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③⑤

“既是因果有缘,便都进来吧。”

听到这话,姜邪懵了下。

老太君的规矩,是叩开山门者进。

她可从没听说过,还有让旁人进去的先例。

因果有缘?

姜邪和闻人珄分别站在门边,要说闻人珄旁边的人,那是张错。张错一直紧跟在闻人珄身边。

姜邪想了想,心下有了点明晰——若是说因果有缘,那她阿错哥哥和巫主修了两辈子缘分......不,准确来说,只闻人珄有两辈子,张错一直活着。

阴阳有别,讲究的是善恶有报,不问往生。他们修术法懂点道的人都知道,凡人一生功过,所行好事,所犯罪孽,皆被那阴间判官一笔一笔记过,好事行多了,便有福报,投个好胎,而罪孽深重的,则要在地狱游荡,受尽地狱烈火焚身之痛,才可转世重生,罪孽过重者,还要堕畜生道。

按理说,转世一轮,孟婆汤把人洗得干干净净,魂魄从头漂到脚,前世的因果姻缘,连个影子都不会剩。

所以,像闻人珄和张错这样的,实在太少见了。或许是因为张错一直没有死,是死魂灵的缘故?

姜邪想不透。不过老太君既然说了因果有缘,那这话用在这两人身上,自然再合适不过。

闻人珄没有很意外,他的确土匪,原本就不愿意留张错在外头,这下倒是正好了。

闻人珄二话没说,转身拉过张错的手,然后推开门,和张错一起进院子。

“我在外面等你们。”姜邪说,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闻人珄和张错进院子,首先入眼的,是一棵极为粗壮的老藤树,那老藤树不晓得活过多少年,没准儿能成精了。

老藤树枝叶繁盛,浓绿的藤条交错盘杂。闻人珄只看过一眼,即被夺去视线,瞬间想起闻人家地下那棵鬼藤。

七十年前闻人家尚未沉入地下,那鬼藤也是这般养在院子里的。

老太君端坐在藤树下,老人家头发、甚至眉眼都是花白的,她白得像一片雪落地成人。她身前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盏茶壶和两只茶杯。

老太君转过头,和闻人珄对上视线,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她笑着说:“先生不必担心,我这藤树可不是你那棵鬼藤,我也没收养鬼藤龙蟒,把这藤木给它当一个家。”

闻人珄愣了愣,心下惊讶之余,很是佩服。

知道闻人听行养了一条鬼藤龙蟒不算多大神通,但她三言两语,却道出了闻人听行收鬼藤龙蟒的初衷。

——闻人听行那短暂的一生,杀戮无数。哪怕是凶兽,是煞星,那也是性命。闻人听行只是血肉之躯,他是个俗人罢了。俗人是不能承载那么多生命的。

既然他能制得住鬼藤龙蟒,与其杀了它,倒不如收了它,留它给闻人家看门,好好教化。只可惜世事莫测,鬼藤龙蟒还没等被教化出点儿灵性,闻人听行却先死了。

闻人珄笑起来,客气道:“老太君不愧是老太君,果真心如明镜。”

“别说客套话了。”老太君看他一眼,又看张错一眼,“先生嘴上这么说,倒哪里是客气的人。我是有些熟悉先生的。当年晓眠嫁过来的时候,我就见过先生一面。”

老太君:“当时我才一百多岁,心下远没有现在清明,术法造诣不深,但当时便觉得,先生是个妙人。”

老太君的视线又移回闻人珄身上:“今日再见,观先生周身灵气,果然一如往昔,分毫未改。”

老太君拎起桌上的茶壶,手腕一转,倒出两杯白气腾腾的热茶,朝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坐。”

闻人珄走过去坐下,张错便站在闻人珄身后。

闻人珄:“老太君。”

“先生不必多言。”老太君从身旁拿上来个东西。

这东西用一块红色的绸布包裹,只有巴掌大小。闻人珄猜得到里面是什么。果不其然,老太君将绸布打开,露出里头一块龟壳。

竟是块翡翠龟壳,深绿剔透。若是姜邪没有提前说,闻人珄没准儿会以为这是用上好翡翠雕刻出的艺术品。

想来这成了精的万年鳖,壳真真有讲究。

老太君手掌托起龟壳,小心地放到桌面上:“既然让先生进来,我便知道先生要问什么。”

闻人珄挑了下眉梢:“我要问两件事情。”

老太君颔首:“鸣沙山的大印,和你的刑火。”

“不错。”闻人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上好的龙井。

老太君弯下眼角:“灵龟卜卦需以火焚,先生既是想问刑火,不如就借先生的刑火一用?”

“好。”闻人珄应下,指尖很快弹出一颗小小的火球,落到龟壳上。

“砰”得一声,声音短促尖细,刑火在龟壳上烧起来,同时老太君闭上双眼,手中捏出个诀,嘴里无声念过什么。

刑火在龟壳上烧了一阵,大概三五分钟,而后火势渐弱,缓缓到只剩下零丁火星,最后彻底熄灭。

那原本无瑕的翡翠龟壳上,现出了斑斑裂痕!

闻人珄全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虽看不懂那些裂痕,却觉得那驳杂的痕迹是独特的图画,有一种道不明的神秘。

老太君仍闭着眼,没有动弹。而闻人珄和张错也没有说话,一时间非常安静。

大概又过了三两分钟,老太君长长吁出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垂下眼,盯龟壳上的痕迹看了看。

老太君开口道:“先生,我虽卜卦,但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亦不是我等凡人可以参透的。”

老太君:“先生问的,皆是关乎人世生存的大事情。此等大事情,以我与灵龟之力,也只能窥探皮毛,其中意味,还是要先生自己多多领会。”

“您就说吧。”闻人珄说。

“那我便解这卦给先生听。”老太君说。

她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并拢,轻轻叩了叩桌面:“先生为巫主,可知道巫族的源头?”

“不知道。”闻人珄据实回答,“我转世以后,活了二十多年,之前从不知道巫的事,是今年遇见了阿错,才知道自己是闻人听行的转世,接触到这些魔鬼蛇神的玩意。”

老太君点头:“这便对了。”

老太君说:“先生是丢了东西。”

“丢了东西?”

“没错。”老太君说,“先生丢了东西。先生的刑火难以用得,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丢了什么东西?”闻人珄马上问。

老太君伸出一根食指,在闻人珄眉心上轻轻一点:“魂根之处。”

“什么?”闻人珄没听懂。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老太君摇摇头,“但从卦象上来看,丢的是先生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人的四肢,草木的根须,都是生来该有的,若是没有,便是残病,不易生活。”

老太君:“先生丢的,恐怕是天生的灵脉,或者是精魄、魂火,都有可能。三魂七魄主灵台,灵台不全,自然用不好刑火。”

闻人珄张了张嘴,虽然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点。

简而言之,他的魂魄可能残了。所以他用不好刑火。

闻人珄不太能接受自己魂魄残缺这个结论。但他心够大,琢磨片刻,又觉得挺有道理。

于是闻人珄便问:“那还能找回来吗?”

“要先找找丢在哪里。而且......”老太君顿了顿,“阴阳不和,也不一定可不可行。”

闻人珄:“......”

闻人珄脸皮抽了抽。

要么说这得道高人就是不一样呢。讲话拐弯抹角,磨磨蹭蹭,闻人珄这辈子忒俗,才活了二十几年,听不懂活了二百多年的高人讲话,不稀奇。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闻人珄发扬不耻下问的精神。

老太君忽然抬起头,看了张错一眼。片刻后她收回目光:“我也看不出。刑火是天赐之火,老身只能看到这里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

闻人珄有点发愁。

他一发愁,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张错。这一看,闻人珄愣住——张错的脸色不太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错脸色煞白,他紧紧抿着嘴唇,眉头也皱得死紧。

闻人珄连忙拉了下张错的手——手也冰凉,刚一碰,就拔得人手心发麻。

“阿错,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闻人珄这会儿也不问老太君了,当即紧张起来,腾一下站起身,抬手就要摸张错的脸。

张错比他懂事得多,挡住了闻人珄的手:“我没事。”

“没事?”闻人珄才不听他那套。张错总这副缺良心的揍性,他都被熊烦了,遂破口骂道,“你少给我扯淡。”

闻人珄肃下表情,还是摸上了张错的脸,他又摸摸张错的额头:“怎么回事?”

“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吗?还是怎么了?”闻人珄全当老太君不在,抓着张错说,“姜邪就在外面,要不我先送你出去。”

“先生,先生。”张错按下闻人珄手心,“我真的......没事。”

他扯起嘴角,短暂地笑了下:“你放心。”

张错扳过闻人珄肩膀,轻轻推他一把:“你先,坐回去。老太君、还在......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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