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结束后,伊安站在音乐馆旁边一家小酒吧外,给丹斯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丹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
“伊安?出了什么事儿?”
伊安说:“没什么事儿……丹斯,我明天不来上班了……”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来?星期二?还是星期三?”
伊安有些惴惴不安,她低声说:“不,丹斯,我想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我不会回来了,对不起……”
“你说什么?”丹斯的声音高了起来,这时雷恩从酒馆里冲了出来,拉住伊安大声喊道:“伊安,快来!”
伊安急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雷恩说:“你在给谁打电话?”他搂住伊安,把脸凑过来,故意在伊安的耳朵边上吹气。
“伊安,你和雷恩在一起吗?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是的……丹斯,我决定了,我不回摩根公司了,辞职报告我会发到你的邮箱……非常抱歉……”
“伊安,别开玩笑,听着——”
雷恩伸出手来,摁断了电话。
伊安生气地朝他转过脸来。
“别这样,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浪费时间了,快来,有个家伙你得去看看,他看上去不错。”雷恩嘻嘻笑着,耸了耸肩。
伊安没办法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跟着雷恩走进酒馆。
查克和吉米窝在酒吧角落的一张沙发上,他们对面坐着一个青年,看到雷恩,他举了举手中的玻璃酒瓶。
“这是泰勒,”雷恩把手环到伊安的肩膀上,“这是伊安,我们的经纪人。”他得意洋洋地强调了“经纪人”这个字眼,挤在查克身边坐了下来,查克低声咕哝了一句,不情愿地往旁边让了一让。
泰勒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比雷恩还要小一些,棕色的头发卷曲地垂到耳朵下,给他漂亮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阴柔。他的眼珠是浅色的,在酒吧昏暗光线的映照下,显出一种飘渺而邪气的美。
“泰勒是星期五乐队的主唱,他们是在我们之前表演的,你有印象吗?”雷恩对伊安说。
伊安点点头。这支乐队她记得,整体表现平平,歌曲也没有什么特色,不过乐队的主唱倒是很引人注目,声线和台风都很有特点,现在回想起来,这位主唱似乎和乐队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表现比乐队其他成员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呆在星期五乐队不会有前途。”泰勒轻轻转动着啤酒酒瓶,注视着里面淡棕色的液体,“你们不一样,我一听你们的表演,就知道我应该来你们这儿。”
他抬起头来,盯着雷恩,“怎么样?我会让你们大红大紫的。”
雷恩没说话,查克嚷了起来,“老兄!口气别太大,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妈的救世主?”
伊安皱了皱眉,“查克!”她制止住他,转向泰勒,“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泰勒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他喝了几口啤酒,舔了舔嘴唇,朝伊安歪起嘴角。他的笑容和雷恩完全不同,带着几分挑逗和诱惑,不过看上去的确性感迷人。
“你们的节奏和旋律都很棒,但是主唱的嗓音没有什么特点,力量也不足,没法完全表现出你们的歌曲特色……如果配上我的嗓音,那才能称作完美。你知道,我可以横跨四个音域。”
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带着几丝得意和自信,“我中学的时候曾是唱诗班的领唱,高音是我的强项,当然,低音也不错……我注意到你们高音部分的旋律和编曲做得不赖,可惜主唱的高音太薄弱,勉为其难拉低了你们的整体表现,这真是太遗憾了。”
大家都没吭声,他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为什么阿什莉离开后,他们急于寻找下一位主唱的原因。
一阵沉默后,雷恩问:“那你原来的乐队呢?你离开了他们怎么办?”
“谁管他们呢?要不是我,他们根本走不到今天。那帮平庸的家伙应该感谢我陪了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伊安有些不舒服,“可是没有他们,你同样也不会有今天,”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该不会一直利用他们来寻找更好的机会吧?”
“随便你们怎么说。”泰勒往后一仰,喝干酒瓶里的啤酒,“谁都想出人头地,这没错吧?呆在星期五乐队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和生命,而我也打听过了,你们正好需要一个主唱。”
“那又怎么样?”查克瞪着他:“我们会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
“我是最合适的!”泰勒打断了他,站起身来,“你们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主唱。我得走了,你们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他朝雷恩点了点头,“我给过你我的电话了,中午十二点之前不要打来,那个钟点前我都在睡觉。”
他走了以后,大家好长一阵都没说话。最后雷恩问:“你们觉得怎样?”
一直没有开腔的吉米低声说:“他的嗓音很漂亮,会比阿什莉更适合我们,再说,他长得也很漂亮。”
“漂亮算个屁!”查克咆哮起来,“我讨厌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妈的,他们唱的歌真是一堆狗屎。”
“他们的歌确实很糟糕。不过如果他来唱我的歌,一定会叫你刮目相看。”雷恩若有所思地说。
“你什么意思?”查克揪住雷恩的衣领,“你是说,你想让那个讨厌的家伙来我们这儿?”
“嗨,别这么暴躁,快把你的手拿开!”雷恩皱眉拍开查克的双手,转向伊安,“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雷恩。”伊安叹了口气,“他的条件是很不错,不过我担心他太有野心了,不是真心想要加入我们,万一以后……”
她没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大伙儿又沉默下来。
雷恩闷头喝了一阵啤酒,当他把酒瓶轻轻放到桌上时,大家都看着他。
他做出了决定:“有野心不是坏事。我们不是星期五乐队,我们不平庸,我,查克和吉米,我们都是最优秀的,我们会让他心服口服地安心呆在这儿。明天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试一试,如果他真的能唱好我的歌,我们就让他加入。”
吉米和伊安都点了点头,雷恩看着查克。
“……随便吧。”查克猛灌了几口酒,“歌是你写的,你觉得让谁来唱是你的自由,不过你想让我接受那家伙,那可没门儿。”
“查克,你想不想让我们更出色?”雷恩试图劝服他。
“这还用问吗?”
“那就让出色的人来加入我们。你得承认,他的嗓音很有特点,表现力和感染力都不错,如果换一个人来唱星期五乐队的歌,那简直就是灾难,他的确挽救了星期五,让他们没有那么糟糕。”
“话是没错,可你看见他的态度没有?”查克做了个鬼脸,忽然怪声怪气地学起泰勒笃定的语气来:“我会让你们大红大紫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查克没笑。
“老天,他以后会把我们都踩在脚底下的。雷恩,你真的无所谓吗?”
“他不会的。”雷恩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会让他见识到我们的厉害。怎么,查克,你怕了吗?”
查克几乎跳了起来,“我怕他?笑话,我打鼓的时候那小子还在他妈妈怀里吃奶呢!”
雷恩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那就让他来试试。也许你会喜欢他的。”
“……好吧,”查克终于做出了让步,“不过我可永远也不会喜欢那样的家伙。”
正如雷恩所预料的那样,泰勒的试唱的确让Green Wings的歌曲焕发出了不一样的魅力和韵味。他的音域很宽,声音富有磁性,饱满而不失清澈,尤其高音部分,兼具爆发力和感染力的同时,又很游刃有余,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吃力和勉强。
这样的嗓音的确是被上帝吻过的。
他结束试唱的时候,所有人都没说话。
乐队现在在酒吧的舞台上,趁着下午没人的空档,借用了酒吧舞台上的一些设备。
泰勒的试唱引来了酒吧里正在做清洁的工作人员,大家围坐在舞台边,片刻后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雷恩很兴奋,朝舞台下面正举着摄影机记录的伊安看过来。
伊安放下摄影机,笑着朝他点点头。
因着泰勒的加入,雷恩把所有歌曲的编曲都做了一些调整。
泰勒的音色虽然很清亮,但与阿什利的空灵不同,低音厚重充满力量,高音高亢飘扬而穿透力强,可以更好地和激烈的鼓点吉他形成对抗,以前为适应阿什利和雷恩的嗓音刻意柔和下来的伴奏调快了节奏,加重了比例。
这无意中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使得Green Wings的歌呈现出了更丰富的摇滚元素。
大家对这种变化都感到很适应,查克觉得自己更有发挥空间,雷恩可以在泰勒高音的部分肆无忌惮地飚他的吉他,低音贝斯手也不必再缩手缩脚。
短暂的磨合期过后,雷恩在离开凤凰城的一天傍晚,把他的队伍召集在了酒吧的角落里。
“我们是时候换个名字了。”他说。
大家都看着他,他咧嘴一笑,“我觉得Magic Box这个名字不错,你们觉得呢?”
查克无所谓地耸耸肩,吉米一如既往不发表意见。
泰勒注视着手中啤酒瓶里的液体,摇了摇,“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现在我们的音乐元素更丰富了,你看,”雷恩说,“我在歌曲中加了更多的电子元素,你的嗓音可以应付自如,甚至说,你的嗓音也是一种乐器,呈现在我们的歌曲中的,是多种元素的碰撞和融合,这很像潘多拉带着魔力和迷幻的盒子,只要打开,不同的人都会在里面找到自己着迷或者害怕的部分。”
他停了停,有点感触地继续说:“祸害、灾难和瘟疫,嫉妒、懒惰和自私,都是我们生活中不可逃避的东西,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丑陋,它的对立面才更显得难能可贵,生命就是这样多姿多彩,永远在对抗中延续,你无法逃避,只能正视。”
泰勒笑了笑,“雷恩,你真会说话——好吧,我没有意见。”
他把目光转向静静坐在雷恩身边的伊安,“那么我们的漂亮小经纪人怎么说呢?”
他带着几分挑逗的笑让雷恩警惕地拥紧了伊安的肩膀,“伙计,她是我的,别想打她的主意——我事先已经问过她的意见了,她的意见当然和我一样。”
这时星期五乐队的吉他手和贝斯手走了过来。
他们和泰勒的分手还算愉快,并没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矛盾。
他们自己早已萌生退意,因此他们的心态很平和,甚至还给雷恩介绍了一些资源。
新成军的魔盒乐队,下一站前往的奥斯汀市,就是星期五乐队原来的大本营,那里有乐队的一些业界朋友,有熟悉的几个地下录音室,还有一些当地酒吧的演出机会。
魔盒乐队摩拳擦掌地准备踏上新的征途,星期五乐队的吉他手和贝斯手目光黯淡,沉默地喝着啤酒。
凤凰城这个小型的音乐节,是魔盒乐队的起点,却是他们的终点。
人生就像一个大舞台,来来往往,永不停歇,有时让人振奋,有时令人心生疲倦。
即使无可奈何地退场,也要保留自己的一点骄傲,一点风度。
在这个领域里,坚持或不坚持,都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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