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还有任务要做，留着个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管吃没人管穿的，像什么。

但他还是心软了。

谁能拒绝一个默默听着大人分配自己的小孩呢。

起码霍择不能。

所以霍择还是带他回了家。

他不能保证管饭，也不能陪伴，他单纯就是舍不得。

那么小个孩子，把医院当家。

不过舍不舍得的是一码事，工不工作还是一码事。

那会儿的霍择白天跑任务晚上赶回家陪小孩，耐着性子哄着他，实在累坏了也得忍着哄着他睡。

简直比畜/牲还畜/牲。

直到有一次。

那次霍择跑完任务回来已经凌晨三点了，浑身裹着湿雨的臭泥，浑浑噩噩飘进浴室准备洗澡，拿衣服的时候却看到莫倾轩站在房间口静静地看着。

霍择感觉心都颤了。

平时尽管再忙他也会赶回来哄他睡，这次实在是抽不开了。

霍择在原地呆了很有一会儿，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明明很奇怪，明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就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夜半还等着他的小孩。

但他一抬手莫倾轩就缩回房里了，落他一个人在空房间。

等霍择洗干净一身污浊出来时，却又看到莫倾轩坐在浴室门口等他。

最后那晚霍择在莫倾轩执着的眼神里留下来陪他睡了。

莫倾轩睡眠很不好。

霍择那会儿才知道。

那么小就经历家破人亡的变故，轮谁能好受呢。

怪不得要人哄。

那他每天在医院里都是怎么过的啊。

霍择抱着莫倾轩还没长开的瘦弱骨骼，轻轻拍打着，试图用这种方式给予安慰。

他抖得太厉害了，无意识地呢喃更为惹人心疼。

他还这么小，他怎么办啊。

那是霍择第一次和他同睡，窥到了那个藏在冷淡下脆弱的莫倾轩。

他的小宝。

霍择从回忆里抽出来，后面他做任务四处流转，把莫倾轩送去父亲那后也很少再相聚。

再往后……

同住的那些年他们也没在一起睡过了。

霍择在夜里缓缓吐了口气。

在夜里呆的太久，已经能把莫倾轩看的很清了。

长开了。

霍择细细打量着他。

眉眼浅淡了不少，不显得压迫，倒是称了些许冷漠……甚至阴郁。

霍择无意识地抬手临摹着莫倾轩的轮廓，最终停留在他柔软的发顶。

缓缓地摩挲。

最后，

霍择也不清楚是怎么想的，把莫倾轩圈了起来，很轻地拍着后背，就像模糊回忆里那样。

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霍择轻笑。

明明清楚莫倾轩早就不小了，早就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安慰了。

却还是想着那点子不起眼的温情。

多神奇。

霍择就这样盯了好一会儿才拱了拱，找了个抱着不压胳膊的姿势，睡了。

晚安吧小崽，梦里有我。

等颈边呼吸变得冗长，莫倾轩才慢慢睁开眼。

他本来都要睡着了。

莫倾轩烦躁地想。

奈何被他拱醒了。

莫倾轩扫过被他抱着的地方，一时很难评。

这确实是他想要的，但——

莫倾轩绝望地闭眼。

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啊。

这谁能抗住啊。

莫倾轩暗自纠结了还一会儿，最后才慢慢说服自己——

总比分房睡看不见摸不着的好。

莫倾轩索性又往他怀里靠了些，任他搂着自己。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挺好的。

挺好的……

莫倾轩欲哭无泪。

论谁能忍着自己爱的人躺身边还无动于衷啊。

难绷。

等霍择睡醒的时候莫倾轩已经不在床上了。

霍择打了个哈欠，慢慢从床上摸起来，这一觉睡得还挺踏实的，果然还是家里睡的舒坦。

也很神奇莫倾轩起床的时候没把自己吵醒，就他这个睡眠质量，以往蚊子嗡嗡就能被吵醒呢。

霍择起身活动了一下，往床边上蹭着下床。

脚还没落地呢，忽的就被一股劲抓着领子一扯。

“……wc”霍择懵了一瞬，被抓的往后一倒，后背一下子撞上床。

这刚睡醒的就整个天旋地转大靠背，怪刺激的。

霍择一抬眼看到一脸菜色的莫倾轩皱着眉盯着他。

“……”霍择忽的笑了，被气的，“大清早发什么疯？”

“……”莫倾轩还是皱着眉，张了张口又把他大量一番才说，“现在六点了。”

什么什么六点什么玩意？

霍择感觉脑子都是糊的，不知道是刚刚那会儿摔的还是刚睡醒懵的。

“下午六点。”莫倾轩看他一脸茫然，又开口补了句。

哦，六点了啊。

六点怎么了？

霍择还是盯着他，满脑子浆糊。

“你。”莫倾轩眉眼间晕上一层愠意，“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现在下午六点。”

“……”霍择有点懂了。

“不是，”霍择手撑着起身，扭头看他，还是很不理解，“那你扯我衣服干什么？还这么生气？”

“……”莫倾轩眼角抽抽，嘴抿了几下，最后看向一旁，“算了，起来吃饭 。”

说完自顾自起身往门外走。

留霍择一个人琢磨怎么个事儿。

霍择迷迷瞪瞪站起来薅了几下头发，等脑子稍微清醒了点才往卫生间挪。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刷了个牙，还差点一口水呛着。

等洗完脸了下楼看到客厅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药包时霍择才反应过来。

……这是不是怕他生了什么病？

霍择一下就笑了，走过去翻了几下药堆，都是些提神的祛毒的还有大补药。

那这么看还怪贴心的嘞。

霍择蛮有兴趣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夹了点菜。

讲真他自己也是没想到能睡这么久的，但一想到几乎不眠不休赶稿子的那三个月……

那多睡会儿好像也没问题。

霍择打了个哈欠，激出了点生理性的眼泪。

结果哈欠还没打完呢莫倾轩就开口了，“你为什么还会困？”

直接给霍择呛着了，愣是咳了好几下。

莫倾轩一看这架势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绝症，一个健步就过来了，毫无手法地在他背上拍。

“……”霍择有点头疼地扒开他的手，“别拍了别拍了，再拍真拍出病来了。”

“……”莫倾轩毫无表情得看着他，“给你顺气。”

“……唉顺什么气儿啊顺。”霍择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我没事儿。”

霍择看莫倾轩微皱着眉，心突然软了一下，抬手揉揉莫倾轩的头，语气都温柔了“真没事儿。”

“那为什么睡这么久？”莫倾轩眉头依旧皱着，甚至还有加深的趋势，“我……”

“嗯？”霍择温柔地看着他，手捧上他的脸。

“我叫了你好久，你一直不醒，一点反应都没有……”莫倾轩眸色动了动，抬手握住霍择在他脸边的手腕，很轻地侧头在他手心蹭了蹭。

最后抬眼看着他。

霍择竟然看出了点依赖和痛楚。

“我没事。”霍择曲起另一只手，食指在他脸侧轻柔地剐蹭，“别担心。”

“那为什么……”莫倾轩任由他剐着，享受这种隐晦的亲昵。

“唉你说到这。”霍择一下抽开手，往他肩上狠狠一拍。

“……”被拍的莫倾轩默默忍受了这破坏氛围的一巴掌。

“你说说你爹都退出拾荒大队多少年了，这会儿还得给他卖命呢，拾荒大队空降了个Ran当队长，之前那个则曲他们那一派的就不乐意了呗就闹，哪哪都在闹，我们组赶这个报道都要赶死了。”霍择一脸愤愤加生无可恋。

“主要是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会持续这么久……”霍择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了层怒意。

压根不了解情况的莫倾轩看着他情绪大起大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个“一百多年。”

“什么？”霍择还在想，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让他有点愣。

“……你退队了一百多年。”莫倾轩汕汕地说。

霍择一下就被他这反应逗笑了，绷着的情绪一下散了。

他们认识还得亏拾荒大队的任务呢。

就是霍择太忙了，每天都得演，跟任务对象分开了还得跟队友开会分析心理，天天跑场地策划意外偶遇那种东西……

简直就是身心俱疲的那种。

没记错的话，当年好像有一次，他们那个小组被分到“拯救”一个生物学家，霍择当时被安排的身份是目标人的实验队友，当年霍择接了这个任务后从学习生物理论知识到精通各种实验再到安排手续穿插进他们那个实验组，各种经历手段都用上了，耗了好几年，最后好不容易要成功使目标人痊愈心理疾病了……

结果目标人最后跳楼了。

几年心血一场空，到最后还落得一个停职调查的份。

他们这个群体，每天接触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做到面对失利死亡毫无波澜。

反正当年霍择的状态可谓差到了极致。

像陷入心魔一样。

想到这儿莫倾轩又皱了皱眉，不愿再想那点子不好的经历。

尽管停职的那一阵子霍择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

“这个事儿也真挺蹊跷的。”霍择已经换了个姿势，看样子是准备继续吃饭。

“确实。”莫倾轩应付道。

“你确什么实啊，”霍择咯咯笑，伸手往莫倾轩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敷衍。”

“……”莫倾轩摸了下被弹的地方。

不痛。

莫倾轩起身坐到霍择对面，默默往他碗里夹了点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今天霍择情绪很高。

可能是睡饱了，激素给乐的。

“不吃这个。”霍择把一片糖花挑出来，“糖花拌这个不好吃。”

“那不吃。”莫倾轩由着他挑菜，看他挑完自己碗里的，还把筷子伸到自己碗里挑。

“你明天有安排吗？”霍择边挑糖花边问道。

“有。”莫倾轩说，又想了一会儿，“也可以推。”

莫倾轩这么说霍择反倒还有点意外，毕竟莫倾轩也刚回来，能有什么事？

但他都这么说了，再管肯定也不好。

“我明天要去找言烁，可能会出系。”霍择挑完糖花，又给莫倾轩夹了一点菜。

“我跟你一起。”莫倾轩把那口菜夹了吃了。

“嗯？”霍择挑眉，“你不是有事吗？”

“……不重要。”莫倾轩继续吃菜，倒是显得风轻云淡。

“那一起吧。”霍择想想，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有个事儿得问问情况罢了。

就是这随身带人的情况……怎么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在你生日前能忙完吗。”莫倾轩问道。

“应该，”霍择想了想，“我就问问他他们队里现在怎么安排的，找得到人的话就很快。”

莫倾轩应了声。

言烁他知道，霍择退队前的队友。

一个可怜人。

其实对于言烁的事，他们大多时间都会选择闭口不谈。

不是因为瞧不起或者不堪入耳，而是太过沉重。

毕竟没有人能平静地接受苦难。

“我更建议你留在家里补觉。”莫倾轩又夹了口菜，他们一直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偶尔想到了什么事还是会聊聊的。

“嗯哼？”霍择勾勾唇，“再看呗，精神不都得慢慢养回来吗。”

“那等会把补汤喝了。”

“……行”霍择苦笑不得，搞得跟他很脆一样。

但谁能拒绝好意呢？

反正他不能。

尤其是莫倾轩的。

吃完饭又是固定的散步时间，霍择靠在院子的围栏边甩着钥匙等莫倾轩。

这个点夕阳还留有最后一抹蓝调的残余，晕染着白天与黑夜的界限。

泾渭分明。

霍择盯着那抹蓝渐渐掩于天光，又回头看着朦胧迷幻的万家灯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生生不息又轮班交替。

在一次次的湮灭里新生，胜者残余。

就像科技振兴打败了古典艺术，古典艺术又深藏在人心底，暗自等待一个崭新的时机，养精蓄锐破土而出。

永远都是这样，一天复一天，又胜一天。

时间就是这样溜走的，在不经意的一瞬间。

人们在期待新生的同时又在悔悟过去。

矛盾又新奇。

钥匙在空中抛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在落下手心的那一刻发出叮啷脆响。

霍择看向开门的莫倾轩，遥遥冲他一笑。

莫倾轩这个小面瘫看了他几秒，最后低下头走向这边。

“走了。”莫倾轩路过霍择身边时说道。

声音小地像一阵风，顺着气流吹进霍择耳里。

“嗯。”霍择应道，垂眼将钥匙挂好，拖着步子跟上莫倾轩。

今夜夜风正好，不温不凉。

欧克欧克也是连肝上了（哈哈）

珍惜吧。。。（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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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