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教的？”席远把资料连同电脑一起递过来，表情有些微妙。

这话顺带把闻槊也吐槽进去了。

他说的是楚吟手上放血划出来的刀伤。

如果没有引发这么大的骚乱，到时候他自己包扎一下，然后说是拟态人抓的，估计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但是席远到现场之后一看就知道他那伤口是怎么弄的了，没当场戳穿，想着先回来请示闻槊，看那小子敢怎么狡辩。

闻槊面如止水地翻过照片、检查单和任务报告，却不见得内心有多如止水。

半天工夫怎么能闹这么多事？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席远就一通电话火急火燎地打进来，说楚吟训练的时候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八个拟态人隔了三十多个区块去追一个预备队员。

他启用权限，调出当时的训练录像，没看几分钟，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笑。

席远也凑过来，怨气浓重，手指几乎戳到屏幕上：“你看他在干什么，放血，你让他这么找拟态人的？哦，另辟蹊径啊，独门绝技，你俩哪天把命搭进去了我也不会奇怪！疯子。”

“受影响的距离不正常，人血对于拟态人的吸引力应该在两百米以内，而且是重伤。”闻槊沉声。

“我也觉得，所以我把他现在的血和之前留的血样做了比对，这次查不出K-21了，血液成分和上次不同。我还用拟态人做了测试，也没有明显区别，都是血，闻到就发疯，可能还是量少。”席远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连轴转了十个小时现在看屏幕都头晕。

闻槊起身往外走。

“你干嘛去？”席远在后面叫他。

“聊天。”

—

楚吟木头似的杵在休憩室门口，左手臂裹得像个粽子。

“站着干什么，坐。”闻槊招手让他过来。

“您也坐。”楚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屁话，脑子里疯狂思考对策，吊着只手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

闻槊在角落的温水机接水，很贴心帮他也倒了一杯，换楚吟如坐针毡，这个阳光明媚的小空间于无形之中笼上了一层审讯室特有的阴霾。

玻璃杯底座碰到桌面，发出嗒一声轻响，闻槊不咸不淡道：“伤的有点重。”

“嗯……啊不严重。”楚吟赶紧摇头。

“看起来不像常规伤口，怎么弄的？”

楚吟简直怀疑闻槊在故意说给他听，也摸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真实情况，总之先不松口，咬死不认就成了：“就被拟态人抓了一下，进攻的时候没提防，它爪子太快了。”

闻槊在他身边坐下：“这次事故闹得挺大，以往也发生过场内失控，但受到影响的区块都没有这次多。”

“我当时都准备回去了，突然收到警报，没想到是冲着我来的，真吓人。还好我有攀爬索，可以借用地势随机应变，反正它们下去了上不来。”楚吟打了个哈哈。

“那要夸你聪明？”闻槊眼睛都不抬一下。

楚吟按着伤口，心虚地赔了个笑脸，扭头对着空气做鬼脸。

“来，一起分析一下训练录像。”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明天不会再犯这种失误了……”他本能地回避。

“明天？你快闹得人尽皆知了，剩下一个礼拜，留在宿舍把你的伤养好，别影响审查考核。”闻槊根本没在问他的想法，电脑往腿上一架，敲回车键输入代码，复杂的界面上跳出更多复杂的窗口，密密麻麻数据跳动，甚至还有对视频的分析——再眼瞎都能看出来上面放的是实战训练的画面。

楚吟登时汗流浃背。天杀的，忘了实战训练场里有实时记录仪，在那些离地几百米的玻璃安全桥下面。

谁会注意到那些隐藏式摄像头啊！

“你说呢？”

“……”

放大几百倍后，录像依然十分清晰，和近距离俯拍几乎无异，人、事、物映射其中无处可藏，包括他的一举一动——鬼鬼祟祟地探望四周以及往自己手臂上划刀。

“自残？”闻槊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屏幕，声音平静得不似质问。

“我……”楚吟绞尽脑汁编造着说辞，“一紧张就手抖，不小心蹭到了。”

“我不瞎。”闻槊冷言，“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没有任何专业知识辅助，你可能会把自己划成残废？”

楚吟道歉也不是，认错也不是，只能点头。

闻槊继续道：“受伤十秒左右，它出现反应，一分钟后向你的位置前进。看来你的几滴血吸引力相当可观啊。这是个不错的发现，也许试研所该重新测算拟态人的嗅觉感知范围和灵敏度了。”他敲下暂停键。

“拟态人本来就对血比较敏感。”亲眼目睹了那些拟态人魔怔似的应激状态，楚吟已经无法忽视该现象和自己血液间的关联了。

“这么排查，效率挺高啊。要不是知道你的血型，我都怀疑你血里掺东西了。”

其实楚吟不知道，他血里还真的掺过东西——准确地说，是少量K-21特异性抗原以非常离谱的方式出现又消失了。

不过闻槊没有提之前的事：“执行任务中，在不知道目标数量的情况下，你这么做会引起不必要的危险。就算知道目标数量也不该这么做。你明知道该怎么排查，为什么不遵照流程？”

“是我投机取巧，想着它闻到血可能会被引过来，以后不会了。”

“拟态人受到影响的距离远超K-21阴性血对它们的影响，它们是被你的血吸引来的？”

楚吟心神不定目光飘忽：“不一定是气味，也可能是声音啊。”

“是，可以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到底什么在起起决定性作用，你心里应该有数。”

那种距离是几滴血该有的气味传播效率吗？开什么玩笑。

楚吟的脸色苍白起来：“我不是K-21阴性血，拟态人犯不着追着我不放，而且我又不了解这些，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是不是试研所管理失误让它们发疯了。”

他似乎听见了闻槊的叹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声叹息有些无力。

然而闻槊神色如常。

可以看得出，楚吟并不了解K-21阴性血，也不知道它只会让拟态人排斥，而不是被吸引。

“我知道，你应该也不了解这件事，我也不打算从你这里问出实情。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有风险、需要去验证的想法，你可以说出来，至少告诉我，而不是盲目行事。实战是一场豪赌，你是要拿你的生命作赌注，所以更要学会珍惜。”

“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总执刑官，我是人，不是试验品，向你报备不是我的义务。当初约好的事情里没有这一条吧。”

“没有。”

“那就好了。”楚吟站起来，未经同意就往外走，迈出去两步又停下来，“要不要再抽一管我的血去化验？或者把我关到实验场里放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是什么新血型？没关系，我也很想知道。”

“真这么做才是把你当试验品。你的血没问题，检查过了，很正常，前提是你也这么想。”闻槊没有阻拦他。

楚吟不自然地偏了一下头，门打开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电话铃声，闻槊接起电话，看来工作正忙，也没有工夫管他了。

—

走廊尽头传来自动门开闭的声响，那脚步声有些沉重，不像行刑官的皮靴踩出来的，也不像检疫师的软底鞋发出的声音。

楚吟非常庆幸，还好没有直接往前走，去搭乘尽头那部电梯，而且刚好经过楼梯。

中年男人手上缠着绷带，西装外套披在肩上，隔着二十多米与楚吟对视了。楚吟避开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顿然变得犀利无比。

那是谁？

有点眼熟……

楚吟瞳孔一缩，想也没想，全凭条件反射调转方向，尽可能自然地拐向右手边的楼梯。

年过四十，比前两年苍老不少，他甚至没能一眼认出对方。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制服上一条褶子都看不到，包括皮鞋也擦得一尘不染，深黑的眸子冷冽如旧，看不出疲惫。

“你，等一下。”脚步声自身后不断靠近。

老爹的声音楚吟还是听得出来的，慌乱瞬间侵占了大脑，他不知道该停还是该溜。

“哟，楚副裁决长怎么来医检部了，是出什么事了？今天是哪个行刑官护送您的，告诉我，我一会儿肯定给他记处分。”闻槊地声音适时地在头顶响起。

那通电话挂得可真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跟出来了，经过楚吟藏身的拐角时不着痕迹地往下递了个眼神。

“总执刑官也在。我只是点小伤。”脚步成功被拖缓了，但依旧向这里走来，“看方向是私人病房，也负伤了？”

“哦，小伤，都不用缝针。”闻槊笑。

“刚才看到了一个熟面孔，你朋友？”

“哦？”闻槊恰到好处地把他拦在楼梯前，“是吗？谁啊？”

“楼梯下去的那位，你刚才不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么。”楚山舟冷道。

“没人，”闻槊让开，展示身后空空如也的阶梯，“我就跟席远聊聊近况，您见过他的。他人刚走，您是碰上他了吧。”

楚山舟往下瞥了一眼，楚吟已经跑没影了，现在追究不现实。何况这总执刑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门儿清得很，还不准备让他离开，于是面色不佳地跟他寒暄：“听说前段时间你出任务受了挺严重的伤，没来探望你，不好意思。”

闻槊一笑揭过：“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岗位，受的伤还少吗？而且都过去几周了，副裁决长消息不灵通啊。”

“是啊，”楚山舟皮笑肉不笑，“毕竟裁决处手下没有调查处这么方便的部门了。”

“哪里的话，我能这么顺利接手执行部，还得多亏您给我打下的好基石，各个部门都是一把好手，您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这种奉承话楚山舟听多了，没有理会：“下周要审查考核了，你们应该挺忙的，我也不打扰了。”

“您请便。”闻槊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目送楚山舟返回电梯处。

有事，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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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