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猫有猫路，鼠有鼠道】

旧城区的破败比预想中还要严重。

除去随处可见的脏乱差，就连空气都是阳光驱散不了的压抑和沉寂，纪风扫了一眼路边垃圾桶旁寻找食物的小孩，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这个看不出年纪的小孩无比羸弱……

——早在暗物质爆发前期，第一批异能者联盟就以陨石坑为界建立防辐射装置，H市是离陨石坑最近的城市之一，旧城区是H市最靠近辐射边界的地方。

一百年过去，防辐射装置依然绝对生效，只是在暗物质活跃期，会有少量暗物质散逸到旧城区的空气中，这也是H市拥有这么多感染者和感染事件的原因。

越过旧城区外围的，走进第三条小巷，环境稍稍好转，纪风跟在易省身后看到小巷里唯一的店——一家酒吧。

酒吧看着不起眼，门口是一方窄窄的内推门，门上是描绘着简笔酒杯的小板，板上写着‘西街’两个字。

随着纪风三人走近，西街酒吧主人踩着点从门内出来。和简单三人出行的第一小队不同，酒吧主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面容肃穆的人员，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好久不见，值得尊敬的行政长官们。”酒吧主人唐迪张开双手做出欢迎的姿势，笑容和煦地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在他口中，行政长官四个字说的异常诚恳，但手上的动作却称不上欢迎——从手下手里接过匣子，递到易省面前，里面放的是本次任务目标——具有感染力的介质项链。

“这是出现在西街的黑货，应该就是长官们此行的目标，”唐迪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希望我的贸然出手没有给长官们的行动带来困扰。”

狭小的巷子挤满了人，阳光照射不到，只在红砖墙上方落下灼目的光。叶罪垂下眼，微薄的眼神光倒映，他踏入这里以来第一次正视这群扎根黑暗的感染者。

“你知道我们要来？”

唐迪的笑容姿态放得更低了：“见笑了。猫有猫路，鼠有鼠道，不值一提的打听消息渠道罢了。”

没有拿捏和骄矜，这不是宣战。

唐迪承认自己在异能办公室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他堂而皇之地展露在叶罪，却不是宣战……

叶罪转了转手腕上的手环，没再说话。

易省含泪接过主理权。他不止一次在这里出任务，这也是他知道‘此岸’历史的原因之一。暗巷人多事杂，他打算速战速决，接过匣子刚要说不必，纪风忽然一个跨步自顾自推开门。

“好啊，是这里吧？”

纪风一边推门一边笑眯眯地看唐迪，像是在征求酒吧主人的意见，然而眼角余光看向的却是不远处的转角，那里，穿过缝隙的阳光投下了一个不起眼的一角影子。

他的动作惊动了旁观者，站在门边的十几个酒吧打手皱着眉要上来阻挡，却被神色不变的唐迪抬手挡下。

唐迪神色依旧恭谦：“请。”

纪风收回目光走了进去，边走边对叶罪说：“这家店看起来很不错啊队长，不如进来玩玩吧。”

叶罪看着一反常态的纪风——自从逛遍异能办公室，又几天之内通关地狱扫雷后，纪风仿佛被叶罪化，仿佛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他想了想，没说话，却顺着纪风的话往里走，眼角瞥见作为主人的唐迪没有丝毫神情上的变化。

落在最后的易省背着自己的刀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无语了。最后，唐迪出言邀请，一行人才顺着旋转楼梯进入半沉入地的室内酒吧。

白天的酒吧没有营业，缺少客人和DJ的喧嚣让这个空间安静极了，七彩的霓虹光在一片红色的内嵌灯里丝毫不显得突兀，纪风迈着轻快的步子跳到吧台边，一边要点单，一边招呼叶罪快点来。

刚走到门边的唐迪还在楼梯上，目光扫过吧台边的纪风，状似不在意的问：“之前没见过这位长官，是新人吗？”

话音一落就收到了易省谨慎的眼神。

易省听出了唐迪话里话外的试探，只是他在第一小队出勤的五年时间里，见证了这个以卖情报为生的西街酒吧在混乱无序的旧城区崭露头角，他说不上多了解唐迪这个人，但因为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他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唐迪的目光还停在纪风身上，毕竟纪风的样子真的好像是来逛酒吧的。

易省的默认，唐迪露出了惊讶和感叹的神情：“那一定是各方面都很优异的异能者了，毕竟第一小队好多年没有纳入新人了，真替你们队长感到高兴啊。”

吧台上，纪风一边挥斥方遒地点单，一边跟调酒师随口搭话。

调酒师年纪不大，一身简单的白衬衫，性格也很好，哪怕被提出酒单之外的各种奇葩的调酒要求都微笑接受。

等酒盏上桌，颜色绮丽的各种不同的酒一杯接一杯的摆到面前，纪风又看都不看一眼就推到叶罪面前，然后又继续点下一单。叶罪懒洋洋地坐着，也不拒绝，看见喜欢的酒杯就挑一个喝一口推开——活像是来踢馆的。

嗯，两个人，都像是来踢馆的。

就在纪风将酒单点完一遍，易省唐迪两人才从旋转梯上下来，纪风蹬着旋转椅举着一杯血.腥玛丽对着唐迪道：“老板你家酒不错嘛。”

他的声音不高，也许是和叶罪混久了，语调也懒洋洋的，配上他没什么攻击性的面容和总仿佛在笑着的眼睛，很难让人上心防备。

“别的不敢说，但是酒，这个旧城区没有哪家店比我们这儿的更好了，”唐迪拍拍手，示意手下到酒窖搬藏酒，“小长官喜欢不妨多喝两杯，哦，对了，还没有请教小长官的名字？”

纪风笑了，切切实实笑出了声：“你知道我们要来，却不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你的鼠道还没开到家嘛。”

唐迪并不介意这样的挖苦：“唉，这都是因为后勤部福利高待遇好，太难收买了。”

他的话换来了叶罪的一瞥，但也仅仅是一瞥。

唐迪从未在叶罪面前掩饰自己的小门道，而他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叶罪的实力之强，他自己透明公开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总比未来被掀了老底引来强者的怒火要好得多；二是……正如面前的局面一样，叶罪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异能办公室埋钉子。

也许普通人看不懂但身为情报人员他却很清楚，后勤部在岗人员可不是什么热血上头的正义之师，他们是诞生于黑暗里世界的高危感染者，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甘愿被套上枷锁。

这样的不吠恶犬别说看家护宅了，不反咬一口已经很讲良心了。

唐迪知道叶罪这个人并不在意异能办公室的未来，或者说他从来不在乎这个里世界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强大也散漫，自傲又冷漠，他以实力站在后勤部之巅，以神明之姿俯瞰人间。

纪风重新转回吧台，同时开口：“纪风。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用这么恭谨地问名字。”

唐迪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好似在那里听到过一样，乍然流露出一丝愕然。

纪风支着下巴靠在吧台上，语调轻快：“唐老板消息灵通，那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多介质项链流入市场呢？”

错愕仅有一瞬间，唐迪飞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我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卖情报的小酒吧怎么会知道这种大事，这不，”唐迪示意着易省手里的匣子，“这个还是为了获得行政官的好感度，才花了大价钱从别的组织手里买来的。”

以调侃的语气将自己贬低成垃圾桶出没的老鼠，唐迪没有丝毫不适，伪装至诚恳的目光滑向叶罪，然后被纪风探头截胡。四目相对，纪风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唐老板对别这一片地区的组织也很了解，不然怎么会知道介质项链在谁手上呢。”

空气一滞，满场只有酒杯中细细密密的气泡上升、炸裂的响动。

“不知道唐老板愿不愿意跟我们分享这些微不足道的消息呀~”

轻快的语调，纪风像读不懂空气的小孩子，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是唐迪轻忽之至的眨眼。

……

旋转楼梯之上，大门打开，又阖上。

沉寂的酒吧内一片死寂，唐迪坐在纪风坐过的位置上面色沉凝如水。

沉不住气的几个下属一撂膀子，恶声恶气：“大哥，要不让我去把那小子截下来——”

唐迪挥手打断他的话。

“可是，如果让其他组织知道我们把消息都卖出去的话……”

“截人？你是打得过易省还是打得过叶罪？”唐迪揉着眉骨，气急反笑，“我说出去的都是各个组织的基础资料，有心人在旧城区闲逛一天就能收集个大概……不过，是我小看他了，真是了不得的新人啊。”

这一声笑让光膀子壮汉们齐齐一肃，只有吧台内的调酒师依然从容。

“也不用太担心，”看着吧台上纪风点的清一色红色调和酒，调酒师屈指敲响桌面，“那个人，或许是另一个稍微有点好奇心的叶罪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唐迪稍微安心了一下，但低头注意到清一色的酒，瞬时脸色大变。“他看出你的身份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

调酒师微微一笑，最后一个杯子被擦干放到架台上，原本严谨扣到脖颈的白衬衫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边上鲜红如血的三瓣莲刺青。

*

飞驰的越野车在主干道上飞驰而过。

纪风坐在后座上，懒散地枕着手臂，他旁边是蜷缩成团的昏迷的段里里。

“真是暴躁又排外的旧城区人啊，”纪风感叹着，“我们出门那会儿，吧台上的异能量近乎暴动，如果有检测器在肯定指针爆表。”

检测器是异能办公室研发的感应设备，纳米级检测工具，能无差别感应异能发动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先不提唐迪手下的异能者们是什么等级，纪风对异能发动时微不可闻的能量波动感知是教科书级别的，在那些异能者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爆发出的杀意时，就已经被纪风防备着了。

叶罪和易省是后勤部首屈一指的高危异能者，他们对异能发动能量同样也很敏锐，自然也发现了酒吧众人的敌意，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之中随便一个人能挑对面一群。

能打就是必较D的。

叶罪嗤笑了一声：“可能是你点了太多酒，却没给钱。”

纪风嘶了一声，看向易省：“没给钱吗？”

易省：“……”

易省暴怒：“又不是我喝的酒。”

纪风沉默了一瞬，转向叶罪：“也不是我喝的。”

叶罪：“……但不是我点的。”

车内安静了片刻，“嘛，那就下次去了补上吧。”纪风轻松敲定再次去往旧城区的行程安排。

很快回到后勤部地下停车场，易省停好车一手拎着匣子一手扛起段里里，准备先去上层备案再把段里里送到医疗部做检查。

因为目的地不同，纪风跟两位队友道了别，自顾自乘电梯离开。

回到地上，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台撒入室内，空气中每一颗尘土都无处遁形，纪风打了个哈欠，一如既往地晃悠着离开后勤，往医疗部走去。

回…回来了。（爬行ing）

再次告诫诸位，不要熬夜，

意识到真的快要死掉的感觉真的很恐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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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