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席远把伤情鉴定报告扔进碎纸机,推门进入隔间。隔间里还有一扇门,虹膜识别成功,背后隐藏着一条九曲十回的廊道,尽头是总执刑官的护理病房。

不过病床上躺着的并不是闻槊,而是楚吟,闻槊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袖口延伸出一截雪白的绷带,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套着一根黑色的发圈。他凝视着虚无缥缈的空气,听见有人敲玻璃,回过神,起身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怎么样,还没醒?麻药药效差不多该过了。”席远低头看了一眼表。他的五官也很精致,却不及闻槊正义凛然,笑不露齿,眉眼唇角的弧度都非常淡,像只狡黠的狐狸,时刻透出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

“没。”

“刀给你处理干净了,除血剂浸泡,还消过毒。”席远把黑色长刀交到闻槊手里,“那些异态种到底怎么回事?扎堆出现可不是好兆头。”

“事发前我在西面废弃区找到了一些诡异的血印,踪迹不连贯,墙上的血也像什么东西洒上去的,应该就是那种羽毛沾到了血。你让人去那附近搜索,看看能不能追踪到源头。”

“行,我一会儿安排。”

“逃脱的拟态人被我打了一枪定位弹。”

“你确定?你可能打偏了,”席远面露难色,“我知道你的枪法没必要怀疑,但中央控制室没定到新的坐标。”

“不可能。”闻槊确信那枪打中了拟态人的后背,血都溅出来三尺。

“真没,事后又让人查过,完全检测不到新信号,要么拟态人自己把子弹抠了,要么它的肌肉腐蚀性强到能把定位芯片溶解,还有一种推测,就是它的皮肤或者羽毛可以屏蔽信号……这个听上去太扯淡了。”席远觉得匪夷所思。

“没查到的话只能继续留意了,不排除你说的这些可能。样本呢?”

“已经全部送回总部了,等结果,这种异态畸变一旦出现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看来病毒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变异了。试研所那边我关注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

“不过话说回来,你运气好的过头了吧,人自己就送上门了,”席远搭上闻槊的肩,下一秒就被毫不留情地拍开,“你说他为什么会被除名,楚山舟得给裁决处多少好处才能让他们同意放走一个K-21阴性血的携带者?”

“他不是。”闻槊把手中的纸递给他。

“不是?不是什么?”席远接过,楚吟手术不是他负责的,他也是第一次看这份报告。必要检查项的血型一栏清清楚楚写着B型血,“不可能啊,你看我给你发的监控了吗?”

“看了。”闻槊修长有力的食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刀鞘,目光落在玻璃另一侧病床上那团安静的白影,“但是昨天拟态人对他发起了攻击。”

席远来之前,闻槊翻来覆去把那段监控研究了几遍。

那是一家花店。

感染者进入店内时还没有畸变,脚步踉跄地晃到角落。楚吟所在的收银台与它相隔超过十米,并且双方互为视野死角,他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连续往角落看了两次,一直没有远离紧急铃。

发生畸变的那一刻楚吟受到了惊吓,但他展现出了预备队员该有的心理素质,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判断,按下紧急铃随后远离。

异态种的骨骼极速生长,像蜘蛛一般扑过去,楚吟躲避过程中有一个缩手的动作,闻槊刚才检查了他的右手,小臂外侧确实有一道伤口,应该就是那时候划破的。

抓伤的感染概率比咬伤低很多,倒不足为奇,但是,就是从这一刻,异态种停止了进攻。

正如席远所说,它始终在一定距离外绕着楚吟徘徊,别说现场手无寸铁的楚吟,连闻槊隔着屏幕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这种状态大约维持了一分钟,那个异态种掉头就走,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

看楚吟的反应,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2082年末,执行庭内部翻天覆地,大量人员变动,很多事无声无息沉积在档案最底部。对于血型变化和病毒源头,闻槊从未停止过调查,在其中行事反常的一干人包括了楚吟,以及他的父母。

上一任总执刑官正是楚吟的父亲,两年前,楚山舟毫无理由接受调任,闻槊被强行推到台前,美其名曰有亮眼的战绩和过人的能力,是当下最合适的接任人选。那时候楚吟的母亲已经去世,他随后被执行庭除名,这不合理。按照规定,被除名是严重违反了规定,才会被驱逐出来,期间还需要裁决处批准,程序比较复杂,必定会留下档案,可是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

一介预备队员,就算违反规定,又能严重到什么程度?

病床上的人影太苍白了,甚至可以说是柔弱,难以想象是从囹源走出来的预备队员。闻槊远远望着,眼底未起波澜:“当时,他是怎么离开的?”

“没有相关记录。被除名前,他整整缺席了十个月的训练。”席远在手机上敲下几个键,登入潜网。这是执行庭于64年建立的云计算系统,拥有庞大的信息库和全新算法,中央处理器在安江总部,独立于全球信息网络。

那是一份四年前的高速移动靶训练记录,时间稍微有点久远,右上角姓名一栏里写着“楚吟”二字。

十枪用时不到8秒,有效命中率高达100%。

“各项评价都很高,天赋也很好,这种人才……啧,有点可惜。”越往后翻席远越是痛心疾首。

闻槊注意到楚吟曲了曲手指,把被子往下扯了些,似乎醒了。

“我找他聊聊,你先回去。”

枕着轻薄的被褥一直掖到楚吟下巴,远远看上去整个人好像陷进了白色的云里,如果忽视他惨白的面色,画面还勉强能称之为温馨。

三道抓伤缝了足足140针,他是被痛醒的。

耳边传来房门开合的声响,他这才睁开眼把实现聚焦到空白的天花板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周围的装饰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应该是医院,总不能被抓回总部……

第六感不会永远准确,这次他只猜对了一半,既不是医院,也不是总部,是分部。

“感觉如何?”

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嗓音异常熟悉,简直像连环梦,睡之前耳边是这个声音醒来后耳边还是这个声音。

楚吟愣了几秒才缓慢地转动目光,好像刚适应新长出来的眼球,不太娴熟地瞥过去。男人犹如一尊黑曜石雕塑,俊美的脸庞无可挑剔,瞳孔中深不见底的青灰似乎能参透他心中所想——

真好看。

他是楚山舟派来的人么?

父亲的名字是一件消退麻药的利器,他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仰躺的姿势非常没有安全感,要不是胸前缝合线恨不得把他的心也一起揪出来那么疼,他现在早就坐起来了。

“如果实在疼得受不了我可以让检疫师给你打一针止痛,但不推荐。”闻槊立在病床边说。

他双手抱臂,没什么居高临下,只是用一种平静到令楚吟发毛的目光降下俯视。

“这是哪儿,我怎么了?”保险起见,楚吟选择了最无关痛痒的提问。

“执行部静潭市分部。你被缝了140针,伴有轻度脑震荡。”闻槊坐回沙发椅上,这样他依然能够凭借身高优势看到楚吟的脸,楚吟却不是那么方便扭头看他。

“你查过我。”楚吟相当笃定。

对面传来轻微短促的轻音,听起来似乎是在笑。

“楚吟,楚副裁决长的儿子,同期预备队员中从未掉出前十名的‘神枪’,对吗。”

楚吟警惕心瞬间拔高到了极致:“你是谁?”

“上次介绍不够正式,我是闻槊,总执刑官。”

楚吟瞳孔一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救自己的这位是继父亲之后的执行部一把手。双方都已挑明来路,剑拔弩张只持续了一瞬,重新回到礼尚往来的状态。

在谈话深入之前,他觉得自己必须先挑明一件事:“我已经和我爸闹掰了,如果你们想拿我制约他,恐怕要失望了。”

“为什么这么想?有人拿你制约过他么?我和楚山舟没有利益牵扯,也不熟。”闻槊话语平淡,“我也没必要和一位副裁决长作对。金钱、权利和地位,万事脱不开这三样,我一样都不需要,他应该也是。”

楚吟并没有放低戒备:“你救了我……把我带来这里,是想得到什么?还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

“什么?”楚吟茫然。

“你考不考虑回安江?”闻槊意识不到自己这句话对楚吟来说多么语出惊人,而他只是自然地走到木柜边,从里面取出一只玻璃杯凑到储水机底下倒了一杯温水。

“安江……还是执行庭?”楚吟很聪明。

“二者都有。”在楚吟看不见的角度,闻槊笑意未减,将水杯搁置在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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