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很快结束了，吃过晚饭，天色暗下来，马上就是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说是要全校师生一起参加，但林既明嫌它吵，满脸兴致缺缺。

林既明跟张前并肩走着，一旁挨着郭晗羽。

“还是老规矩？”林既明问郭晗羽。

“嗯。”郭晗羽点着头乐。

“什么老规矩？”张前问。

林既明转向张前，伸手拍了下郭晗羽的胸脯：“这位殷勤的忠犬，每次遇到这种集体活动，肯定会溜到宫兆鑫周围转悠。”

“这次宫兆鑫表演独唱。”林既明想了想，“他应该会溜去后台。”

“我明哥英明。”郭晗羽马上说，“我跟学生会的学弟说好了，换我去后台帮忙。”

“哎，那我不跟你俩走了啊，你俩这是入场方向，我从礼堂后面绕了。”郭晗羽说完，转身跑得飞快。

“看见没，简直了，天天拍狗粮。”林既明啧一声。

“挺好的。”张前观察林既明的表情，问，“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无聊的样子。”

“这么明显吗？”林既明摸摸脸，“不想去晚会呗，嗡嗡嗡吵死人了，底下乌黑乌黑的，台上亮得刺眼，各种化妆出来的妖精......”

“哎。”张前笑了，“你这什么形容，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看了。”

“那......”林既明顿了顿，又摇摇头，“算了，还是去吧，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俩人继续往礼堂走，走到离门口差十几步的时候，张前突然扯了把林既明：“我们出去吃东西怎么样？”

“啊？”林既明愣了，他看了眼张前的肚子，“你晚饭不是吃了吗？还加了只鸡腿呢？”

“吃了就不能再吃吗？”张前问。

林既明：“......你说的好有道理。”

“走吧。”张前扯着他走，但走两步又停住了。

“嗯？”林既明抬起头，“啊。”

是老江，正迎着他俩走过来。

“没关系。”林既明说，“老江不会搭理这种事儿的。”

张前还在怀疑，林既明却拽着张前，正面朝老江过去。

“老师好。”林既明嬉皮笑脸。

“江老师好。”相比之下，张前就规矩礼貌得多。

老江看张前的腿：“伤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谢谢老师关心。”张前说。

“干嘛去？”老江眯缝起眼珠，瞅林既明。

“吃东西。”林既明实话实说。

老江哼笑一声：“不爱看晚会就滚蛋吧，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假期作业必须完成。”

林既明弯腰驼背，给老江作了个蹩脚的揖：“您请好嘞。”

张前：“......”

他俩去教室拿了书包，然后才出学校，反正也不可能吃完东西再回来。

张前其实不饿，他会这样提议，全为了哄林既明开心——今天下午林既明那样子还印在他脑海里，虽然林既明已经没什么反常的地方，但张前总是想顺着他些——林既明不喜欢晚会，那就陪他溜出来呗。

张前转悠半晌，挑了家奶茶店，跟林既明进去喝奶茶吃蛋糕......

“真没想到会专门出来吃这玩意。”林既明插起一口黑森林蛋糕放嘴里，味道不错。

虽然味道不错，但林既明晚饭也吃了不少，再吃下去就得吐了。

林既明把黑森林推给张前：“不行了，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啊......”张前还有半块彩虹蛋糕呢，再加半拉黑森林，绝对要腻死，“别啊，你多吃点，你今儿还跑三千米了呢，消耗大。”

林既明挑起眉稍，瞧了瞧张前：“你自己说要出来吃东西，结果吃不下。”

“是啊。”张前叹口气，“不可以吗？”

林既明：“......”

当歪理走上康庄大道，会无敌。

“算了，实在吃不下就剩了吧。”林既明说。

“真浪费。”张前觉得有点可惜，“再坐会儿，还能吃点。”

林既明：“......”

“你不饿非出来干嘛啊？”林既明喝了口奶茶，“你不想看晚会吗？”

“想看啊，以前没看过呢。我们村里的学校没组织过这玩意。”张前说。

果然。

林既明早料到会是这样，所以就算不想看，烦，林既明也没主动说要溜，他不想扫张前的兴致。

可是......

林既明撇了下嘴，小声嘟囔：“那你还出来。”

张前盯着林既明看一会儿，惯性打直球：“你不是不爱看么。”

“......那你自己看呗。”林既明嘬了口奶茶，“再说我也没说要走。”

“不想。”张前很自然地说，“你不喜欢，那样没意思。”

林既明：“......”

混球。大混球！

林既明猛吸一口奶茶，好悬没呛到。他得压压心肝脾肺。怪他想入非非不假，可张前总这副揍性，他哪里扛得住？

“少扯淡。”林既明干巴巴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张前皱起眉头，瞧这模样，约摸还有点委屈呢。

“......”林既明真服了，服服帖帖。

“那咱俩也可以去网吧或者游戏厅啊，非跑来吃什么蛋糕。”

“我没想到。而且我也不喜欢网吧和游戏厅。”张前笑了，“吃点甜的挺好。就是计算错误了，其实咱俩要一份蛋糕就够了。”

林既明：“......”

啊，对，张前说过，吃甜的会有心情愉悦的感觉。

敢情，这人又在哄他。

林既明盯着桌上的黑森林，用叉子戳两下，他放下叉子，叹口气，突然说：“中午那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吓了一下，没事的。”

“真的。”林既明笑笑，“我下午都能替你跑三千米了，你还寻思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张前声音有点闷闷的，“我又不了解。”

他又不了解。

林既明对他来说就像个谜团，一个牵引他的谜团。林既明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发脾气？为什么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为什么红着眼眶？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前头一遭感觉自己这样紧迫。想知道，却不敢问，生怕哪个字说不对，再让林既明露出难过的表情。

头一遭，他被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牵绊。

林既明一只手托着下巴，轻轻看着张前。

看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那稍稍抿起的嘴角，线条流畅的下颌。

心坎忽然平了。

真神奇，张前能让他心跳加速，也能让他平心定气。

“张前，想不想听钢琴曲？”林既明问。

林既明把张前带到了一家音乐培训班。

看得出林既明和培训班的老师很熟，他刚一进门，坐在墙边的一位女老师就站起来，朝他走来。

“林既明，你好久没来了。”女老师朝林既明笑笑，又看了眼林既明身后的张前。

张前和女老师点过头，当作招呼。

“周老师，我带朋友来玩。”林既明说。

“行。”周老师拍了下林既明的肩，“上楼吧，这个时间正好琴房没人。”

“谢谢老师。”林既明说，扭脸看张前，“走。”

张前跟在林既明身后，往楼上走。

这一层有不少乐器，张前路过古筝，路过架子鼓，路过大提琴……最后路过一排笛子，上二楼后穿过走廊，他又路过了许多教室。

有的教室是空的，有的教室里有人，有乐曲声。

透过窗户，张前看到一个在拉小提琴的小男孩，小男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他拉得磕磕绊绊，不熟练，甚至有点难听，但他皱着眉头，硬和对面的谱架子较劲，那表情很认真，很倔强。

学乐器一定非常辛苦。张前把目光移到林既明的手上，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正自然地垂在身侧。

张前不禁想——林既明是会弹钢琴的，那他遇到难弹的曲子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和刚才的小男孩一样吗？

林既明带张前走到走廊尽头，推开最后一间教室的门。

进门最打眼的，就是中间那一架立式钢琴。漆黑的，在月光下静立。它一瞬间就吸走了张前的目光。

“要来摸摸琴吗？”林既明问。

“可以吗？”张前走过去。

“当然可以了。”林既明把琴盖掀开。

张前是第一次见到真的钢琴，觉得钢琴比自己想象中大一些，那黑白琴键也比印象里更精致分明。

张前指尖轻轻敲下去，钢琴发出声音。

张前笑起来，他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有很多照片，都是学生在弹钢琴。

张前几步走过去，他认出一张照片上是林既明：“这是你吧？”

看上去比现在年纪小一些，但就是林既明，模样没有多大变化，林既明在弹琴，身边坐着的......是许雅青。

对了，郭晗羽说过，林既明曾经和许雅青一起学琴，他们从小就认识。

“那是初中时候的照片，别看了。”林既明皱了皱眉。

张前转过脸，见林既明已经坐在琴凳上。

林既明提起手腕，手放到琴键上，随后第一组合音落下——张前呼吸一滞，动弹不得。

琴声是坠入心间的微光，轻缓，温柔，皎白地流动。

张前看着林既明灵活的手指——那指尖仿佛在说话，在缓缓倾诉着，倾诉着喜悲，倾诉着一段难忘的故事。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满满的，已经关不住……

……

一曲弹完，林既明呼出口气，望着张前笑：“好听吗？”

“好听。”张前呆呆地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月光从窗外无力地倒进来，倒在林既明肩头，抚摸他的脸颊。林既明说：“德彪西的《月光》。”

这晚，张前梦到了林既明。这是个浪漫瑰丽的梦。梦里的林既明在弹钢琴，他像月光下的王子，嘴角带着笑，轻柔地开合手臂，手指触碰起音符，那音乐流淌过的地方，将会开出大片洁白的玫瑰……

月光，月光，“今晚月色真美。”（注）

“今晚月色真美。”——夏目漱石。

意为我爱你，也有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最美的隐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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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①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