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城分为老城区和新城区。老城区的建筑全是砖混结构或木结构。房屋不超过三层，最高不超过二十米。大街小巷四通八达，有一种野蛮生长的美。早上八点以前街上几乎没有人，晚上十点以后店铺就关门歇业，只有流浪猫在路灯下游荡。

新城区则截然不同。早上五点，商贩们陆续出摊，不少年轻人在街边锻炼。早上七点，干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红绿灯前排起几百米长的车队。八点五十分，白领们蜂拥进入写字楼。晚上十一点，写字楼的灯还亮着。

两个城区隔着一条大河。老城区悠闲的生活是年轻人疲惫时的精神寄托，新城区的活力和繁荣令老城区的人羡慕不已。

麒城的经济增长引擎是对外贸易，征税大户是贸易公司。这里的精英们除了能说会道还必须长袖善舞，笼络好各种各样的客户和供应商。因此这里的服务业也欣欣向荣。

这是跟实干兴邦的A国截然不同的社会文化。

千华这样的人在这里甚至显得有些愚钝。麒城人太会说了，脑子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梗，随便说句话就能逗得人捧腹大笑。友善待人是他们的习惯，因此他们完全能一边恨你一边让你如沐春风。傅问心尝试过吃霸王餐、撩人家对象，麒城人都很有风度地和他讲道理。逛了三天连个吵架的人都没看见。

“这里的人都成精了。”傅问心买了两杯奶茶，和千华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

“我在这里可能会饿死。”千华对麒城人的口才印象深刻。

“不至于。你还能做饭，吃饭又不是用耳朵。”傅问心三两口吸空奶茶杯，将空杯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揽不到客人。”千华喝了三分之一，觉得太甜，把剩下的倒进了洗手池。

“你在门口立个招牌，他感兴趣自然会过来。你再打扮得漂亮一点，来的人就更多了。”傅问心若有所思，“得想办法进他们公司。”

“进公司干什么？”

“看他们吵架是什么样。”

千华回忆了一下：“我们公司好像没人吵过架。”

“你一个omega，他们不可能当着你的面吵，也不可能在公司吵。”傅问心站起来，“今晚我要出门，你们先睡，不用等我。”

“你要去酒吧？”

“不一定，看哪个地方热闹。”

要想看到夜里的年轻人，只能去新城区。傅问心走在灯红酒绿的商业街上，悄悄打量坐在折叠桌前欢笑的男女，想从他们的话里听出刀光剑影。

他就不信这些人都是圣人，没有贪嗔痴慢疑。不过是藏得好罢了。他定能揪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爸爸。”

傅问心听到吴垠的声音，朝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孩子骑在父亲头上抓气球，于是继续往前走。

“爸爸。”

傅问心又停下看了一眼，这次看到一个孩子拉着妈妈哭着要爸爸。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声音。

“爸爸。”

“爸爸。”

“傅问心，危险！”

傅问心的直觉促使他回头，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他看到一颗尖锐的子弹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朝他袭来，旋转的弹尖刺破空气，划出风车般的轨迹。他心知要躲，身体却沉重笨拙——神经传导的速度仿佛也变慢了——直到子弹逼近眼前才挪开一点，堪堪躲过。

“砰！”又是一声枪响。傅问心的心脏猛烈跳动，立即看向那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朝枪手追去。

黎迦此时顾不上他，因为千华的腹部正在流血，现场没有止血的纱布。

共有两名枪手，一人袭击傅问心，一人袭击千华。

袭击傅问心的人已经被一名alpha制服。那人想服毒自尽，被alpha竭力制止。

千华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开始呼吸困难。黎迦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一切。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千华遇袭是某人临时起意，可他们的手法又像是有预谋……

“天哪！”一名路人发出一声惊呼。

黎迦低头一看，同样感到震惊。千华流出的血向身体回流，不光是衣服上的，还有地上的；嘴唇恢复了红艳。进入身体的子弹从伤口飘出，落在了地上。伤口迅速愈合。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这不是时间倒流，而是因果切割或法则保护。

因果切割，是阻断事物的发展。比如“中枪——流血——死亡”是一条因果链，切断“中枪——流血”，血液就会往身体回流；切断中枪之前的链接，就能恢复中枪前的状态。切割点越靠前，切割的难度越大。切割“中枪——流血”就比切割“流血——死亡”困难。

法则保护，是设定某条不能触碰的红线，一旦触碰就会使行为失效。比如设定“千华不能死亡”，当千华死亡时就会触发，让千华“复活”。

而如果是时间倒流，“千华中枪”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旁人也不会有这件事的记忆。

擒住枪手的alpha走过来，看到千华“起死回生”，神情比其他人镇定，“我报了警。等警察过来，需要你们做笔录。”

“……”黎迦犹豫了一下，“你请别人做吧，我们要去医院。”

alpha点了点头，转身朝众人喊道：“请目击者留下做个笔录！”

黎迦抱起千华，离开了商业街。

千华懵懵懂懂，还没把失血缺氧的认知扭转过来。血液回流是他不可理解的，大脑还在惯性地减少能耗，使他的感官和思维都变得迟钝。

黎迦在想该怎么和他解释。他原先的计划没那么早让千华知道真相，不想让千华过早知道存在这些“超人”。可万一这种事增多，千华发现他撒谎，会质疑他的忠诚。

还有，他还不知道这两人是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是合伙还是单干。

如果是预谋，就意味着他的“模型”出了问题，预测得不准；如果是临时起意，就意味着他的风险预测存在盲点。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