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反攻了吗?

秦榷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所以,死前他想要买一束花。

同时,他也是一个微弱强迫症的患者。

四点四十五分。

是他定下的死亡时间。

可惜,超时了。

他没能死在自己的十八岁,计划被花店老板打乱了。

所以,秦榷决定不死了。

秦榷准备回家,刚走到楼梯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楼上飘了下来:“小秦呐,这是去哪儿玩了呀?”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这栋楼的房东。

秦榷抬起头,望向站在高处的人,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楼梯上站着的是位六十来岁的小老头,正扶着栏杆。他下巴上留着一撮白胡子,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像是在抚弄什么宝贝。

他眼睛不大,一笑就眯成两道缝,秦榷觉得房东整天乐呵呵的,神采奕奕得像只热情的火鸡,总是昂着头,精神十足。

“好几天没瞧见你啦,躲家里种蘑菇呢?”

“三天前下午四点三十六分,你朝我扔了个空瓶子,让我捡回去存着卖废品。”

轻飘飘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

但房东没有丝毫尴尬,他知道秦榷是什么样的性子,摸了摸自己见底的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一脸无奈,“是吗?老了,人老了呐,这记性是真的不好……”

看着楼下的少年,房东突然有点感慨,或许人老了就是这样。他见过秦榷良善的一面,也见过他发疯的一面。他总觉得,秦榷不该这样,就像是他病死在夏天的孙子。

秦榷敏锐觉察到房东眼里的怜悯,但实话说,他心里毫无波动,对于别人怎么看他,他并不感兴趣。

在秦榷的眼里,只有自己和其他人两种人。

而自己永远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简单来说,其他人都是屁。

秦榷漠视着房东对他露出怜悯,喋喋不休地想要劝导他。

“你这个年纪,没事多出去走走看,多交一些朋友……”

秦榷内心不在意,但他懂礼貌。因此等房东唠叨完后,他点点头,礼貌回复:“嗯。”

一个“嗯”回答了房东的所有劝导,他摸摸自己的白毛,习惯了般道:“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你家门口有个男孩,穿得跟个大学生似的,蹲在你家门口叼着一根烟,玩手机……哎,你该不会在外招惹了债,才惹得人家追到这里的吧?”

秦榷:“……”

一个月都鲜少出门的秦榷,跟不上小老头的脑回路了。

“情债。”秦榷起了逗弄心思,弯眸笑着,“房东爷爷,是情债,他看上了我~”

房东:“?”

还准备帮忙还债的小老头脑袋一片空白,待会,这秦小子说的啥?

情债?

哪来的情债?

一个窝在家里种蘑菇的人,哪来的情债?!

看着目瞪口呆的小老头,秦榷继续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准备把我绑回家当老婆~”

还没从秦榷要谈恋爱的消息里缓过来,房东再次被“老婆”俩字猛击。他都忘了,蹲在门口的是个男的!!!

房东快步下楼,那动作,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悠闲。秦榷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房东没有注意到躲闪动作,下楼后,直接抓住了秦榷的手,身体前倾,靠近他压低声音问:“你喜欢他吗?”

秦榷不明所以。

“你如果喜欢他的话,或许可以试着在一起看看。但是,你不喜欢他,就一定不要给他靠近你的机会。”

严肃无比的话,像是长者给予的忠告。秦榷抽手的动作一顿,微微垂眸,看着这个小老头,到嘴的话转了一个弯,挑眉一笑,“小老头,担心我吃亏啊?”

越来越严肃的氛围被秦榷搅散,小老头把秦榷的手一丢,直起腰板,冷哼:“你往后退,不准俯视老子……还有,你吃亏?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怕你出去祸害别人。”

秦榷往后退了一步,依旧还是俯视,“听说楼上六零一那男的回来了。”

六楼那户人,不仅欠小老头五个月的房租没给,而且两个烂人。男的嗜酒如命,经常去赌博,一消失就是一两个月。而女人每天浓妆艳抹,带着不同男人回家,偶尔跟着男人出去玩,一出去也是两三个月。俩人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一直被圈到屋里,受着周围人的接济硬是命硬地活了下来……

“回来了?”

提到这俩畜牲,小老头冷眉瞪眼的,嘴里嚷着:“我要让他们滚出我的房子!”

“不出去溜达了?”秦榷明知故问。

“溜达什么?钱重要还是溜达重要?”

小老头哼哼两声,转身准备回家拿自己的账本。秦榷没有回复,站在那看着小老头气冲冲要回老屋,像是等着什么。

“谈恋爱要保护好自己!”

走了没几步的小老头回头,瞪着俩小眼,吼了一声。

秦榷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小老头:“真没大没小。”

秦榷当没听见,上了楼。

正如小老头所说的,他家门口蹲着一个人。脚步声惊扰了门口的人,见到他,门口的人慌忙起身,想到秦榷不喜欢烟味,又手忙脚乱把烟掐掉,而后悻悻一笑:“我敲门了,但是没有人开。”

慌张得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秦榷觉得自己神经,三十多岁的男人,纯情?纯情个毛线。

不过,纯不纯情,有没有恋人,他都不关心,他要的不是彼此唯一、蚀骨铭心的爱情。

而是——一个殉道者。

“你希望屋里有人给你开门吗?”

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眸,如同深山老林中的古潭般,静穆地注视着男人,迫使男人直面这个问题。

陈立观察着秦榷的脸色,对方太平静了,有点像是生气了。不过,生气好办,秦榷能完好站在这里就好。他哄哄秦榷,最好能劝说秦榷活下来。

“希望,我希望你能给我开门,当然,现在也挺好的。”

陈立温和地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榷。

“你迟到了。”

秦榷平静地叙述着事实,对于自己判断失误心里有懊恼,但是不多。归根到底,他对自己能力太过于自信,完全忘记了人是会趋利避害的,言语撩拨,光凭爱意是不行的,“三点半,你没有到。”

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脚迅速攀至大脑,陈立嘴边的笑容一凝,想起了手机里的信息,一条来自于一周前的信息。

「二零二五年九月十九日,下午三点半,你来找我,我就同意和你在一起。

我们会永远葬在一起,会是彼此的唯一。」

一条死亡邀请。

秦榷。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孩,向他发出了死亡邀请。

他答应了,可早上坐到车上时便后悔了,他有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奋斗多年的事业……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榷,其实人生不只有你所看到的那些,它应该是充满个各种可能的,你才十八岁,你的人生才”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的话甚至没有说完,同秦榷对视时,凉意爬遍全身,让他有股焦躁不安的感觉,那双眼睛太过宁静,甚至有种死寂,令人汗毛倒立。

“刚刚开始是吗?”

秦榷嫣然一笑,始终索绕在眼底的阴郁消散些,他微微弯唇,像是在看乐子般,上下扫视一遍男人,而后红启轻唇,诛心的话一句跟着一句,他说:“陈立,救世主不是这么当的,你以为你在拉我上岸,其实不过是在隔岸观火。”

陈立甜言蜜语为秦榷构建出一个泡沫似的未来,他带着私心接近秦榷,企图浅尝新鲜事物。然而,想要拥有,不付出怎么能行呢?

他开始编造善意的谎言,“我不想你死,你还有大把的时光,爱是想让你变得更好,我不想你还没有感受到生命的跃动就潦草做出决定。秦榷,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不要放任自己深陷囹圄,好吗?”

跳出陈立精心编织的“爱”,陈立什么心思秦榷再清楚不过,他敛下眸中笑意,故作疑问,顺着对方的话询问道:“你说你爱我,可是你既然爱我,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死呢?你既心疼我,为什么不迁就我呢?你既没有胆量,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一连三个疑问,扒开了陈立所有的伪装,曝出他的私心。

陈立无法回答,或许说,他不愿意回答。

这场对话的话语权自始自终不在陈立这里。

“陈立,你不爱我,你对我的一见钟情其实只是你想要上我而已。”

盖棺定论,秦榷将事实挖出来,血淋淋展示在明面上。

“我累了,你还要坐在这里继续等吗?”

秦榷觉得无趣,他想回屋洗个澡,顺便思考一下如何哄骗花店老板。

“秦榷,我等的人是你。”

陈立皱眉,他以前总觉得秦榷有病,现在觉得秦榷病不仅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我认识一个权威的医生,他”

“你觉得我有病?”

秦椎不耐烦打断,看向陈立的眼神变得厌恶,“所以你在向一个精神病求爱吗?”

这世上的男人,似乎总难以摆脱大男子主义的桎梏。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宛如与生俱来的印记,悄然融入血脉,镌刻在基因链条间,蛰伏于灵魂深处,化作一层难以剥离的精神铠甲。它美其名曰为"爱",实则是扭曲的自尊,裹挟着莫名的优越感,在无数亲密关系里横冲直撞。

陈立便是典型。他将恋人视作需要被拯救的弱者,每当给予关怀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里藏满轻视,字字句句都在宣示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并企图让恋人认同他的认知。

有病?

谁定义的?

秦榷厌恶陈立。

“我,不是的。”

“嘘。”秦榷食指放在唇前,蹙眉,“我给了你机会,三点整,你在韶华外面站着,吸烟。”

韶华,一个十分“文艺”的小卖铺,铺子很小,东西多到老板另外扯出一个桌子放在门外。小卖铺和花店隔了一条路,秦榷看着陈立站了半个小时,买了一包烟吸了又吸,最后三点半过去他上了楼。

“三点半,你上了楼。”

秦榷侧身看向楼梯口,陈立跟着看了过去。一个黑漆漆的,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静静地记录着这一切。陈立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所以他所有的犹豫秦榷都可能知道。

不,或许,秦榷都知道。

陈立意识到自己丑陋的一面一直被秦榷收尽眼底,气血翻涌,猛地盯紧了秦榷。

秦榷话并未挑明,像是看不到陈立的恼怒,淡淡道:“你的未婚妻应该到处找你呢。”

一股凉意从脚底攀爬,迅速蔓延至全身。

秦榷收回视线,越过陈立走到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便进了屋。动作流畅,并未邀请陈立,直接关门。

随着“嘭——”得一声,陈立回神。

秦榷怎么知道了他有未婚妻这件事?他同他未婚妻说了什么?

陈立颤巍巍拿出了手机,打开。

消息迅速弹出,有未婚妻的,也有父母的。

最新一条:

「陈立,取消婚约。」

陈立恨恨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握紧手机,转身离开。

屋里,秦榷随手把钥匙放在门口,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拿出手机。

一条消息弹出。

「谢谢你。」

秦榷挑眉,他给的文件里并不缺少陈立和他的这部分内容,向即将成为小N的他道谢,这女的还挺傻。

忽略这条消息,秦榷找到陈立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而后,手机往兜里一放,汲着拖鞋,秦榷去了画室。

他找出自己的笔记本,找到陈立那一页,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而后翻页,在崭新的一页写下新的内容。

[9号:花店老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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