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苏昀中要走,兰舟闷闷不乐好几天。
她路痴,不知道苏昀中住的驿馆在哪里,也不好意思问傅先生,来了这里后,她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
学堂她照常去,继续跟瞌睡做斗争;栗子饼她照常吃,想着去哪找藏起来的起义军。
看桃树生机勃勃,兰舟叹口气,算了,不能坐等。
她跟傅先生说想去街上看看,挑了个晴天出门。
一路上兰舟走走停停,饶有兴致地四处看。
街上小摊琳琅满目,没有战争百姓也敢出来叫卖了,这里没有那么繁荣,在泥泞的路边都是谋生的人。
无论多么鲜艳的衣服,总像蒙了层灰,掸不尽,穷苦地方永远都是安静的,灰白的。
兰舟咬了口饼,留意起街道两旁的店铺。
脂粉铺,布庄,裁缝铺,药房,还有——
兰舟停在一个二层小楼门口,看向牌匾上的“安和茶楼”,决定进去看看。
一般茶楼都是情报聚集处,而且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应该是城内最热闹的地方了。
今天天气好,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兰舟左看右看全是热茶,只好在一堆普洱碧螺春里点了一杯去火的菊花茶,外加一盘茶点。
“茶——来——咯!”
随着堂倌儿悠长的吆喝声,上来一个白瓷杯,兰舟借他倒茶的功夫,状似无意地欣赏装修。
茶楼是青色主调,其他大多数是棕灰白,目光所及的一切几乎都是木质和竹质的,桌上摆放着竹筒竹篮子,有的大桌子上还有笔墨纸砚;不知道是哪位想出来在墙壁上绘制千里江山图,放大版的水墨画环绕整个茶馆,应该有些年头了,墙壁开始起皮,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木桌也变得圆滑。
堂倌儿冲她一笑:“客官,您的茶好了,请慢用。”
兰舟道谢后注意到周围有一些人看过来,似乎对她一个女的来茶楼很稀奇。
避开那些目光,她装作认真品茶,实际开始让系统窃听周围的八卦。
“这个说家里的猪下崽了,卖了不少钱。”
“这个说娶不到媳妇请帮忙介绍一个,但是对面那个说要加钱。”
“那个人说他弟弟的媳妇儿跟他的爸爸搞在一起了。”
听到这的兰舟:?
里面的菊花已经被水泡开了,兰舟淡定喝了一口:“没有说正事的吗?”
系统仔细听了一会儿,实时转播:“右边后面那桌,在说宁城有人马过来。”
“好!说的什么!”
堂倌儿半路杀出:“诶客官这里不能乱说啊!”
兰舟急得想咬人,堂倌儿路过她身边时,她悄咪咪问:“你的心是蜂窝做的吧?”
堂倌儿一头雾水:“您说什么客官?”
系统叹气:“她骂你缺心眼啊。”
打断后是彻底没得听了,兰舟只能百无聊赖地在脑海里跟系统石头剪刀布,还输了,一气之下准备付钱走人。
堂倌儿拿着算盘飞奔而来,兰舟寻思自己就一碗菊花茶不至于吧,等到了跟前才发现不是给自己算的。
前面那桌五个人,喝了两壶茶,外加三盘点心,堂倌儿算盘打的飞快,兰舟反正也无聊,就坐在那看。
“客官,一共34文钱。”
为首的开始平摊,34文五个人没办法分,便要求堂倌儿抹掉零头算30文钱。
堂倌儿不是掌柜,自然不能做主,谁知对方开始无理取闹。
兰舟眼看他们吵着吵着要动手了,四周没一个人过来劝,包括其他堂倌儿也没有动,直接起身,却被堂倌儿接下来的一个过肩摔惊呆了。
堂倌儿还是刚刚的笑:“客官,没点本事我们也不敢开店啊。”
没有人惊讶,都在做各自的事说自己的话,五个人丢了面,互相对视,突然一起扑上去。
本来坐下去的兰舟左手一撑迅速越过桌子,踩着凳子借力,一脚狠狠将靠后的两个人掼到了地上,落地后没有停顿再次踩在两人身上又是一脚,将右边一个人踢倒在地,这个时间堂倌儿也把其他两人从身上推开,并分别给了一拳。
准备帮忙的堂倌儿们纷纷干事去了,有的悄咪咪竖了个大拇指给兰舟。
待五人走了之后,那个堂倌儿弯腰道谢,衣服被扯开差一点露出胸口,因为鞠躬导致露的更多。
兰舟想别过头去不看,在一扫而过的瞬间看见了数个疤痕,深红色的,很引人注目。
“这是——”
刀痕!
兰舟一惊,决定试探一下。
她多加一杯茶,又要来宣纸,这几天学的字已经足够她用了,毛笔字也是信手拈来。
“堂倌儿,你来看看我这字好不好看。”兰舟招呼道,眼神有些心虚。
整理好衣服的堂倌儿走近,嘴里刚准备夸赞,却发现纸上只有两个字。
看到脸色稍变的堂倌儿,兰舟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客官这两个字真不错,不妨去问问我们掌柜的,能不能挂在店里?”堂倌儿做了一个请她往里的手势,兰舟心领神会。
跟着堂倌儿七拐八绕地进了里屋,刚进去就被刀抵住了脖颈。
“你是谁?有什么事?”
掌柜接过宣纸,上面的起义二字让他心生警惕。
兰舟从容不迫:“我叫兰舟,也是起义军的人。”
一听说起义军,刀有些缩了。
“想必几位都是同类人,傅先生作为接头人不知道几位隐藏在这,我也是看到刀痕才猜的,但是看各位反应是知道傅先生的,何故隐藏在此我也不想过多询问。”
掌柜没有接话,眼神示意她继续。
“傅先生以为城中无人,前几日朝廷御史处死了大批起义军,傅先生也被盯上了,望你们早作打算。”
兰舟不能确定最终动向,只能模糊地告知他们基本信息。
掌柜犹豫了一会儿,让她把话带给傅先生:“我们是奉命暂时留守紫石的起义军,明天晚上子时请傅先生来云开学堂一叙。”
出了茶馆,兰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生命值六个月,请选择分配对象。”
“给傅姐姐。”
兰舟长舒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和压力,有系统的原因找人比较顺利,没有大海捞针那般寻找,完成任务了就好,如果能看见苏昀中,那就更好了。
苏昀中在驿馆待不住,撇下看护和陆景明,找到了紫石最大的裁缝铺。
各色各样花式的衣服,让人目不暇接。
苏昀中对迎上来的老板娘微微颔首:“您好,我想买一件衣裳,额,给我妹妹。”
老板娘非常热情,话很多,执意要介绍给他看,指着挂在堂中的一件样衣喋喋不休:“这襦裙是新改良的,锦丝皱面料,你知道瑶洲那个有名的歌姬吗?她就喜爱这个料子!你看这,腰带上面绣了桃花,现下穿最合适不过了,这淡黄百褶素裙多好看。”
老板娘跟苏昀中絮絮叨叨地说完,苏昀中被绕晕了,完全分不清什么软缎素绉缎锦丝皱,什么齐胸对襟长袄,只知道手上这件襦裙真的很适合兰舟,很宁静平和的感觉,当即说就要这件。
老板娘喜笑颜开,问了兰舟多高年纪多大,读不读书之类的,了解一番后转头对堂倌儿吩咐现在就去做,让苏昀中明天来拿。
苏昀中谢过老板娘,给傅先生也买了一件长衫。
这样既有理由送,也不会显得唐突。
希望她喜欢。
兰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傅先生明说,思来想去,决定隐藏自己已经发现齐阳国与起义军有瓜葛的事情。
她挑能说的说:“今天在茶馆喝茶的时候,遇上人找茬,我就帮了那个堂倌儿,恰好看见他身上有刀痕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真是。”
傅先生深信不疑,当即决定今晚留在云开学堂,不回家了。
兰舟当然也不走,两人坐在教室里,傅先生趁机抓着她背书,这种一对一比上课还要命。
“孔子真是个大圣人,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话会被罚背。”兰舟嘟囔,满脸不想背。
傅先生合上书:“你背到可以像他那样出口便是理,那你就差不多了。”
兰舟不喜欢孔子,背的满脸不情愿。
一声咳嗽,把昏昏欲睡的两人吓得弹起,只见屋子里多了一个带着头巾的男子。
掌柜没来,来的是之前兰舟帮助的堂倌儿。
兰舟暗暗赞叹功夫了得,居然都没发现他。
堂倌儿行了个礼,傅先生急切地拉住他,确认他是否真的是起义军。
本以为孤立无援,突然出现盟友,激动是人之常情。
兰舟知道剩下的讨论自己不便在场,识趣地去院子里的桃树上坐着,今天不是十五,没有圆月。
这棵桃树像自己家里那棵,但是比家里那棵长的要好,家里那棵不是营养不良,是不说会以为是枯树的程度。
小时候兰舟以为桃树只会结难吃的紫桃,后来才知道只是自己家的树这样。
桃树是家家户户的门口几乎都有的,紫石是个平静的地方,没有干旱洪涝,没有地震海啸,没什么特别的,让人舒服的心安。
时间好像还在多年前燥热的夏夜,爷爷奶奶去守麦子,几个小孩凑在一起睡。姐姐在她胳膊上抹了一把花露水,旁边三个男生争辩刚刚游戏机的胜负。
见她走神,姐姐弹了弹她的额头,问:“明天我们去小卖部买辣条吃吧?”
兰舟因为感冒馋辣条好几天了也不能吃,听到姐姐这么说特别开心,躺在摇椅上混着蛙鸣蝉噪,陷入梦乡。
旁边打斗的男生也没了声音,就那样躺在木板上睡着了。
姐姐唱着歌,哄大家入睡。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临别那天,苏昀中和陆景明站在船边,兰舟随傅先生站在岸上。
兰舟说不出话,想哭。
苏昀中掏出两个包袱,一个给了傅先生,另一个拿在手里,不好意思看兰舟,低头斟酌着话语。
“又给她买的啊?”陆景明调侃。
苏昀中嗯一声,反应过来说:“我没说要……送她啊……”
声音越来越低,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陆景明故意哎呦一声:“那这裙子难不成给我穿啊?”
苏昀中红了脸,别过头去。
“兰姑娘,在第一次见面时总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之后就一直留意你。”苏昀中捧着襦裙,缓缓伸出手,“现在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这个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陆景明松开狗尾巴草:“对啊,我也想说,总有一种熟悉感,尤其是你俩打一把伞的时候,总感觉见过。”
兰舟眼波流转,兀自成霜。
从那句熟悉感开始,她眼眶就红了。
你们不记得我,我们曾经生死相隔。
陆景明入狱时,她磕破头还是生生分离;哥哥姐姐死的惨烈,她哭求还是与之死别;苏昀中死的那天傍晚,她恨不得一起跳了。
现在得上苍垂怜,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我们分别,重逢,再分别。
舍不得哪是一句话能说得清呢?
身后响起一阵鞭炮,是庙会开始了,难得的热闹。大家也都知道,时候不早了。
湖水漾漾,送走挚友的船只。
“下次见吧!”
陆景明挥手,苏昀中站在那,身后江水连天。
登高望远,彻夜鱼龙舞。
蓦然回首,零星水中花。
兰舟想,李白送走孟浩然时的天,是否也这样蓝。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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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次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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