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玄案

林舒啸没敢看,抬头望天,宋放歌便凑过去,弯下腰。

阴影之中,白骨还是白骨,孙典钧的白骨内却忽然填充了青黑色的淤泥,甚至还从右眼的眼窝中长出一棵高高的泥胡菜,簇簇紫粉色的花头生机勃勃,它的存在颇有种诡异的感觉,像是眼窝中迅猛发射出的箭头。

是秦警官轻敌,也是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滴——喂,小秦,我拉着派出所的到贵生观了,听说你们先去了?回来带个路啊?”

粗犷的烟嗓从秦子寂的背包侧面传来。

是对讲机。

秦子寂手忙脚乱地把对讲机抱在手里,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好,我已经见到尸体了,这就去接你。”

宇轩听见这声音,吐吐舌头,没敢说话。

三人一鬼又走了个往返,接上了另外三位警官。

“平时不出警,一出就这么远。我也是服了气啦!”远远地就听见那个熟悉的烟嗓。

秦子寂紧赶几步,和其他人打了招呼,主动指着胡子拉碴的大叔道:“这位是我的搭档柳八警官,精通痕检技术。这二位……”

“缘生村派出所的民警龚立,付玉柔。我们先和两位领导到现场看看情况,稍后刑侦来人了再带过来。”四十来岁的卷发姐姐一看平时就是做调解工作的,操着社区妇女主任平易近人的腔调,圆脸上也笑呵呵的。

还是林舒啸带路,这回秦子寂特地掏出了整卷的警戒带,从山神像旁边一直拴到了案发地点。

“这路太难记了,咱们也不能总抓着林同志带路。”秦子寂擦擦汗。

林舒啸对他的印象逐渐好些,这人笨了点,但人品倒是不错。

四位警官在现场推测交流,宇轩在旁边转来转去,林舒啸和宋放歌就站在榕树气根森林范围之外。

“你说,能查出点什么不?”

“不好说。”宋放歌摇摇头,“有很多玄学的斗争属于超自然现象,很难用科学解释,很难合理推断,很难摆上台面。”

“我会被抓进局子么?”

“小林哥放心啦,你又没干坏事,这里有秦警官,我也会护着你!”

林舒啸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回忆起昨天,总觉得……手上拿刀的感觉有些熟悉,而是能肯定的是,拔刀的姿势和平时切菜肯定不同。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等着也是等着,宋放歌拿出个暄软的大馒头,塞给林舒啸吃了一口。

“小林哥先吃点儿,别低血糖啦。”

别说,还挺好吃,嚼着嚼着还有点甜甜的。

柳八从气根森林中邋里邋遢地晃荡出来,从裤兜摸出支烟,猛然想起这是禁止烟火的地界,悻悻地塞回去,唇角突然勾出一抹可疑的笑意,来到两个小年轻面前反复打量片刻,瞄定了林舒啸,用沙哑的嗓子说道:“这刀……是你拔出来的?”

林舒啸微微攥紧拳头。

“肋骨条子上有一道进,一道出。出的划痕应该是近几天的。说说吧,拔刀是为什么。”

“警官,这是——”宋放歌想说点什么,被林舒啸拦住。

林舒啸淡淡道:“玄学的事情,您相信么?”

“我们是讲科学的正规军。小子,给个我能信服的理由。”柳八看着痞里痞气的,此时神情认真起来,看起来倒真像是不相信玄学。

当初应该让孙典钧签个合同来着……不然碰见这事儿也太难解释。

林舒啸的指尖缓缓对向柳八的脚,目光略为涣散。

他看见淡淡的黑色影子,长条状的,从柳八脚下延伸,尖端还往上翘了翘,显露出警觉的模样。

“你……是小龙?”他有意用了个化名。

柳八一怔,狐疑地咬咬牙,最终认命地点点头,“能看出我的跟脚,你是道上的?”

“不算,我只是个倒霉孩子。”林舒啸叹口气,“我是个青天大老爷,给他们解决疑难杂症的。”

柳八眯缝着眼睛,和林舒啸对视片刻,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阳间的事情不会和你产生关联,但阴间的事情你万万躲不开。”柳八留下这句话,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停下脚步,“保守好秘密,我们都有得活。包括你,小道士。”

宋放歌有点愣住,林舒啸则微微低下头。

柳八的尾巴只有林舒啸能看见,哪怕是黄玉桥、宋放歌,他们都根本没有发觉。

这是只蛇精,修行了很久的几乎没有留下原形气息的蛇精,那些黑影也并不像是阴气,但他林舒啸就是能看得出。

就像是……掌握着这里的诸多人事物,通晓着这里历史的印记。

宋放歌眉头一皱,看两人反应,此事不简单。

随后,四位警察返回贵生观,说明了稍后会有刑警大队的来做侦查,不要破坏现场云云,也就要告辞了。

秦子寂的肩头趴着睡着的宇轩。

“林同志,宋道长,我们后面保持联系。地脉之事和小道士孙典钧的案子我都会继续调查,设立专门的卷宗。”

宋放歌作揖,“有劳秦警官。另外……小钧也回忆起来一件事,那老于打了电话,教一个叫张伟的包工头还是什么人,为了打生桩,害了个农民工,把它灌进了水泥地基里。”

“我靠,这么恶毒?我再去查查!”秦子寂愣住,立刻记录在小本本上。

总之,阳间的调查靠警察,阴间的也靠警察。

把包袱甩出去之后,倒霉孩子林舒啸稍微感到轻松些许。

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罢了,碰上这种阴阳两道搅不明白的事儿还真是难为他。

送过警察,又吃了点早餐,两人也该和黄道长告别了。

黄玉桥从神像下方的锦盒中取出一串手串。

“林居士身负阴气,易引鬼怪前来。这桃木手串在三清前供奉开光,有辟邪妙用。居士助小钧解除邪术之苦,我等该当有所感恩,不必客气。”

林舒啸拗不过,便接过手串,戴在手上。

三十六粒打磨圆润的桃木珠在他的手腕处松垮地贴着,特殊的感受缓缓流淌,沁入皮肉,让他精神一振,十分舒适,好像比小道士还方便,还暖和。

“多谢黄道长。”林舒啸真心实意地表达了感谢。

和小道士回去又是四个半小时的车,林舒啸回家后瘫倒在床。

还是床上安稳。

“不做饭了!点外卖!”高低得整点儿平时没怎么吃过的奖励一下自己。

宋放歌坐在厅里歪着个头,“小林哥想吃什么?我来点!”

林舒啸沉默片刻,瞥见桌子上的《岭南风物记》,灵光一现,“来个太史五蛇羹吧。”

宋放歌微怔,“蛇羹?是蛇肉吗?小林哥你……”

口味居然这么独特!

“粤菜,以五蛇为主要材料……也不知道那个柳八是金环银环还是水蛇……”林舒啸小声嘀咕,随即轻轻叹口气,“算了,又不是进补的季节,弄个响油鳝糊吧,这个外卖还是有的。”

宋放歌转转眼珠,想明白了林舒啸这是对柳八心怀芥蒂——那柳八被林哥看出是条小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蛇佬腔。

半小时后,一份不要葱蒜香菜的响油鳝糊搭配着面条和蚝油生菜送货上门。

宋放歌谢过外卖小哥,把饭盒在餐桌上摆好,拿了各自的筷子。

闻见香味儿的林舒啸抽着鼻子,脚步拖沓地走向餐厅,拉开椅子坐下。

所幸假期还有三天,哪怕躺一天,也有机会去趟不太远的丹竹观。

宋放歌试探着问他,“我们抽空去看一眼小狐狸呗?”

“那狐狸真是你儿子啊?”林舒啸半开玩笑,夹起一条滴着油汤的鳝鱼丝,“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

没有吗?明明有过的。

宋放歌嘬口面汤,懒洋洋地笑道:“那不得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谁跟你一家三口了……我才不和人生狐狸呢。”林舒啸端着面碗唏哩呼噜地吃起来,被热乎气儿熏得脸颊微粉。

宋放歌笑得眯起眼,没再继续逗他,“那就后天吧,我们休息一天,带点儿肉去,别让那小家伙等急了。”

林舒啸轻轻嗯了一声。

.

秦子寂回到刑侦支队大楼,拿着叠打印材料,来到了地下一层最顶头的小角落,摁开房间的白炽灯。

这里阴冷潮湿,却仍旧存放着不少卷宗的纸质复印件。

“15年刑警坠落案”“20年严易宣失踪案”“21年术士牛四暴毙案”“21年贵生观孙典钧失踪案”“23年城北公园陈满渊溺亡案( 21年)”……还有一系列离奇死亡、意外死亡的卷宗,摆了一桌子。

他手里拿着最新的“23年贵生观无名尸骨案(孙典钧)”,这是一个薄薄的夹子。另外还有名为“近两年全国建筑工地命案”的影印件。

他从墙角拉出一块脏脏的白板斜架在桌上,从牛四暴毙一案的若干疑点开始,仔细地梳理起来。

现场留下的罐子里的大鬼小鬼、笔记中和严易宣重合的八字、一块刻着CH&ZH的怀表、一团泡在福尔马林里疑似紫河车与婴孩尸体的烂肉,几颗分别刻着“卍”、太极和十字架的金属纽扣……

柳八走到门口,放下手中提的暖水瓶,把掉在地上的牌子捡起来,吹了吹,重新挂回门口的钉子上。

这牌子布满裂痕,用毛笔字写着“玄案组”。

柳八向楼道另一头看去,明灯之下,法医刚刚推进去一具尸体,忙碌的脚步声很快消散。

而在这个漆黑的小角落里,快十年了,他的师傅发生意外之后,只有这个笨家伙还致力于研究“玄学”的逻辑。

柳八提起暖水瓶走进屋,轻车熟路地拿起秦子寂“为人民服务”的搪瓷大茶缸,给他抖了几片红茶,倒上热水。

“谢了,小鬼头呢?”秦子寂轻声问道。

柳八一努嘴。“在隔壁霸着你的床睡觉。”

“让他再睡会儿,回头我还有些问题要问。”秦子寂揉揉眼睛,高大的身躯窝在硬邦邦的桌椅之间显得有些局促,“八爷,和我搭档,辛苦你,也委屈你了。”

柳八摸着胡茬儿,目光意味不明地在秦子寂身上打转,随即晃到门口,“老说这种话,研究你的去吧!我上隔壁躺会儿,有事叫我啊。”

秦子寂点点头,盯着油性笔组成的蛛网般的画面,没有说话。

年份只用于梳理剧情时的参考,不代表真实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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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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