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桉不是实验组的核心成员，但她的工作并不轻松。

除了切割组织的本职工作外，核对报表、报销发票，申请基金等等，都需要她负责对接。

许桉经常开车绕着实验区和市区办公室来回跑。

市区车辆停泊车费用高昂，远远超出了许桉的时薪，再这样下去，她几乎难以维持日常开销。

身为高层子女，许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金钱发愁。

可自从父母意外出事后，项目停摆，资金撤回，实验成果也被公司接手。沉寂许久后经人介绍，终于来到这所实验基地，一切都从头开始。

这里的工作简单、重复、可预测，但没有给许桉的生活带来任何秩序。

那些蠕动的卵脏和肥大的腺体，给许桉本就充满压力的生活雪上加霜。尤其是冰层中的远古变异组织，简直是超出认知与想象的恶心。

那段时间，她常常梦见异变后的巨物，竟是暗中窥视自己的人。

那东西吐出脓白的丝质物质，缠住许桉。挣扎无果，她被包裹在茧中，束缚感令人动弹不得。

在氧气耗尽前，终于割开坚硬的茧，正准备逃离时，竟发现自己长出了完整的外骨骼，豁然一副怪物模样。

许桉被吓醒，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焦虑感。

她需要远离这一切，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否则就会被混乱完全吞噬。

好在面试邀请，比许桉预计的要快得多。

一早登录系统，未读信息躺在通知栏里，点开后是面试链接，请她下午两点来技术部进行面试。

信息简短明确，右下方是季域的签名。

北欧文字直线和角线干净利落，结尾笔触回勾，划出一道锋利的线条。

就像季域本人。许桉情绪复杂。

季域确实跟他说的一样，从能力出发，通过正规流程，向许桉发出了面试邀请。

其实许桉当晚发送申请后，心下就后悔了。

“你不适合我们的团队。”季域曾这样说过。

他根本不会点开看吧。

许桉合上双眼，彻底失眠。将自己交给他人评价，本质是一种失权，被掌控的感觉令人窒息，等待的感觉并不好。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关闭面试页面后，屏幕闪回到通知栏，季域的对话显示在最上方。

季域的头像就是他本人。无框眼镜后狭长的眼睛，透着屏幕直视许桉。

许桉隔着屏幕，被盯得头皮发麻，反手关闭消息界面。

她还记得，昨夜发送申请的时间是凌晨3点27，季域的回复虽没有显示时间，可一早就能看到，说明他昨天也同样熬夜了。

许桉并不意外。

季域的要求相当高，上次的会议中，许桉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同实验组多线汇报工作，季域听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漏洞，同时不忘审阅手里的文件。

凡事亲历亲为，细节也不放过。

许桉有些紧张起来，强撑着疲惫，戴上胶皮手套，拿起浸泡在酒精溶液里的手术刀。

为了下午的面试，她需要快速完成一天的工作。

桌上的组织块呈现健康的鲜红色，表面湿润，油脂泛起光泽。

这种健康只是表象，细看之下，肌纤维纹理间隙处，有大量半透明的米粒，包裹着跳动的黑点。

在淡淡咸腥气味下，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感受到残存生物电的轻微抽搐。

接着，渗出一片脓白。

那是隐藏在肌腱缝隙处，蜂巢状的密集孔洞。无数颗半透明虫卵，迫不及待的疯狂颤动。

即使隔着胶皮手套，还是令人作呕。

许桉神色严肃。刀锋偏转，结缔组织连带着肥厚的筋膜被一点点剥离。

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剥离的样品跟往日没有明显差别。

结束工作后，正好迎面碰见组长，许桉连忙上前说明情况。

“你怎么才说。”组长听后并不惊讶，“行了，下午好好表现，快去吧。”

一切顺利的出奇。

许桉低下头，道谢后直接离开。

一点十分，许桉提前到达技术部。

休息室内，果然看到了有机餐点。许桉熬夜后没有胃口，这些精致的糖油混合物正好适合补充能量。

干噎的奶香味道和芒果汁水相互碰撞，不时还有柚子粒和西米带来的颗粒感。许桉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良久后，许桉站起身来，端起水杯，轻轻啜饮，整个人放松下来。

走廊外，季域不经意瞥见许桉，停下脚步，抬手看了眼腕表。

时间还早。

在季域看过来的瞬间，许桉恰巧转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大而圆的瞳仁上，迷茫一闪而过，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连后退几步，面颊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

这里怎么会有监控！？

面前的金属墙布光滑无暇，看不见任何可见探头。找了许久无果后，许桉肉眼可见的害怕起来——直到季域推门而入。

“许桉。”他念出她的名字。

“你来的很早，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指令性的冷静语气，让许桉平复下来。她诺诺地走上前，跟在季域身后进入会议室，在对方眼神示意下，坐了下来。

“谢谢你。”忍住想要避开对视的冲动，许桉念起打好的草稿，“我真的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很抱歉在电梯——”

“说说你在项目中负责什么？”季域出言打断。

许桉抿起嘴角。他完全有资格打断自己，不经意的权力展示，直入正题。

就像那份面试邀请。

“我……”许桉忽然紧张起来，心中默数调整呼吸，脑海中细碎的繁杂念头，像杂草一样疯狂涌现。

沉默良久后，季域终于失去了耐心，“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季域说着合上了纸质资料，后靠在椅背上。

面前的女孩神色慌乱，肌肉紧绷，他对这个样子并不陌生。

许桉长相乖巧，上身标准的白色衬衫，领口处的飘带垂顺落在身侧，下身是黑色的半裙，在小腿处略微收拢。

得体的打扮，并不引人注意。

她的实验切割技术很好，但是整个人很不自信，总是怯怯的、无措的，被动的。

纤长的睫毛略微一眨，在白净的小脸上就只能看到一片楚楚可怜。

不会有效沟通的实验员显然难以胜任任何团队合作。许桉的专业素养以及个人价值，似乎只体现在机械的劳力工作上。

这次面试，无疑是一个错误决定。

就在季域想要结束的时候，对面的许桉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季域顺着看过去，是休息室。

再回头就看到许桉的手环，闪烁着警示灯，提示着呼吸心率过载。

“你还好吗？”季域放低了声音。

他忽然想起来，许桉熬夜整理了项目资料，还提前来到技术部，等待面试。

她很重视这次面试。

自己是否对她过于苛刻？

许桉无暇顾及季域的想法，只呆坐在那里，心跳如鼓。

从在休息室，她感受到令人厌恶的视线开始，许桉就打定了主意。

她对季域的项目并无兴趣，参与其中，也只是为了自救。现在看来，技术部已被公司渗透。

那就没必要继续了。

于是，她磕磕绊绊，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不经意间看到对面的休息室，内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休息室是单向镜面。

一时间，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

“你还好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桉抬头这才发现，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从始至终，一直注视着她。

胃部传来一阵酥麻感。

“我看你在HCR项目做过计算工作？你去实地看过吗？”出神之际，季域忽然开口。

他翻动手指，似乎看到了简历中感兴趣的部分。

“……当然。”亲身经历的项目，许桉记忆深刻。

将注意力从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移开，许桉回忆道，“这不是一件易事，核工厂的实地计算，只有我们团队办到过。”

谈到这里，许桉语气里颇有些骄傲，整个人神采奕奕，看上去跟之前判若两人。

季域忽然就想起了，许桉在电梯前拦自己的样子。他手指微动。

“我们也为此付出了一定代价。”许桉嘴角抿起，见季域似乎不解，补充道，“核工厂附近有大量变异体，有时也会从隔离区跑出来几个。”

“不过现在公司管控严格，很少有这样的事故了。”许桉语气故作轻松。

话音刚落，就见季域似乎有些不屑。

“我确实跑过实地，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被问了许久，许桉有些奇怪，“我看您的项目似乎并不直接涉及变异体？”

“哪有这么多变异体让人研究。”季域轻笑，“你简历中生物电校准的经验很好。”

“能力也不错。”他补充道。

或许是很久没有听到类似的肯定了，许桉面颊竟有些发烫，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接下来的对话中，季域不时在关键地方插入，问上几句，许桉总能对答如流。

他的身体越来越前倾，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狭长的绿色眸子，透过镜框直视许桉。一时间，她有一种被大型捕食者盯上的错觉。

许桉喜欢这种关注。

毫无疑问，季域专业、严肃、讲规则。电梯口，他被自己冒犯到了，可看到资历后依然想要了解她，在面试中，对她产生极大的兴趣。

许桉感到被认可。

尤其这份认可来自季域，似乎更有价值。

“很好。”季域看了眼腕表后站起身，向她伸出右手，“欢迎加入。”

“你不会失望的。”许桉笑容标准。

她举止得体，几乎看不出，接触时候的轻微战栗。

离开会议室后，直到季域的身影走远，许桉这才向电梯方向走去。

整场面试下来，时间正好是两点钟。

固体杨枝甘露真是太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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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