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日不知道在密室内与浮山尽纠缠了多少时日。
只是她体内的□□灭了又生生了又灭,等到完全静息恢复人性的时候浮山尽已经调息进了识海。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身上被啃咬的红痕,腰部酸痛的厉害。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她没有忘记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而且当她触碰自己的心口时,一股温热的鼓动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体里。
她有了新的心脏,一颗由师尊的灵力填补的心脏。
“啊!!!但我还是不能接受!”
舒白日简单的拾掇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衫,然后就慌里慌张的躲到了一角,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和师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抱着脑袋拼命否定,但清晰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身上,齿痕到现在都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啊!我都做了什么啊!”
她不敢相信的蜷缩在一角。
过了好久,舒白日终于从阴影里缩了出来,凑到浮山尽跟前。
师尊的身上多了很多的伤痕。
有的看起来是鞭伤,有的是啃伤,有的是抓伤。
有的旧到开始结紫痂,有的还在冒出丝丝鲜血。
他乌黑油亮的头发也干枯凌乱了许多,身上的银色华服更是染脏血迹。
“师尊素日喜洁,如今竟然被我弄的如此不堪......”
她指尖触碰这那些伤口,黑甲早已变回正常的血色。
当她碰到那些伤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也跟着一起疼痛起来了。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止不住的留下,落在浮山尽的手背上灼烧他的肌肤。
舒白日见此赶紧用手擦拭,可她越擦就越止不住,最后在浮山尽手背上留下一大块汤红。
奇怪的是,身为神明的浮山尽竟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那疤痕,它甚至化成了师尊的印记。
“不行,师尊不可以留疤的。”
“师尊那样冰清玉洁、那样受人敬仰,他可是为世间供奉的神灵,怎么可以在身上留疤。”
她越说越来劲,越说哭的越狠。
为了防止眼泪在此灼伤师尊,她赶紧退远。
可就是这样痛烈的灼烧也未能让浮山尽醒来。
他在识海里,灵力正在缓慢滋生。
而产生这些灵力的,却是另一方空洞——识海中一颗巨大的相思树(1)被整个的拔掉了根系!
而他,则静坐于神木之上,沉沉的睡去。
识海中并非冰天雪地,反倒春和景明,更有孱弱的根系产生灵丝。
只是,他陷入了沉睡。
“徒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师尊。”
舒白日抬眸看向舒白日,悲伤的眼眸中下定一道决心。
“祸是徒儿创的,自然得由徒儿一人担责!”
说着,她起身朝青玉案上拿下笔墨,颤抖的手指在信书上写下:
【徒儿不孝,如今已犯下欺师犯上之大罪,徒儿自知师尊不会再将我留在门下。今卯年卯日卯时卯刻弟子舒白日自书断师书一封,今后弟子恩怨祸福,与尊师缙云仙尊浮山尽再无相干,散发为誓!】
一道灵力挥洒在她耳鬓发间,一缕缠着红色结生绳的乌发被她割了下来,连带着浮山尽昔日赠与的亲传弟子玉佩,一并放在了那份【断师书】旁。
她走到浮山尽跟前,最后抚摸着师尊冰冷的脸庞。
“师尊,昔日你为我结发受长生,后又为我陨身渡灵,而今徒儿竟未能有一丝一缕能回报给师尊的东西,徒儿惭愧。”
“徒儿唯一能够保证的,只是在往后余生不再提及徒儿是您的弟子。”
“哈......”她自嘲般的落下眼泪。“对不起师尊,即便这也只是徒儿浅薄学识里能想到的最好保证了。”
“您曾赞扬话本里的神猴灵性通达,徒儿自知天慧浅薄,竟连道别也只能学您称赞过的人物。”
“师尊......”
她还是将指尖收了回去。
在最后一滴眼泪落下之前,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如今,她已经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心脏,尽管不知道按照灵力的消耗速度它还能坚持多久,但她已经不能留在师尊身边了。
充足的灵力让她得以冲破密室中师尊设下的空间芥子结界,她沿着地牢的暗道艰涩爬出。
这条暗道虽然崎岖为青苔和霉味所扰,但往日还算条道路,如今走上去,却连路也称不上了,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空间扭曲。
无昭境的空间是由师尊维持的,如此看来,浮山尽体内的灵力变化引发了无昭境的动荡,恐怕有势利乘虚而入,才至使空间紊乱。
“余下四位长老皆已合道,功力只落于诸神两成。能与四位合道长老匹敌的,只有普天修士群起而攻之才能诱发如此动荡了......”
“该不会!蜀弦宗早已遇难!”
想到这里,舒白日加快了手脚,赶紧从地牢中趴了出去。
方见天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立刻铺面而来,舒白日立刻捂住了口鼻。
蜀弦宗更是没了昔日繁华,只留下一堆废墟、硝烟和焦土。
满地的鲜血像是刚下过一场血雨,却不见丝毫尸身踪迹。
“哕!!!”
一个没忍住,舒白日倚着烧焦坍塌的梁柱吐了出来,胃里的苦胆麻痹了她的舌尖。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那舒白日尚且觉得无妨能忍住,可见的这是死了多少人才有这么浓厚的血腥味。
且与常规的尸腐腥臭不同,这满地污雪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一样。
她支楞起身子,拍拂胸脯强压恶心。
一瞬,她有想过赶紧会密室叫醒师尊解决当下情况。
可她一想到若不是自己当初失控,师尊便不会耗尽灵力昏睡在识海中,若非如此,无昭境又怎会被攻破......
恐怕以师尊当下的灵力状态,当是很难对付如此庞大的势利。
整个修仙界......
舒白日咽了咽口水,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她现在要面对的是整个修仙界。
“不!不行!得快点打起精神来才行,我得查清楚情况让师尊知道,在师尊出关之前我必须找到罪魁祸首拖延时间!”
想着她大步前进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却听见不远处的浮山上传来一片激烈的打斗声。
“漫疏桐!!你勾结外党残害同门该当何罪!”
是大师兄的声音!!!
舒白日赶紧往浮山方向靠近了些,却见**缭绕之中一片刀光火海。
一阵红蓝奇光向金清酒贯穿而来,一道血弧从空中飘洒而过。
“哼,都死到临头了你还不罢休。”
漫疏桐将手中软鞭挽成回旋状,抵在金清酒胸口那道大裂口上。
剧烈的痛感已经麻木了金清酒的身体,他现在对额外的“瘙痒”感知不到一点儿。
随着漫疏桐手中那道长鞭才一次刺入他的空口,这一次却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脏。
只见漫疏桐手上一横,如瀑鲜血瞬间在心脏泵室的作用下喷搏而出!
“呃啊!”
金清酒跟着硬吐出一口鲜血。
“漫疏桐!昔日师尊掌门待你不薄唇,为何作出此等丧净天良之事!你对的起师尊同门吗!你对的起你母亲吗?!!”
“啪!”
又一道空响鞭噼长空。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你不过仗着你亲母在世又与我母亲有几分交情,便装出一副懂我的样子!”
“告诉你金清酒,这世上我最恨的不是温家那群杂种,而是你!”
“凭什么你是金家长子受尽家族庇护!凭什么我生来受苦而你却一生顺遂!凭什么我要做你这个金尊玉养纨绔的陪衬!哼!别开玩笑了!”
“正如我们亲爱的小师妹所说,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公正,所有的公正都是掠夺来的!”
“你放心金清酒,我不仅要杀你,温家的那群狗东西也逃不掉!至少师妹我还是很公正的。”
说着,漫疏桐就又是要一道长鞭劈向他。
“住手!”
舒白日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再继续看大师兄受刑。
一道带着硝烟的黑风卷着火星向漫疏桐的长鞭劈了过去,漫疏桐被这道力劈远了好几步。
“呵,舒白日,你这个妖物终于现身了。我们都说你要么为师尊所杀,要么,呵,如今看来倒是你将师尊给吃了个干净!”
话音未落,漫疏桐就以舒白日为中心整个人做螺旋状高速旋转朝舒白日刺去。
“那师姐我定要为师尊报仇!!!”
此时的舒白日并非真身,实力比之先前的兽态要弱,只能侃侃抵挡漫疏桐的攻击。
漫疏桐已功至元婴,可她功力却只有筑基。
即使食用了师尊体内的灵力,也未必能使出超出她修为承受的灵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舒白日只好卷起一道黑风做掩护,将金清酒带了出去。
舒白日将金清酒带到了无昭境边界处的灵脉上,并在来的路上散了好几处黑风,磨灭他们的气迹。
无昭境的灵脉亦是由师尊孕哺,先时就少了一大半,如今被各方修士一顿抢掠也只稀稀拉拉的剩几颗碎灵石。
可舒白日管不了那么多了,救师兄要紧!
她皆尽功力所能收集到足够多的灵石,一并灌入到了金清酒体内。
至少止住了金清酒胸口的血流。
“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是师尊,他们在师尊的茶饮里下了三因树的花瓣。”
“那花瓣有什么用。”
“会阻塞师尊灵脉,令其难以自愈,还会增加师尊心中欲念。”
“一旦师尊体内欲念增生,灵脉变回愈加堵塞,那供给整个无昭境的灵源就没了根,结界变弱,灵力四散,而那些修士就是趁此趁虚而入!”
“可师尊不是神吗,他怎么会?”
“三因树乃是执笔者熙元娘娘的灵丹所化,书定世间万事万物三生因缘。”
“就是神,也被她书画命图。”
“何况三生树花瓣无色无味与寻常花茶无异,却是他人未能完成的命果,而断人因缘与天地之道乃是天道大罪。”
“我想,他们定是对坤旭太主羲和动手了,才拿到花瓣。”
“可大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舒白日急切问道。
“如今师尊正是昏睡不醒的时候,而且他此时正虚弱的很,若是被那些修士发现师尊的行踪,只怕......”
金清酒深叹一口气,也是无法。
“现在蜀弦宗已经为天下各方修士围攻,就连聂氏皇族也参与其中。”
“他们人人都想得到《剑指阴阳录》,那天书只有蜀弦宗长老深知其所在。”
“如今四大长老都已经没了,恐怕只有师尊,可如今师尊又......”
“只怕,他们会通过你寻得师尊的下落。若不然,就是从你身上探查剑指阴阳录的下落!”
“师妹!此地不宜久留!你的速速离开!”
金清酒抓起舒白日的胳膊,要带她逃离无昭境。
可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如今天下修士皆为《剑指阴阳录》而来,估计早就已经打听了蜀弦宗五大长老身边的一切底细,估计连她的底细模样也都知道了。
——
另一边,赵西楼正在长老府中排查这些修士搜索到的东西,可半天也没有那天书。
不远处漫疏桐正向她飞来。
“师兄。”
她对刚才之事不敢声张,只是悄悄走到赵西楼跟前。
“方才舒白日出现了,如今看来,她杀了师尊。《剑指阴阳录》只有长老知道所在,那天书的下落想必在她手中。”
赵西楼拍打这手中玉扇,摇了摇头。
“我看未必。小师妹虽然乃是妖物所化,但本质纯粹粗莽,怕是连天书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们的线索岂不是断了?”
“呵,未必。那妖物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恐怕先时就在无昭境埋伏,那师尊的遗体怕也在附近。既然我们从这些老家伙的府邸怎么也找不到,那就只能在浮山尽的身上!”
赵西楼眉色一凛,赶紧让四下修士打住手里的活,开始让他们大规模的搜索蜀弦宗的空间结界。
“我不信我就搜不出来!”
“那舒白日那边?”
“自然也要找,找到了带过来,定要活捉!”
一个修士带着浮山尽的一些旧书经过,里面却夹杂着舒白日的几张草稿。他突然眉间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又或许,师尊根本未死,反倒救下了这妖物。这无昭境的灵力消散的如此之快,一是施法者气断魂飞,二恐怕是施法者将自身灵力运往了他处,故而结界不稳。”
“那师兄是打算?”
“哼,我同你一起去见见小师妹,只要她在,那为她填补灵力的师尊自会现身。”
说着,便联合各大门派在无昭境上空布下阵法,识读整个无昭境,势必要将舒白日二人找出。
两人的力量终究抵不过各方修士,师尊尚在蜀弦宗秘境中,暂时无法被探查,但这样下去也迟早会暴露。
“不行,师兄!我们必须拖住那些修士,留一人为师尊报信!”
说着她就要发动灵力送出消息,不想金清酒一把拦住了她。
“不可,他们现在正在找我们,所此时发动灵力,只会将行踪暴露无疑!”
金清酒看了眼天空,为硝烟所笼罩的幕布中浮现出一道阵法的金光。
“跟我走!”
他拉着她来到了灵脉下的一处次镜面空间。
“先时师尊空无昭境空间不够,各处设置了次镜面空间,我是意探知到此处的。我们虽此时不能进出结界扰乱空间灵力,但次镜面空间周围灵力冗杂,待在这里暂时不会被发觉。”
舒白日信他,一下紧绷的神经瘫软在地。
“大师兄,宗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哎,说来话长。”
“那日你受众人攻击化作兽身将师尊带走后,四大长老就起了内讧,一时护方长老还有掌事长老在长老院打了起来,引来一众不满。”
“掌门本欲出手阻拦,却也惨遭痛击,此番下来长老院外面还未动,里面就已经散了,何况三位长老还因为那次事件受了不小伤。”
“后来聂氏二皇子说是托坤旭皇帝旨意,欲拜见掌门。坤旭千百年与蜀弦宗交好,掌门不好推辞,便将掌管蜀弦宗的重担落到了三位长老头上。”
“谁知三位长老分权不当,谁都不想再让着谁,宗门的弟子也就开始乱开了锅。”
“打架的打架、斗法的斗法,都不把除自家师尊外的长老放在眼里。”
“等掌门回来时,聂氏二皇子携皇卫军一举前来,说是恭敬送掌门回府,但实际上回来的就一块信物玉佩!!!”
说着金清酒重重的砸了一下墙,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更加之,那二皇子带的那是什么皇卫军,乃是一众天下名门大派的大能修士。如此之下,蜀弦宗被他们一举击溃!”
说道这里,金清酒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金家闻言蜀弦宗受难,本欲协救。奈何坤旭已是二皇子掌权,金家对他没了用也是......欲赶尽杀绝......”
金清酒拳头上的鲜血不住留下,舒白日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静静听着。
“后来,后来。”
“长老们被那些修士百般逼问,用尽酷法,纷纷被折磨致死。而为首的就是赵西楼和漫疏桐!!!”
“我早已查清,他们早就开始了这场预谋!冷秋生不过是他们的傀儡,市师弟王师弟更是无辜受害,就连各位长老也被他们蒙在鼓里,那些亲传弟子更是早又叛变,暗中协助这一切!”
“我们发现的太晚了!太晚了!”
“那些人将蜀弦宗屠了个干净!而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金清酒最终还是狂怒出来,无尽的自责让他深陷痛苦。
舒白日试图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兄,你尽力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那可是数百近千的性命啊!他们用一众皿,将他们的灵力吸纳殆尽,又将他们的肉身挫骨扬灰!他们连肉身都不肯放过!”
“天书!天书!就为了找一本没人见过的天书!”
“师兄......”
“不,你什么也别说,你也经历的够多了......”
见他这样说舒白日也只好闭上了嘴。
她回想着前些时日发生的一幕幕,那些人明明还在同自己争辩公正虚妄,明明还在愤慨正义,明明......还真实的存在在世界上。
只一瞬间,一眨眼,却听说他们都死了,连尸骨都不剩了......
天中远处,一位白衣公子盘腿抚琴在阵法之上。
一道玄音响过,霎时地动山摇。
又一道玄音响过,只逼舒白日所在的灵脉山棱。
顿时,金清酒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舒白日也跟着头痛的要命。
“哼,这不就找到了......”一道清音从舒白日身后响起。
“师妹!!!”
(1)相思树:潮凤凰山多相思树,树中有身,披发跌足。
[译文]潮州的凤凰山有很多相思树,树中有神仙,披发光脚。
——引自《夜航船》[明]张岱
不是说浮山尽的本体就是相思树,而是说灵根长的像相思树,十二诸神都是概念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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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白日依山尽(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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