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伊安没有想过,离开茱莉亚音乐学院后,她居然还会在三年后再见到雷恩。

那时她已经是摩根唱片公司独挡一面的工作人员,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她把自己对音乐的热爱全部倾注到工作中,尽力帮助那些想获得成功的艺人,她会和她所负责的歌手坦陈地讨论他(她)的定位和风格,认真地听取他们自己的意见,尽量采取双方都满意的方式,也因此很多歌手与她的关系都非常融洽而友好。

每次她见到那些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渴望时,她总会想起雷恩,想起当年在篮球场上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他的梦想的模样。

三年过去了,伊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而有些偏执的小姑娘了,她的眼神里散发着自信和坚定,和周围的工作伙伴关系融洽。

她从不是人群中引人注目的中心人物,但往往当人们转过身时,总会发现她就温和地站在身边,倾听着他们的心声,并且给出自己中肯的建议。

伊安有时想,其实最早发现她有这样特质的人正是雷恩,当然,那时她完全只能扮演被动的倾听者角色,对于雷恩这样的人来说,她又能提出什么建议呢?

她和与她同时期进入公司的兰丝合住在一间公寓里,生活很有规律,有时周末两个姑娘会结伴去旅行,男孩们的目光总是落在更加活波和开朗的兰丝身上,不过伊安从不介意,也不觉得遗憾。男孩们对于安静的伊安总是有些不敢接近,他们承认,伊安其实也很漂亮和可爱,可他们觉得,她好像更适合作为一个朋友而不是恋人。

伊安的父亲在她离开纽约后半年找到了工作,有时他们会横穿过整个美洲大陆来洛杉矶看她,他们对她的工作和生活状态非常满意,眼睛里对她的歉意也渐渐退去了很多。

伊安觉得也许她会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一辈子,可是在一次唱片公司的周年聚会上,她居然又见到了雷恩。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样子和三年前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但是他居然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丝质衬衫的领子扣得一丝不苟,系着一条正统的斜纹领带。

伊安先是不敢相信,后来看到他悄悄走到屋角,把衬衫领口拉开,直对着天花板翻着白眼,大力地喘着气,然后又乖乖地系好领带,故作严肃地走出角落后,她这才笑了,果然是雷恩,尽管他穿着西装的样子看起来也很不错。

她在人群的后面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呯呯跳动,他什么时候和公司签的约呢?为什么她从没有听说?她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小礼服裙,要不要上前和他相见呢?他还记得当年的伊安吗?

兰丝在这时从人群中钻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兴奋地说:“伊安,快来,我给你介绍我中学时的好朋友,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常常在课堂上拉我头发,在我衣服后面画画的家伙。”

她带着她走到雷恩的面前,伊安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兰丝说:“雷恩,这是我的好朋友伊安.李。”

雷恩严肃的目光转向她,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李小姐。”

伊安看着他,他居然真的忘了他,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

这时有个小伙子正好来邀请兰丝跳舞,兰丝笑着走下舞池。雷恩转身拿了一杯酒。

他停了一会儿,对伊安说:“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也叫伊安.李,而且也是中国人。”

他在开什么玩笑?难道他又在捉弄她?

他的眼光越过伊安的头顶,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她是我的键盘手,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我对我那帮家伙们说她是最伟大的键盘手,尽管她放了我们大家的鸽子。”

伊安哭笑不得,他是在生她的气吗?她开口说:“雷恩——”

这时候有人叫着雷恩的名字,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理睬那家伙,把空的酒杯放回桌上,这才笑着对她张开双臂,“伊安,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伊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投入他的怀抱,和他紧紧拥抱。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放开她,微微后退一点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就知道,我总会再见到你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打听到了你的地址,去你家里找过你,你父亲对我说别想打他女儿的主意,可我只是想去找我的键盘手,我猜,你父亲不怎么喜欢我。”

伊安心想,父亲会喜欢他才怪。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也大声笑,“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摩根唱片公司的职员,雷恩,你和公司签了约吗?”

“当然不是,”他拉着她的手,一面带她走出大厅,一面说,“你的老板比尔正是我父亲。”

“你说的是公司的总裁比尔?可他的儿子不是科尔吗?”

“我是他的小儿子,科尔是我哥哥。”

“世界真是小啊!”她感叹着说,跟随他来到花园里。

花园里有不少出来透气的人,雷恩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西装脱下来垫在台阶上,邀请伊安坐。

伊安小心地按着她的裙子坐下来,抬头见雷恩正打量着她。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缩到大腿上的裙子往膝盖处拉了拉。

她的动作落在雷恩眼里,他笑了起来,“伊安,你的裙子很漂亮。”

“是说裙子漂亮,还是我漂亮?”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说。

“当然是你漂亮,”雷恩一本正经地说,“我早就看见你了,我还想着一定要让兰丝把我介绍给这个美丽的姑娘,因为她看上去很像我的好朋友伊安.李。”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伊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月光投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旁边花架上的紫罗兰在月光下泛着美丽的银光,大厅里传来若有似无的音乐声,远处三三两两的人轻声地笑语着,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

伊安斟酌着,低声说:“我家里出了点状况,我没法再继续音乐学院的课程。”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伊安笑了笑,“不,你不能帮我。”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好朋友会相互帮忙的,”他瞧着远处的草坪,“你知道吗?我在你宿舍下等了好多天,一直等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出车祸了或者生病了,后来曼迪教授说你退了学,我只好想办法打听到你家的住址,结果你父亲根本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他停了停,责备她,“伊安,你真是太不够朋友了,你怎么也应该跟我说声再见,而不是这样突然消失,让我满世界去找你。”

伊安不得不道歉,“对不起,雷恩。”

“你走了后,我再也提不起兴趣去蓝色月亮酒吧了,”他说着,转过头看着她,“从那时起,晚上我也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再没翻过那扇大门。”

他突然靠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审视着她,月光下,他褐色的眼珠看起来像琥珀一般纯净透明。

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差点以为他要吻她,结果他却说:“伊安,你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

“我不知道,有点不对劲,”他左看右看,突然恍然大悟,“你的眼镜去哪里了?”

“我戴了隐形眼镜,雷恩。”

“哦,”他坐直了身体,赞美了一声,“很好,你以前戴着眼镜,我都没发现你的眼睛这么漂亮。”

伊安脸上浮出笑意,“雷恩,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哄姑娘了?”

他双手一摊,“这可不是哄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好了,我得走了,把你的电话给我。”

一个星期后,伊安半夜里听见兰丝起来开门,接着传来客厅里压低嗓门的说话声音,她没有在意,以为是兰丝新交的男朋友。

可是第二天早晨她走进客厅时,看见沙发上躺着的男孩正是雷恩.科斯特。

他穿着T恤和花短裤,看样子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正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丝裂缝。

伊安说:“天花板不会掉下来的。”

雷恩马上转过头,“早安,伊安。”

伊安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果汁,重重地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果汁溅了他一身。

他跳起来,“我给你打过电话,可你的电话关了,我只能打电话给兰丝。”

“你可真会给人惊喜,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雷恩苦着脸说:“我得找个住的地方,我爸爸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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