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是悄悄爬上窗棂的。
秦久诗支着下巴,目光沉在窗外。教学楼前那排银杏,仿佛一夕之间被谁泼了浓重的金漆,叶片边缘已微微蜷曲,在微凉的风里簌簌轻颤,偶尔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封封无人签收的旧信笺。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清苦味道,是秋天独有的、树叶在告别时散发的微涩气息。高二上学期刚分班两周,周遭的面孔依旧陌生而疏离,课间的喧闹隔着层无形的膜,模糊不清。
课间的喧闹声浪般涌来又退去,在她耳边模糊成一片背景音。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自成一个静谧的岛屿。
偶尔有目光掠过她柔和恬静的侧脸,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个极易亲近、性情温婉的女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温和的表象之下,是一层无形的、悄然竖起的透明壁垒。热闹是他们的,她习惯性地缩回自己的壳里。
“诗诗!”
一声清脆响亮的呼唤,像一颗石子猛地投进她心湖的平静水面。秦久诗肩膀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慢半拍地转过头。
姜溪言像一阵裹挟着阳光的旋风,已经扑到了她的课桌旁。少女明媚的脸庞洋溢着毫无保留的热情,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甩动。
“发什么呆呀?走走走!下节体育课,我们赶紧下去抢羽毛球场!去晚了可就没了!”
姜溪言的手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一把抓住了秦久诗的手腕。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接触,让秦久诗下意识地想要微微后缩,指尖蜷了蜷。但她终究没有挣脱,只是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姜溪言的手总是这样,热烘烘的,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生命力,直接穿透她习惯性的疏离外壳。她与姜溪言初中就认识,一直玩儿到现在。
九月的风已经褪去了夏末的黏腻,带着一种爽利的凉意,迎面扑来。操场上人声鼎沸,混合着橡胶跑道被踩踏的微腥气息和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
她们的目标——羽毛球场,那一方方被绿网分割的天地,此刻每一块都上演着激烈的争夺战。姜溪言拉着秦久诗,像两只敏捷的小鹿,在人群边缘穿梭。
然而,当她们抱着羽毛球拍冲到那片熟悉的绿色场地边缘时,眼前的情景让姜溪言高涨的热情瞬间凝固。
所有的羽毛球场地,一个不落,全都被占据了。球拍挥舞的破空声、羽毛球撞击拍线的脆响、还有少年少女们奔跑跳跃的呼喊笑闹,交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宣告着场地的稀缺。
“不是吧!”
姜溪言哀嚎一声,漂亮的脸蛋垮了下来,肩膀也耷拉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她踮起脚尖,不死心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块场地,搜寻着哪怕一丝可能的缝隙。
“完了完了,白跑一趟!我的运动细胞都开始抗议了!”
秦久诗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热火朝天的场地,脸上看不出太多失望。她只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球拍抱得更紧了些,冰凉的塑料拍框贴着手臂,带来一点清醒的凉意。
没场地,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一种结果。她甚至觉得,就这样在操场边走走,看看天,看看树,似乎也不错。
就在姜溪言几乎要放弃,准备拉着秦久诗去旁边单杠区活动一下筋骨时,她的视线猛地钉在斜前方一块场地上,眼睛“唰”地一下重新亮了起来,亮度惊人。
“诶?!诗诗!快看快看!”
她激动地用力拍打秦久诗的手臂,力道大得让秦久诗轻轻“嘶”了一声。
“游煜有场!我那个从小一起滚泥巴长大的竹马!哈哈,天不亡我!”她像发现了新大陆,声音都高了八度。
顺着姜溪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靠近篮球架的场地边缘,两个身形挺拔的男生正在对打。其中一个穿着明黄色的运动T恤,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挥拍都带着夸张的力道,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表情异常丰富。每一次跳跃救球都像是在表演,充满了过剩的精力。这显然就是姜溪言口中的“滚泥巴竹马”——游煜。
而他的对手……
秦久诗的目光悄然移向另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运动衫,身形修长而利落。他的动作没有游煜那么张扬,却异常精准高效。每一次挥拍都简洁有力,步伐移动迅捷无声,像一只在网前蓄势待发的、沉默的豹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专注地追随着小小的羽毛球,手臂的线条在运动时显得格外清晰冷硬。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几缕漆黑的碎发,紧贴在光洁的额角,却奇异地没有破坏那份清冷感,反而增添了几分锐利。周围场地的喧嚣似乎都被他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外。他是周云喧。
“有救了有救了!”姜溪言不等秦久诗细看,已经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像一艘马力全开的小冲锋舟。
“游大头!”姜溪言隔着球网就大喊一声,声音清脆响亮,瞬间盖过了场上的击球声。
黄色球衣的男生闻声一个急刹,险险地接住了一个飞来的球,转过身,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哟!姜大小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也有兴趣莅临球场指导啊?”语气熟稔又带着点欠揍的调侃。
周云喧也停下了动作。
他微微侧身,目光淡淡地扫过冲过来的两个女生,在秦久诗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他的气息因为运动而略显急促,胸膛微微起伏,脸上却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有汗水沿着鬓角缓缓滑下,流过清晰的下颌线。
“去你的!”
姜溪言毫不客气地回敬,隔着球网叉着腰。
“眼瞎没看见没场地了?拼个场呗!我和我闺蜜!”
她大拇指朝身旁的秦久诗潇洒地一比划。
游煜笑嘻嘻地,目光在秦久诗身上礼貌地停顿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很自然地扭头看向周云喧,带着询问的意思:
“周周,咋说?带俩美女玩玩?”
周云喧的目光再次掠过她们,在秦久诗抱着球拍、安静等待的脸上短暂停留。他的眼神很深,像沉静的湖,看不出情绪。片刻,他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嗯”。算是应允。
没有多余的客套,甚至没有一句“可以”或“行”,那份疏离感像一道无形的墙,清晰地竖在那里。
“得嘞!”
游煜打了个响指,动作麻利地把场地中间象征分隔的塑料杆挪开。
“来来来,美女们请进!规矩懂吧?双打!我跟周周一队,你们俩一队!输了请喝水啊!”
姜溪言立刻摩拳擦掌:
“怕你啊!等着掏钱包吧!”她拉着秦久诗快步走进场地。
比赛开始。
游煜和周云喧的组合,风格差异巨大却意外地互补。
游煜像个精力无限的重炮手,在后场大力扣杀,嘴里还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好球!漂亮!看我无敌霹雳杀!”他的喊声和夸张的动作自带喜剧效果。
而周云喧则像一道冷静精准的网前屏障。他几乎不离开前场区域,步伐移动迅捷无声,手腕动作细腻无比,放网、勾对角、轻巧的扑杀,每一次出手都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效率。他几乎不说话,只用行动无声地填补着游煜偶尔露出的空档。
秦久诗和姜溪言配合起来却显得有些吃力。秦久诗的基本功异常扎实,步伐灵活,手腕力量控制精妙,无论是后场高远球还是网前小球都处理得稳定而清晰。然而姜溪言虽然热情高涨,但技术相对粗糙,跑位意识也稍弱。秦久诗常常需要一个人覆盖大半个场地,疲于奔命。姜溪言一个网前扑救失误,球软绵绵地撞在网带上落下。
“哎呀!”姜溪言懊恼地跺脚。
“11比7!哈!承让承让!”游煜得意地抹了把汗,冲着网对面的姜溪言挤眉弄眼,“姜大小姐,钱包准备好了没?我要喝最贵的!”
姜溪言累得微微喘气,脸颊绯红,瞪了游煜一眼:
“得意什么!才第一局!再来!”
她喘匀了气,眼珠一转,忽然冲着对面喊道:
“喂!游大头!这样打没意思!男女实力差距摆着呢!敢不敢换换?打混双!我跟游煜一队,诗诗跟周云喧一队!这才公平!”
游煜愣了一下,随即嗤笑:
“切,换就换!怕你?周周,虐她们!”
周云喧没有立刻回应。
他正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水流滑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他放下水壶,用手背随意地蹭了下嘴角的水渍,目光越过球网,落在秦久诗身上。秦久诗正微微低着头,用指尖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球拍上的网线,侧脸沉静。他似乎思考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依旧是那个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动作。
场地再次划分。
秦久诗拿着球拍,走向周云喧所在的半场。脚步莫名地有些发紧。她刻意避开了他可能投来的视线,站到了他斜后方的位置。空气里弥漫着运动后的热气和一种无形的、微妙的紧绷感。
“我守前场?”
周云喧的声音突然响起,很平淡,没有询问的意思,更像是一种陈述。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并没有看她。
秦久诗握着拍柄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指尖能感受到拍线上细密的纹路。她轻轻吸了口气,同样没有侧头,声音平稳地应道:“好。我负责后场。”
新组合的第一球,由姜溪言发球。
一个又高又远的长球,直直飞向秦久诗的后场。
秦久诗迅速后撤步,身体舒展,动作流畅得赏心悦目。她看准落点,手腕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高远球,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精准地压向对方后场角落。游煜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救球,勉强回了一个质量不高的中场球。
球刚过网,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迅捷地斜插到网前。周云喧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他没有选择大力扣杀,而是在球即将下落的瞬间,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拍面轻轻一切——一个角度刁钻、贴着球网急速下坠的吊球!
“哇!”姜溪言惊呼着扑救,却已经鞭长莫及。羽毛球轻盈地落在她脚边的场区内。
“漂亮!”场边似乎有零星的喝彩声响起。
秦久诗的心脏,在周云喧出手的瞬间,突兀地蹦了一下。太快了!他仿佛完全预判了她的回球路线和对方可能的回击位置,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最致命的地方,选择了最有效率的得分方式。这种无需言语、近乎本能的配合感,是她从未在其他搭档身上体会过的。她忍不住抬眼看向网前那个挺拔的背影。
周云喧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完整地落在了秦久诗脸上。那双总是显得过分沉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秦久诗的身影。他额角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然后,秦久诗看到他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
“好球。”他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场上的嘈杂,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秦久诗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的球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拍框边缘的胶皮。球拍的细线在她指腹下绷紧,传递着一种奇异的震颤感。她停顿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调子:
“你反应很快。”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周云喧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重新摆好了专注的接发姿势。但秦久诗敏锐地捕捉到,他握拍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
比赛继续。
秦久诗在后场,步伐移动轻盈迅捷,拉吊结合,落点控制得异常精准,总能将对方调动得疲于奔命。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而周云喧则牢牢掌控着网前。他的预判精准得可怕,仿佛能看穿对手的心思。
每一次游煜或姜溪言试图放网前小球,总会被他神出鬼没地拦截、封网,或是用极其刁钻的勾对角化解,为秦久诗创造绝佳的进攻机会。他像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覆盖了所有危险的区域。
当对方被迫起高球时,秦久诗便化身成为真正的猎手。她后撤、蹬地、起跳,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个充满力与美的弧度,手臂带动球拍划破空气,发出短促有力的“咻”声——“啪!” 势大力沉的扣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扑对方场地的空档。每一次重扣得分,周云喧总会第一时间回头,目光短暂地与她交汇,无需言语,那份“配合无间”的肯定便已传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半场姜溪言和游煜的“战况”。
“游大头!你是木头吗?!球都到你脸上了!”姜溪言气得跳脚,指着刚刚一个擦着游煜手臂飞出去的球。
“喂!姜大小姐!你讲点道理!那球明明该你接!你站桩呢?”游煜不甘示弱地回嘴,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接周云喧一个轻巧的网前搓球。
“我站桩?是谁刚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把我都撞开了?”姜溪言气呼呼地冲过去,毫不客气地用球拍柄戳了戳游煜的胳膊。
“哎哟!轻点!谋杀亲夫啊!”游煜夸张地揉着胳膊跳开,脸上却笑嘻嘻的。
“亲你个大头鬼!输了球你请双份!”姜溪言瞪圆了眼睛。
“请就请!小爷我零花钱多的是!就怕某些人输不起赖账!”游煜梗着脖子。
“谁赖账谁是小狗!”姜溪言立刻反击。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击球声。他们之间的“配合”充满了戏剧性的碰撞和笑料,失误频频,比分自然是一边倒。
“21比13!哈哈!服不服?”
游煜抹着满头的汗,虽然输了球,但冲着姜溪言嚷嚷的气势一点没减,脸上是毫不介意的灿烂笑容。
姜溪言累得双手叉腰,大口喘气,闻言立刻瞪回去:
“得意什么!周云喧和诗诗厉害而已!你拖后腿拖得都快掉出地球了!”
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向远处的楼宇。它不再刺眼,变得温柔,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浓稠的、金红色的蜜糖。光线斜斜地打过来,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绿色的塑胶场地上。
秦久诗和周云喧并肩站在靠近球网的位置,准备收拾东西。两道长长的影子被夕阳拖曳着,在脚下那片金红的光晕里,边缘模糊地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秦久诗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影子交缠的地方,心脏深处某个角落,仿佛被这温暖的夕照轻轻烫了一下。
汗水浸湿了秦久诗额边的碎发,黏在微烫的皮肤上。她抬起手背,轻轻擦去下颌处将坠未坠的汗珠。动作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的人。
周云喧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微仰着头,侧脸的线条在夕阳的金辉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冷硬的棱角似乎被这暖光融化了几分。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蜿蜒滑落,最终滴落在深灰色的运动衫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
操场上的人声和脚步声在渐渐散去,黄昏的静谧感如同薄纱般悄然笼罩下来。就在这片趋于安静的背景音中,周云喧忽然侧过了脸。
他的目光不再是场上那种纯粹的、追逐羽球的专注,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直直的穿透力,落在了秦久诗的脸上。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眼眸,此刻被夕阳的余晖注入了奇异的温度,仿佛熔融的琥珀,清晰地映着秦久诗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片被染成金红的天空。
秦久诗的心跳毫无预兆地重重敲击了一下胸腔,握着球拍的手心有些潮湿。
周云喧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薄暮的空气,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哑质感,像砂纸轻轻摩擦过心弦:
“下次再打?”
没有客套的铺垫,没有多余的寒暄。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简洁得近乎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配合,已经足够构成下一次约定的全部理由。
秦久诗怔住了。
夕阳的光晕流淌在周云喧的眼底,那里跳跃着细碎的、明亮的光点。她甚至能看清他微微湿润的、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发丝上未干的汗珠折射出一点璀璨的星芒。那专注的目光里,有探究,有期待,还有一丝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沉淀下来的东西,牢牢地锁定了她。
周围的声音似乎瞬间被抽离。她只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鼓动的声音,还有他刚才那句简单的问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短暂的静默。
秦久诗微微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扇形阴影,遮住了瞬间翻涌的复杂心绪。再抬眼时,她迎上了周云喧的目光。夕阳的暖光同样映在她的瞳孔里,那双总是显得温柔又带着距离感的眼睛,此刻清澈地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确定。
“好。”
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沉得像承诺。
周云喧眼中那细碎的金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他极轻地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弯腰,动作利落地拎起了自己放在场边的水壶和书包。
“喂!你们俩!磨蹭什么呢?走啦走啦!渴死了!”姜溪言的声音大咧咧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短暂的、近乎凝滞的静谧。她一手拽着还在嘀嘀咕咕抱怨她技术差的游煜,一手挥舞着球拍,风风火火地招呼着。
秦久诗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片被拉长、交叠,又即将随着主人移动而分离的影子,然后转过身,跟上了姜溪言的脚步。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回望了一眼。
周云喧正独自一人走向操场另一侧的出口。夕阳的金红色光芒慷慨地泼洒在他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温暖的光边。他走得不快,背影在开阔的操场上显得有些孤直。他抬起手,似乎随意地用指节蹭了一下下颌处残留的汗意。秦久诗的目光,恰好捕捉到他握着球拍的那只手——指节分明,稳定有力。在夕阳的照射下,她似乎看到那冷白色的手背上,被汗水浸湿的皮肤,正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发着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