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时,天已快亮了。
居然是Claire守在我的身旁,他惊喜地看着我,用蹩脚的中文问:“你醒了?”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但我没和他计较这些,急急地坐起身来,用英文问他:“我的患者呢?他怎么样了?”
他用英文回答:“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林小姐,你真的好厉害!换成是我,我都不一定做得到!”
我松了口气,巨大的喜悦充斥着我的心,我顾不得身体仍疲乏,起身去找既白,“我想去看看他。”
Claire于是扶着我去到另一个帐篷,我看到既白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我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这时护士李小雯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照片,“素心姐,这照片里的人跟你好像啊,是从这个军官的贴身衣服里发现的。”
照片只被血染红了一个角,可见他保存得有多么地珍重。
照片里的人胸前是一条漆黑的漂亮发辫,垂下的辫梢柔顺而温婉,白皙秀美的容颜,宛若春日里带着香寒清芬气息的白梨花。
正是我十六岁刚到上海时,拍的一张照片,他怎么会有呢?
我走过去,坐在行军床前,凝视着他的睡颜,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Cindy,你认识他?”Claire问我。
我抬手擦了擦泪,“嗯。不光认识,他是我未婚夫,是我爱的人。”】
**
翌日,大年三十,何怀素坐了一早的航班回上海。
客栈事务繁忙,何潆没有去送他,只发了条信息给他。
“一路平安。到家说一声。过年好,也代我向爷爷问声过年好。”
何怀素看了信息,傻乎乎地笑。只觉得她这句“也代我向爷爷问声过年好”别有深意,她没说“你爷爷”,只说“爷爷”……
傍晚时分,雪又下了起来。
何潆将最后一盏红灯笼挂在客栈门口,退后两步打量着这片鲜红的喜庆。
“小潆,春联贴正了吗?”魏希的声音从梯子上传来。
何潆抬头,看见魏希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春联位置。
“左边再高一点,对,就这样。”何潆指挥着,哈出一口白气。
魏希利落地从梯子上下来,站到她身边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想不到我除了播音播得好外,贴春联也是一把好手。”
他的幽默,引得何潆轻笑。
“进去吧,外头冷。”魏希为她推开门。
正碰上出来寻他们的秦美珍,“快,开饭啦。你郑叔叔做了一桌子的菜,看得我都饿了!”
何潆忍不住打趣:“妈,你嘴都没擦干净,每个菜怕都已经尝过了吧。”
秦美珍被自己女儿无情戳穿,还当着魏希的面,要换做以前,她绝对要发作,可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没什么事可值得生气的,她只笑着轻戳了下女儿的脑门,笑骂了句:“没大没小!”
“哇,松鼠鱼!糖醋排骨!桂花山药!……难怪我妈要偷吃,都是她爱吃的!”何潆眼睛一亮,快步走向餐桌,语气里满是雀跃。
郑家鑫正端着最后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那条略显局促的格子围裙,听到声音,他清俊的面容上立刻露出温暖的笑容:“小潆、小魏快坐下,趁热吃。阿珍,快给孩子们盛饭。”
“哎,就来!”秦美珍应着,手脚麻利地盛好米饭,先递给了魏希,“小魏,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啊。”
“谢谢。”魏希双手接过,他目光扫过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真诚地夸赞:“郑叔叔手艺真好,这太丰盛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爱吃就行。”郑家鑫搓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秦美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秦美珍正夹起一筷子松鼠鱼,鱼肉炸得金黄酥脆,浇汁酸甜诱人。她尝了一口,立刻眯起了眼,对着郑家鑫点头:“嗯!老郑,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有幸再尝到你做的松鼠鱼,手艺确是越发精进了,今天这鱼火候掌握得正好,外焦里嫩!”
郑家鑫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是得到了最高褒奖,连声说:“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何潆看着母亲和郑叔叔之间自然而默契的互动,心里像是被温泉水泡过一样,暖融融的。
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魏希碗里:“魏老师,你尝尝这个,郑叔叔的拿手菜,酸甜度天下第一。”
有一年她过生日,郑叔叔刚好在昆明,而秦美珍还在给病人做手术、没法赶回家陪她过生日,他得知后,带着早就备好的礼物,又买了蛋糕,到家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喊了陆瑶等好朋友来陪她一起吃。
从此,她最爱吃的菜里,多了一道糖醋排骨。
饭至半饱,魏希端着酒杯起身,“秦老师,郑老师,小潆,这次的腾冲之行,我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你们,还有幸与你们一起过除夕。新岁初启万象新,金樽玉液贺良辰。一愿在座各位身长健,二愿世清平,三愿岁岁常相见。共饮此杯,敬团圆,敬新春!”
魏希果然不愧是诗词主播,一番祝词说得抑扬顿挫,情真意切,带着一种温润又沉稳的力量,瞬间将家宴的氛围推向了**。
“好!说得好!”郑家鑫第一个高声喝彩,用力地鼓起掌来,“小魏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听得我心里头热乎乎的!”
秦美珍也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透着无比的欣慰。她一边举杯一边对身旁的何潆低声感叹:“瞧瞧,多好,小魏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何潆心里一个咯噔,悄悄伸手掐了秦美珍的腰一下,压低声音急急道:“妈,你别乱说,他可是魏老师,是我偶像。”
饭后,何潆有心把独处空间留给秦美珍和郑家鑫,便拉着魏希离开了。
魏希的房间在原来何怀素曾住的那间,上到三楼,俩人就该分道扬镳,各自去往东西两侧的顶楼阳台。
“小潆,介不介意,我去你那边露台坐会儿。”在分叉口,魏希问。
何潆笑道:“当然不介意,荣幸之至。”
何潆这边的露台角落里散落着几盆绿植,两张舒适的软榻和小茶几置于中央。远处有人放烟火,升空的烟花忽明忽暗,将柔和变幻的光彩投洒下来。
“这里看烟花,视角真好。”魏希轻声说,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又一波鞭炮的噼啪声中。
何潆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他身边,递过去。“嗯,比西边更开阔些。以前……除夕守岁,我也常和曾奶奶在这里看烟火。”
魏希接过茶杯,温热的杯壁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寒意。他转动手中的杯子,没有看向她,依旧望着夜空下一朵绚烂绽放的蓝色烟火,声音却低沉了几分,穿透了节日的喧闹。
“小潆,”他开口,语气是罕见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被恰好响起的鞭炮声掩去大半,却又奇异地清晰,“有些话,想了很久,或许不该在这样热闹的夜晚说,但又觉得,或许只有这样的热闹,才衬得出口。”
何潆的心微微一提,侧头看他。
烟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瞬息万变的光影,让他平日里的温和此刻显得格外深邃难测。
“我对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照亮他认真的眼眸,“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欣赏和关心。那份感情,更深一些。”
何潆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温热的茶水几乎要漾出来。四周鞭炮声此起彼伏,她的心鼓敲得比鞭炮更急促。
她张了张嘴,喧闹声中,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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