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翼翼避开水坑，在椭州的车水马龙里穿梭，终于在八点钟赶到了公司。

想到昨天的荒诞，你就深深叹了口气。

你所在的公司主要目的是研发仿生人类性能。近来仿生人是被终点研究的对象，起因是昨天政府发布公告：仿生人产生了自毁意识，这引起了巨大轰动。

因为仿生人不会产生除程序者设定好的内容，其中包括自毁。

作为一个小实验员，你在两个月前的任务也是监视仿生人，观察他们被植入数据时的情绪波动以及身体阈值。

但在前几天你失去了这个岗位，据说你的仿生人被拿去销毁了，现在你被调入分析资料部门。

你坐到自己的新座位，把一沓厚厚的资料砰的一声放在在桌子上，激起周围细小的尘埃。

时间还早，你最会用空闲时间摸鱼，打开手机，点击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中其中一个。

【谭清】：……你还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昨天的事你我就当作是误会。

你有些忐忑，毕竟把青梅竹马睡了。编辑好信息再三敲定没有什么问题，准备按发送时，对面先发来了一张图片。

【奉喻雪】：[JPG.]

你近视，点开一看，脸腾的一下烧红起来，立马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背景是在你家浴室。明亮的光线照射着每一个角落，马桶、拖把、洗漱用品。

哦当然了，还有最不能忽视的，他充满力量的手掌抓握着，食指抵住。

尽管这放/荡的场景只占据了不到画面的八分之一，但你还是被他的无耻怔住。

信息接而连三地弹出来。

【奉喻雪】：什么时候回来？

【奉喻雪】：它想你了，我也好想你，你昨天睡了我。好舒服好舒服。

【奉喻雪】：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要对我负责。

【奉喻雪】：我原谅你昨天替那个贱人说话，毕竟我们不会被他离间对吧(^_^;)

【奉喻雪】：你的被子床单好香……我现在躺在你的床上。我在家等你。

你不知道从哪一条回起，要点“发送”的手指也僵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居你的青梅竹马，说是青梅竹马也不太合适，毕竟只是三年的高中同学，联系地较为频繁。

昨天完完全全是一场意外。由于你失去了看护仿生人的工作，心痛得像是在滴血。原因无它，这份工作真的很轻松。日常和仿生人聊聊天，每隔三小时监测一次身体数值。最重要的是工资可观，并且，自己好不容易和性格淡漠恶劣的仿生人打好关系。

一想到这，你就欲哭无泪。

借着昨晚部门团建的机会，你去酒吧前台要了两瓶椭州酒，麻利地用起子撬开，咕噜咕噜就灌了下去。

橢州酒是本地有名的特产，以烈性大强度高闻名，喝了几杯，你开始昏昏沉沉。

大家在酒吧玩得不亦乐乎，只有你扶着沙发边，想要缓解烈酒下肚的不适感。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职员，而孟祁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是你的前上司，你与他的接触不多，对他的印象全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性子和善但疏离，对周围人很礼貌。

也许是今天团建，他没有穿日常西装，换上了一套纯黑高领毛衣。

你不得不承认，孟祁长得极好。优越的眉眼，延着高挺鼻梁，再往下是粉色的薄唇，以及隐匿在黑色毛衣里的喉结。

你好奇他为什么要找你。

“送你回家。”孟祁说。

-

直到坐上孟祁的车，你还是懵懵的。孟祁的车和他很像，车内弥漫着一股清冷，像是高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

他让你系好安全带，酒精度数高麻痹了大脑，你没听清，只看见他漂亮的唇形开开合合。

等了十几秒你还是没反应，于是孟祁侧身，帮你拉出安全带替你系上。

一瞬间你们的距离变得很近。你这才有些迟钝地想到，为什么自己要坐孟祁的车回来。 你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然后你又迟钝地摇摇脑袋，应该算是正常距离吧……

由于酒精的侵袭，你慢慢睡过去，孟祁开车时也注意着你，见你闭上双眼，他开始试探性叫了几声。

“谭清？谭清？”

你没有反应，真的睡死过去。

“清清？”

他的昵称愈发过界和熟稔，语气也越来越温软，不复平日里的他。

“清清……你最近都很少理我了……”

车开到红绿灯口停下，孟祁的手从方向盘上抽离出来。

他把他的手握住你的手。你的手被牢牢掌控，不能逃脱半分。

真的像夫妻呢。

他拿出手机对着你们十指紧扣的手拍了照，心满意足地收回去。

车子继续平稳地行驶，过了十分钟就停在了你小区楼下。

正在这时，你的手机响了。

突兀的铃声很刺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他不耐地拿过你的手机，看清了来人。

——奉喻雪。

孟祁知道他，一个以青梅竹马自居在你面前无理取闹的贱人。

明明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吗？靠着三年的高中同学，硬生生在你面前装可怜。

孟祁唾弃他，他随即又转头看向你。眉眼柔和，都是化不开的心疼。

清清好累……平时还要应付这种脏老鼠，陪着奉喻雪又笑又闹一定很烦吧？

他修长的手指划下接听健。

对面的声音响起。

——“谭清！我刚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同事家玩？”

你没有和他说你去团建，而是去同学家玩。

如果你如实相告，他肯定有大把的理由不让你去，譬如今天是凶日、他生病了、射手座今天运势不好等等，因为奉喻雪厌恶公司那帮胡纠蛮缠的人。你转念一想，为什么你要听奉喻雪的呢？

你们也只不过是高中同学啊，但念及他扭曲性格，衡量再三，你欺骗了他。

即便这样，他还是反复问了你好几遍。

“男的女的？”

“哪个同事？”

“几点回来？”

你用各种理由终于搪塞过去。

此时奉喻雪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谭清？你骗我？你怎么不说话？！你旁边是不是有贱人和你偷情你不敢说话？”

“打开视频通话好不好？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在奉喻雪再次开口之前，孟祁打断了他。

“清清在睡觉，你有点吵。”

回应他的是传来歇斯底里无下限咒骂。

他皱眉，挂掉电话，把奉喻雪的电话拉进你的黑名单。

没礼貌的贱种。

啊，清清和这种人相处肯定很累吧……他有些怜惜摸着你的头。

孟祁抬手看表，十一点二十分。车早已开到了你小区楼下，即便你没有和公司任何一个人说起你的住址。

他扯开安全带，不惊动你，轻轻拉开车门，俯身将你稳稳抱起，轻车熟路找到你所在小区的单元、楼层、具体门牌号。

然后他从钱夹里拿出被精心珍藏的钥匙，成功把你家的门打开。

你被他放在床上。

孟祁帮你盖好被子，怜爱地抚摸你的脸。“清清，你是不是被奉喻雪折磨得很烦？没事的，没事的。他很快不会闹你了。”

他笑意晏晏，像是新婚之夜惴惴不安等待最终得到了承诺的妻子。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孟祁温柔道，话语像是刚刚从蜜里浸出来一样软。

他恋恋不舍，最终离开了你的家。

—

你醒的时候头在酒精催化下很疼，打开手机，现在是十一点五十。

谁把你送回来的？你隐约记得一个身着黑色毛衣的身影。

孟祁？你的前上司？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你不想探究，因为你实在没有这个精力。

而一切事情的开端就是从这里发生的。

门铃响了，像是催命的声音。你一开始还没有听见，后面你依稀听见咚咚的拍门声。

你摇摇晃晃起身，准备去开门，下一秒，把手扭动，门从外面打开。

因开门带来的一股彻骨的冷风让你变得清醒，你看到了来人——奉喻雪。

彼时的他眼眶通红，如同过敏起的红疹，头发乱糟糟的。精致的面庞被泪水糊湿。

他大步越过了你，把你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窗帘、柜子、洗手间、甚至连床底下都不放过。

没有搜到人，奉喻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至少没有把人带回来他和谭清未来生活的小家。

“你不是说你去女同事家玩吗？！你又骗我！！”

你对他突如其来的发疯很不满，虽然你的确欺骗了他，但这又有什么呢？你看着乱糟糟的家，怒气值在奉喻雪的质问下达到顶峰。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你是不是和他做了？！”

神经，你心里想。于是顺手拿起一卷纸巾向他砸过去。

“你大晚上发什么疯？”

纸巾轻飘飘砸到他的眉骨，你其实清楚自己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结果奉喻雪又开始闹。

“你还扔我？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就这么着急维护他吗？？可我才是要和你在一起那个，”他越说越起劲，哭腔也上来了，奉喻雪拿着你砸他的纸巾擦眼泪，“那个贱人是谁？他还把我的号码拉黑了……”

大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你怕吵到邻居，这个屋子是你费了好大力气找来的。不想被邻居投诉的你选择堵住他的嘴。

“能不能别哭了？”你竭力用苍白的语言安慰。

“我就要哭！！你从来没有这样维护过我！我数学课说肚子疼让你帮我接瓶热水，你说你要问班长题目。”

你扶额，有些无奈。

“我最后不是帮你打了热水吗？”

奉喻雪慢慢朝你走过来，“那根本就不是你想接的！！是我逼迫你你才去的！”

“高二下学期我让你和我一起回家，在校门口等了你三个小时，结果看到你和一只脏老鼠出了校门！”

他刚刚止住的泪水越来越多，堆积在红肿的眼眶里。

“高三那节物理课我头晕，坐在后桌一直叫你，你和同桌说说笑笑根本就没有理我！等到我去医务室，你又虚情假意问我怎么了……”

你知道奉喻雪开始翻旧账了，他可以说到天荒地老，每一件关于你的事情他都记在心里，拿一些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复鞭尸。

“那我下次不问了……？”你试探性问他。

“谭清你现在连敷衍我都不肯做了？！刚刚要不是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你是不是就和那个贱人滚到属于的我们床上去了？”

你被他的脑回路惊呆。终于忍无可忍，朝他大骂：“那是我老板！至于拉黑什么可能是误触吧，你能不能不要再死揪着不放？”

你冷静下来，自己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真要说充其量也就算现在还有联系的好朋友，只不过这个“好朋友”特别爱黏着你。

大半夜不睡觉来家里闹也就算了，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你估摸着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班，自己可不想因为他失去全勤奖。

你抬眼看向他。

他的肩膀还在抽动，显然哭泣一直没有停下来。

“你是以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事？”你有些不耐烦。

气氛突然凝滞了。你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的话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红彤彤的眼像是狗一样望着你。

你现在不是很想管孟祁接起你那通电话并且把奉喻雪拉黑的目的，只能捡着你占理的方面借此让他不要再吵了。

“我什么资格？你老板有资格？！你就是觉得他有钱有权然后把我抛弃了是不是……？”奉喻雪说着愈发焦急起来，他发狠咬着自己的指尖，觉得这个猜想真是无比接近真相。

奉喻雪来到你面前站定，你发现他其实很高。下一秒他低下头，双手环绕住你的腰。

奉喻雪把头埋进你的颈部，开始抽抽搭搭的哭泣。

泪水蜿蜒，聚集你的锁骨，像是形成了一个孕育怪物的冷色蔚蓝湖泊。他就是那只怪物。

“我没有钱……我现在什么都能没有。”

啊，奉少爷你原来知道自己是蹭吃蹭喝的软饭男啊？

当然这句话你不敢说。

现在的场景很怪。一个比你高太多的男人趴在你的肩头，背部因哭泣而颤动，你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他。

一般到这里，这场闹剧就短暂性怪异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