财大刀一轮，就向大个李砍来。慌乱中，大个李向后一退，脚下一绊，立刻就倒过去了。就在这个当儿，猛然听见一声吼：“站住！”话音未落，草上飞早已经跳到了孟发财的跟前，当时就把他的手腕子捏死了。谁知他刚好领着人回来，碰见了，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他们！”说：“是三掌柜的吩咐！”草上飞拿眼死死地盯着他的眼仁子望，这是一双杀气逼人的眼睛，孟发财不敢直视，头低下嘟囔：“我也不愿意，可是……”草上飞没有犹豫，把他往开一搡，当时就吼了一声：“放开教走！”这时候搬山倒也到了，劝他：“兄弟，你可要好好想一想，要是上头怪下来，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草上飞不假思索，说：“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当然有我承担，绝不连累你们！”搬山倒悄悄说：“就怕他们把山上的路径说出去？”

草上飞没有想那么多，说：“不可能！我就是穷人家里出来的，一天连肚子都混不饱，还能顾上干那种事？放开让他们走！他们想的啥，你们不知道，我的心里最清楚！我直接告诉你们，如果杀死他们，就等于是杀死了我的兄弟姐妹！”说着，横刀往众车户的前面一站，把他们护住了。恰在这时，猛听山头上一阵大笑，就见辛老道和三掌柜站在那里。听他站在远处喊：“照草上飞兄弟说的话，放开让他们走。”又说：“我们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的人，不能滥杀无辜！”只见三掌柜也把大手一挥：“大哥说的对！看在草上飞兄弟的面子上，放他们一条活路。”五个车户如梦方醒，当时就趴下磕了几个头，草上飞连忙搀起来。看他们一溜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