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心理治疗手段吗?”沈英说。
蒲玉愣在原地。
要怪就怪刚刚方知远说她是心理专员,这不明摆着让人误会么。
她摇头说不是,但沈英显然不信。
沈英又对她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房门,蒲玉说了沈央就在这里,也相当于打破了阳间和阴间的秩序,但沈英居然不信她。
不信也没办法了,她现在是鬼差,该做的事情,拖再久也还是要做。
“妈!”沈央冲沈英的背影大叫,“你回头看看我啊!”
沈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妈,我在这里啊!”沈央追到门边,勾魂索拖在地面不断发出当啷声。
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她垂头丧气地坐到地上,血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我妈看不见我了……”
蒲玉叹了口气:“不管看不看得见,至少你们已经见到最后一面了不是吗,我们走吧。”
沈央带着哭腔问:“去哪儿?”
蒲玉被问住了。
就像江柳说的一样,之前两次到最后都是他解决的,作为代理鬼差,她一次都没派上过用场,现在更是连流程都不知道。
她记得阿福说过,她不能去阴间,因为她还是活人,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差,所以去阴间可能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又想到江柳当时去阴间就跟那生魂一样被困在了鬼门关出不来,后来还是她在这边找到了凶手,才让他有机会回来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现在都不能去阴间,那她该怎么把沈央送到阴间去呢?
***
隔壁房间,三人围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显示,蒲玉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看起来,像是在跟谁说话。
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唯一一个人就是刚才已经离开的沈英,沈央的母亲。
现在房间里算得上活人的,只有蒲玉一人。
方知远怀疑蒲玉不是一天两天,只是苦于一直没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怀疑就是对的。
今天审讯完何有为之后,他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莫名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迟迟没想起来。
直到出了审讯室,夏桃说了那番话,他才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保安。
绿城小学的那个保安,当时袭击了他以后,说的那些话,还有整个人的状态,都跟何有为太像了。
方知远查过这两人,他们之间虽然不认识,但何有为的儿子就在绿城小学读书,保安刚好也在。
所以两人之间其实是有关联的:都和绿城小学有关。
这个绿城小学到底有什么邪门的,好像最近发生的所有案子都和那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起案子,死亡现场就在教学楼教室窗边,死者刘伊是绿城小学的学生。
第二起,火葬场地下隐藏的尸体有也绿城小学的学生,数量还不少,不过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不在同一天,死亡方式也都各不相同,明面上看,他们的死更像意外。
跟第二起案发时间差不多的,保安的死。
尸检结果是突发性猝死,死亡地点距离第一起案子死者的死亡地点非常近。
方知远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再来就是昨天发生在绿城医院的医闹杀人案,凶手的儿子就读绿城小学,死者的母亲是绿城小学的老师,每个案子每个人,都跟绿城小学串联上了。
绿城小学是几起案子的开端,至于是不是结束,方知远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不过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佳人选,这个人跟绿城小学一样,同样串联上了所有案子。
屏幕上,蒲玉突然转过身去,对着房间中央的空气说话,看表情,这个空气人似乎是吓到她了,她拍了拍胸口,开始对空气说话。
夏桃低声道:“你们觉不觉得她像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哟,你这么神?”苏河看她,“怎么看出来的?”
方知远语气平淡:“视线高度。”
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先看眼睛,大致判断出眼睛的高度,也就能初步推断出人的身高,而蒲玉此时看的高度,更像是一个男人的身高。
苏河凑近了一看:“欸?还真是啊。”
几乎是同时,三人都想到了那个男人。
不久前跟蒲玉一起被抓的男人,那个拥有四张面孔的男人,那个在系统里比对不到任何信息的男人,会是他吗?
方知远觉得是。
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惊讶,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记得当时把轻轨站里里外外的监控都筛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只有那个男人离开的画面,而没有进去的画面。
假设,他没有看漏任何一段监控画面。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那个男人会隐身术。
方知远紧盯着画面中的人,通过蒲玉视线的角度,以及身体细微的动作更加确定,此时此刻,那个会隐身术的男人就在房间里。
他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会冒出这种神神叨叨的想法。
隐身术。
他勾起唇角,眉眼压了下来。
要真是隐身术,他倒是很想跟这人再会一次,要是此人能为警方所用,将来必定能派上大用场。
画面里,蒲玉忽然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是隐藏式,不易引起注意。
隔着屏幕,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蒲玉忽然背过身去,走向门口。
方知远几乎是下意识冲出去挡在蒲玉面前,从刚才最后一幕的画面看来,他知道蒲玉大概率已经发现摄像头的存在。
“方队,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先走了啊。”蒲玉绕开他。
经过方知远身边时,他忽然说:“是你吧?”
蒲玉脚步一顿,一转头,面露疑惑:“啊?”
方知远转过身来面对蒲玉:“上次在轻轨站的那个男人,现在就在这里,对么?”
蒲玉立刻咬紧牙关,一颗心悬了起来。
她的视线不自觉向方知远右手边移动,随即又马上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回答:“方队,你在说什么呢?”
她故意左右张望:“这里哪有人啊?”
方知远注意到她刚才的小动作,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方向看去,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另一边,沈央和江柳同时对视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方知远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蒲玉发现了这一点,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下。
然而方知远却盯着那处空气说:“我是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在。”
蒲玉惊得瞪大双眼,不远处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夏桃和苏河也一样震惊不已。
夏桃:“我没看错吧?”
苏河:“没看错。”
夏桃:“我记得方队不是无神论者吗?”
苏河:“那可是大写的无。”
方知远的话,江柳听进去了,脑海中飞快思考着自己是哪里没藏好,竟然就这么暴露了。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方知远便又开口了:“隐身?你的能力不错。”
沈央已经快贴到墙边:“好吓人。”
蒲玉故作镇定:“那个,方队,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方知远看向她,轻笑出声:“也许吧。”
蒲玉讪讪一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方队。”
说完,转身就走,一步都没敢停。
走出市局大门,蒲玉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方知远等人没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老板,现在怎么办啊?”蒲玉追到江柳身边。
沈央走在最后,手腕上的勾魂索拉得很直。
江柳瞥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蒲玉:“你被他们发现了啊。”
江柳:“他是警察,警察讲的是证据,不是猜测。他那是诈你呢。”
江柳这么一说,蒲玉便蹙起了眉头,不过既然老板都不担心,她这个做员工的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
继续刚才在房间里的话题。
蒲玉问:“你刚说要去阴间,这次会不会又被困在鬼门关出不来?”
“哼,”江柳说,“谁说我要一个人去了?”
蒲玉一愣:“那你……”
江柳打断道:“这回你跟我一起。”
蒲玉:“啊?!”
蒲玉愣在原地:“可你上次不是说……”
江柳再次打断:“对,你是活人不能去阴间,但我现在有办法了。”
沈央凑上来,好奇道:“什么办法?”
江柳:“有你什么事,站好。”
沈央:“……”
江柳将勾魂索缠绕在自己手腕上,随后对着蒲玉张开双臂:“过来。”
蒲玉环顾四周,虽然是晚上,但路上人还是很多:“不好吧老板?”
江柳微微扬起下巴:“抱不抱?”
蒲玉心下一横,凑上去:“抱。”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别有事没事碰他来着。
昏暗路灯下,两个人贴在一起,灯光忽然闪烁几下,路边有人回头看向那边,却只看到灯下扑腾的飞蚊。
一阵狂风吹乱了蒲玉的头发,她不知道周围为什么会突然起这么大的风,本来只是迫于老板的威严下,虚虚抱一下就算了,这风一起,她立刻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下意识就抱紧了对方。
勾魂索当啷响了好几声,蒲玉觉得脚下一空,随即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力,直往下落。
这次跟前两次的下落都不一样,这次不止有疾风,风里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由远及近,钻进蒲玉耳中,那些尖叫声包含了不同声音,年轻的,年老的,小孩的,大人的,男人的,女人的,所有惨叫全都夹杂在一起,乱成一线。
就在这时,后脑勺传来温热触感,蒲玉一怔,熟悉感再度涌来。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曾这样抱着她。
蒲玉闭上眼,感受着温热掌心逐渐滑过耳边,最后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在心里大喊,江柳,是你吗?
她不敢喊出声来,生怕一回神就发现,这些天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
一场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梦。
然而不是。
江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睁眼。”
蒲玉缓缓睁眼,睁眼的一瞬间,不断下落的身体站定了,脚下的虚空有了实体,四周黑暗迅速散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土地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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