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严轲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应该是陈旋覆,这人面容清瘦,大热天居然还穿外套,拉链拉到下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才几点,灯都不开,黑灯瞎火。”严轲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管屋里的人在不在休息,直接把灯打开,房间顿时亮堂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岑楮当场嚷了一声,眯起眼睛慢慢坐起来,楚吟也清醒了。

“起来吃饭。”严轲把饭盒摆到桌上。

“你手严重吗?”陈旋覆盯着岑楮缠成馒头的右手。

他的声音短促而断续,声带上面好像撒满了碎玻璃,撵下去咯吱作响,把这块布磨得破烂不堪。这声音不应该从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嘴里发出来,楚吟的心似乎也被撵了一遭,寒毛卓竖。

“没事儿,”岑楮旋开盖子,扭头问楚吟,“你吃了吗?一起吃点?”

“不用,我吃过了。”楚吟谢绝了他的好意。

严轲还是老样子,从头到尾没有给过一个正眼,抓起衣服进了浴室,很快传出哗哗水流声。

陈旋覆卸下外套,楚吟一下子就明白他声音怎么回事了。几乎横断整个脖子的淡疤从左侧耳根下方斜着延伸进T恤领口内,不敢想象它是以什么手段被创造出来,愈合的过程又多么痛苦。

注意到楚吟的视线,陈旋覆抬头颔了颔:“你好。”

“你好,我是楚吟。”

楚吟察觉他黢黑的眸子正隔着发丝观察自己,于是人畜无害地一笑。

三个人都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陈旋覆话比严轲还少,连他为什么换宿舍都没问,也没好奇他那个完形填空的编号是怎么回事,报完名字就算完了。

楚吟松了一口气,话少的舍友好啊,这里也没什么不成文的规矩。看看墙壁置物板上摆的那盆吊兰就知道了,好几根叶子发黄,说明长期没人打理,这一屋人连照料花的闲心都没有。

楚吟踩着长夜的尾巴登上了山顶的田径场。

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比如格斗训练、射击和刀术。

回归正常生活的这两年他也没在锻炼上懈怠,身边的朋友都很纳闷,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又瘦弱又不爱说话的人体育可以那么好,体测一千米跑三分半居然不怎么喘大气。

混在普通人里算得上出类拔萃,时间一久免不了忘乎所以。但现在回来,回到原来的训练环境中,楚吟就发现自己退步非常明显,完全高估了自己。

夏天温度起得很快,趁日头还没毒起来,掐着表按照以前的时间跑了两千五百米。以前是要每天一次性跑五千米的,他砍了一半距离,还是累得话都说不全。

他坚持移动了最后两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每呼吸一次,肺都疼得像要炸开。

“任何时候都不能慌张,呼吸脚步互相配合,永远不要放任任何一方脱离节奏,这对你的及时反应力也有很大的帮助。”前牵引人的话在记忆里依旧明晰。

隔着栅网远远眺望,城市高楼星星点点,近处空旷。距离训练开始时间还有两小时,预备队员应该都没有出宿舍,这片不错的风景短暂地属于他一个人。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风里沁着山花的馨香。

楚吟缓了片刻,干脆清掉计时,抛去杂念继续向前。

所有人都很忙,每天一身伤地回来头挨着枕头就睡。岑楮伤好得差不多之后也立刻投身于训练当中,四个人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凑齐讲过十分钟话。

时间流逝的速度好比按了快进,一晃就过了两周。

楚吟是自由的,也只有他暂时是自由的。他忘了迟迟等不来的牵引人,整天待在靶场就把精力磨去了□□成。

按照计划,他会等下午大部分人去实战训练、靶场空下来的时候再去练射击,然后在深夜去囹源加练,只有他一个人,想练多久都可以,哪怕空枪百八十回也不会有人嘲笑他。

打击高速移动目标对反应能力和枪口稳定性都是极大考验,楚吟翻阅数据,连同他这两周的射击记录都显示在屏幕上,平均下来弱点命中率只有五成。

系统结算完毕,自动跳转到纪录总榜页面。

楚吟打了今晚不知道第几个哈欠,随意一瞥,准备点退出的手蓦地一顿。

挂在第一的记录来自三年前,【50米·移动靶第七轮·有效命中率100%·脱靶0次·用时4.65秒】录入时间2072年4月11日19时50分07秒。

后面紧跟着的十三条全部停在72年。

痕迹抹消不够彻底的证据就是这十几串漏网之鱼,这些都是他曾经的杰作。

纪录总榜只计数不记名,当场结算,只有当自己刷卡训练完一起结算的时候才能看到哪条记录是自己打出来的。他换了ID卡,历史记录只截止到他回来那天,但那些旧记录高居榜首,很久都没有被刷新过,太抢眼了。

楚吟凝视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数字,目光沿着显示屏涣散下去,记忆深处浮起的违和感让他不寒而栗。

为什么纪录只截止到2072年?73年呢?他73年春被送到静潭市市区,那之前一年多,母亲已经不在了……是72年初春发生的事?不对,那是夏初的事。时间凭空消失了吗?

他心神不宁地更换弹匣。

【小吟。】

温和的声音在脑海中转瞬即逝,楚吟胸口生寒,阴狠的毒蛇趁虚而入在他耳边吐露了信子。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一不留神子弹擦过枪靶打进保护墙内,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妈妈?

窈窕的女人倚着窗口,身影脆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掉。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的景,模糊的脸。纯白的长裙摆被风托起,闪过一瞬间金属的反光。

【小吟?你好……你好。】女人说。

楚吟打了个寒颤。

他已经连着几天没睡好了,心里无故窜起无名火,乱七八糟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滚,理不出线头,额角突突直跳。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他闭上眼睛试图去减轻一些症状。

那不是母亲。许未时讨厌浅色,永远身着黑衣,无时无刻不像在参加谁的丧礼,被口罩蒙住的大半张脸上也不知道什么表情。

他手足无措地跌回椅子上,阵阵眩晕袭来,心跳如鼓猛烈撞击胸腔。

不是好兆头,赶紧去医检部……不行,那样会暴露的,不能去。

他不知道自己脸色白得吓人,眉头锁成一线,撑着把手试图站起来。刹那间,周围白色尽染,头脑在宛如爆炸的炽光中剧痛起来。

温凉的夏夜晚风一路南下。

银白色电跑引擎咆哮,跨过数十道哨岗停在检卫岗亭前。

“请车内人员下车进行消毒,配合检疫。”值班人员使用对讲机喊话。

今天的夜勤医师是科洛琳,她一眼就认出那个车牌号是席远的,老熟人见面,她已经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下一秒就应该看到他穿着颜色奇怪的衣服下车,然后潇洒地挥手打招呼,说“Hey Coraline,晚上好,今天过得怎么样?”

可是车门打开时并没有熟悉的、跳脱的空气倾泻出来,取而代之是流淌的肃穆。

司机是一位不认识的行刑官,除此之外还坐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并不是席远。

执行部衬衫穿在他挺拔的身上妥帖无比,那张俊美的脸不带任何表情,配合层次分明的中长发,科洛琳甚至以为这是位刚走完秀的模特。

她上上个月刚从法国被调过来,亚洲面孔对她来说太难分辨了,她好不容易才分清医检部那些同事的人名和人脸,其他部门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模特”也看见了她,隔着玻璃礼貌一点头,并没有像席远那样说“晚上好”,一言不发地走到消毒间内站定。科洛琳注意到他风衣的刀枪十字徽下方一颗星都没有,只有一条白杠。

执行庭内只有一个人拥有白杠的刀枪十字徽——带领整个执行部的总执刑官。

喷雾消毒,虹膜扫描通过,身上无咬伤,予以通过。

车内由检查人员检查完毕,升闸放行。

科洛琳注视着车辆远去,给席远发了一条信息:【晚上好,你是不是把车借给别人了?】

【晚上好科洛琳,今天是你值班?】

【是的,我终于见到你们的总执刑官了,他看起来很严肃。】

【你说闻槊?】

【他叫闻槊吗?】

【他一直是这样,其实人不错。我出任务不小心把他车刮坏了,先拿自己的车抵债。】

后面跟了一个委屈的GIF。

“你回去吧,多谢。我还有点事要处理。”闻槊和充当司机的行刑官各自下车,不过闻槊又坐进了驾驶位。

“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行刑官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是劳模,过了十二点继续处理工作是常态,关键是第二天八点还能准时在执行部大楼见到他。

“处理完就休息了。”闻槊挥了挥手。

远处执行部还人影幢幢灯火通明,但斜对角的宿舍区灯几乎全部灭了,安静得只剩草丛里幽幽虫鸣。闻槊一脚油门就把车开没影了,行刑官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没记错现在总部通告里没什么重要的任务啊?

闻槊确实没有公务要处理,但是有私事没处理。

车停在囹源楼下,他要上去放个东西。

二楼灯火通明,这在同样应该漆黑的囹源突兀地亮着,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闻槊下车,站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枪声,就问门口的执勤警卫:“靶场的灯没关?今天谁巡逻?”

“有个孩子上去训练了,好像已经进去三四个小时了。您要查验身份吗?”警卫说。

“不用。”闻槊没工夫关心这些,转身提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文件上去了。

囹源确实没有强制禁止预备队员夜间训练,只要有时间都可以前来,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保持了健康规律的作息,早上八点训练,晚上十点休息,所以这件事闻槊压根没必要管——

他绕了一圈下来,鬼使神差地摁了二楼楼层键。

事后想想,当时真是走运,如果不来,这小鬼恐怕要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躺躺到天亮,然后被其他人送到医检部去。没有熟人陪同医生肯定会去系统查身份,只要发现查不到他,这篓子可捅大了。

“楚吟。”他轻轻拍了拍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没反应。

呼吸很平稳,就是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出了些冷汗。

空弹匣摊了一桌子,半夜三更还在训练,是铁了心要下苦工夫吗?

执勤警卫也没想到总执刑官上楼抱了个人下来,看样子还昏迷了,长得像前不久进靶场的那孩子。

怎么好端端地晕了?这两周每天都来不也没事吗……这届预备队员身体素质这么差?真不是他玩忽职守,四百个监控摄像头实在看不过来啊!

闻槊没工夫找他的茬,人往后座一扔,踩下油门直奔医检部。

签不上

存稿都扔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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