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2[番外]

雪崩发生的第三分钟,林叙在海拔四千七百米的雪雾深处,用最后一点电量把一条短信改成“草稿”而非“发送”。

那条信息只有五个字——“我比银杏高”。

他把手机重新塞进内兜,抬头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天光像一把薄刃,劈在他与许知夏之间相隔的十六公里山脊上。

那一刻,他忽然生出荒谬却笃定的预感:自己不会死。

不是“不想死”,而是“不会死”——像剧本中途被作者临时撕掉结局的角色,于是获得了一次擅自出逃的特权。

二十秒后,气浪掀翻了他,雪块灌进领口,世界倒进一只巨大的白色沙漏。

呼吸被按下暂停键之前,他最后想到的是:

“如果我活着,我要把那句话说出口,说到她烦,说到她笑,说到她老去。”

林叙醒来,是在川北县医院走廊最里侧、被加床塞进去的那道缝隙里。

窗外银杏刚冒新芽,叶片薄得像小学生作业本纸,一斤风就能掀翻。

护士给他换点滴,说:“你小子命大,搜救队挖到第三层就找到你,再晚半小时,低温也把你心脏泡成石头。”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冰碴似的嘶哑:“手机……”

护士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一只屏幕碎成雪花的旧机,按下电源键,黑屏。

“等它干透,或许能修。”

林叙盯着那团漆黑,忽然笑了。

他想,原来“不会死”是真的,但“不会失去”却是假的——

那五个字被困在主板深处,像被琥珀冻住的史前昆虫,再也飞不到许知夏的收件箱。

可他也忽然不怕了:

既然老天把他按回人间,他就自己把那句话长成一棵真的树,让它从声带里破土,从指尖抽枝,从目光里开花。

他要亲口说,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

同一时刻,北京城里,许知夏在图书馆地下一层书库,给一摞1930年德文版《植物解剖学》套防尘袋。

她忽然心口一闷,像有人把一根手指伸进胸腔,轻轻摁了一下心脏的瓣膜。

那一下,她没缘由地想到林叙——

想到他在雪山脚下发给自己的最后一条定位,想到他总说“等我回来,给你带一片海拔五千米的云”。

她甩甩头,继续贴标签。

直到傍晚闭馆,她才发现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来自“川北县人民医院”。

回拨过去,护士用带着椒盐味儿的普通话告诉她:

“病人林叙,醒了,报平安。”

电话挂掉,许知夏站在楼梯口,手指死死攥住那本《植物生理学》。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旋转楼梯,风把落地窗吹得嗡嗡作响,像有人在玻璃后面反复叫他的名字。

原来,潮汐也会回头,海啸也会退潮。

她蹲下来,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哭得比任何一次都小声,却比任何一次都长久。

林叙出院那天,是四月二十,谷雨。

他坐六个半小时绿皮火车到北京,背一个借来的登山包,里面装着被烘干的手机——依旧开不了机,但他把它当化石带着。

许知夏在出站口等他,穿一件米白色风衣,腰带勒得细细的,像一棵早春里急于拔高的银杏。

她本来准备了满肚子的质问:

“你为什么非要爬那座山?”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可所有话在看见他的一瞬,全被堵回喉咙。

因为林叙比她想象中瘦了一圈,左眼眼白里还留着没吸收完的淤血,像一片银杏叶柄打结后留下的褐色疤。

可他笑得比从前任何一次都亮,牙齿在傍晚的站台灯下泛着湿润的光。

他第一句话不是“我回来了”,而是:

“许知夏,我比银杏高。”

她愣住。

他走上前,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

“我、比、银、杏、高——

所以,我可以把那句话说完,说到你烦,说到你老。”

许知夏没哭,她只是把脸埋进他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消毒水、雪线之上的冷杉、以及绿皮火车座椅上积攒多年的头油味。

她忽然明白,所谓“失而复得”,并不是把断掉的故事线重新系上,而是把故事干脆翻页,另起一行。

他们回到学校,补办延迟的毕业手续。

银杏大道的叶子已经长得能漏下碎金,风一过,地面便扬起一阵小型沙暴。

林叙把那片在雪崩现场捡到的银杏叶做成塑封书签,送给许知夏当“迟到的寒假作业”。

她接过来,发现叶柄背面用防水笔写着极小的字:

“海拔4713米,心跳每分钟47次,想你。”

她把书签夹进硕士论文扉页,题目叫《银杏叶原基早期分化与光敏色素互作》。

答辩那天,林叙坐在最后一排,穿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衫,袖口遮到指尖。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给她写的一段“致谢”,但最后没好意思递出去。

纸条上写:

“感谢许知夏同学,让我明白科研的意义,是替那些来不及开口的喜欢,找到能够生长的单位。”

林叙没继续读博,他选择去延庆一所户外学校当攀岩教练。

老板说工资不高,全年无休,但他可以拥有整座燕山山脉做办公室。

许知夏留在本校直博,课题组从北京一路扩张到昆明,建了一个银杏种质资源圃。

他们约定:

“你负责让银杏活过一亿年,我负责带你去看一亿年里的第一万零一片云海。”

于是,日子像一条被拉长的橡皮筋,弹回去是实验室的日光灯,弹过来是岩壁上的镁粉。

周五傍晚,林叙开一辆二手破皮卡,到学校西门接她。

后斗里常备两箱泡面、一床羽绒睡袋、一把吉他少两根弦。

他们走京藏、过张家口、转赤城,在黑风口的山顶扎营。

夜里零下五度,林叙把许知夏的脚塞进自己羽绒服下摆,两个人像两瓣被冻在一起的蒜。

头顶银河倾泻,她给他讲白天做的转基因实验:

“我把拟南芥的LFY启动子连到银杏里,居然提前抽雄球花了……”

他给她讲怎么在花岗岩裂缝里放一只“机械塞”,怎么在冲坠系数1.7的情况下保持冷静。

说着说着,他们就吻在一起。

牙齿磕到牙齿,像两片刚石化的叶片碰撞,发出细碎的、几不可闻的脆响。

写给林叙与许知夏,也写给所有把喜欢藏在1.5米高度的我们。愿我们都能在某一天,把那句未完的话,种成一棵真的树。树不用高,1.5米就够——

刚好到所爱之人的胸口,刚好让心跳听见。顺便在这里祝大家天天开心,谢谢喜欢[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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