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⑤

闻人珄这屋对脸儿住着村长的女儿小丽,她是专门住进招待所,好照顾他们的。

这当子该是小丽路过,从门缝里瞅见屋里灯亮了,才喊这一声。

“小珄哥?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闻人珄推开门,快速闪身出去。

“啊!”见到他,小丽一声尖叫,飞快捂住嘴。

不怪小丽,闻人珄现在狼狈得很,不仅衣服破烂不堪,还满头满脸的血。

“嘘。”闻人珄朝小丽笑了下,“别害怕,我没事。”

“......这怎么能叫没事?你浑身都是伤!”小丽又怕又急,眼泪快出来了,“你去哪儿了弄成这样?孟队长说你也失踪了!”

“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么。”闻人珄又笑了下。

尽管他现下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尊容,但长相好的人就是得天独厚,更别说还会讲软话哄人:“好了,别怕了。”

这骚包眨眨眼,咧开嘴角,笑出一口亲和力极强的白牙。

乡下少女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就这么被他哄着了。小丽点点头,情绪慢慢平静。

闻人珄看她好一些,才问:“小丽,小壮回来了吗?”

“小壮哥回来了。”小丽赶紧说,“他是被抬回来的,身上有伤,伤的不重,但就是昏迷不醒!”

她伸手指东边的屋子:“他在那间屋里,村里的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应该没什么事,孟队说等明天天亮了再送他去县城的医院。”

闻人珄松了口气。幸好,刘小壮还活着,没和他一样被拖下去。那小子要是被蟒蛇吃掉,或者被一把火烧成灰,那可害了。

“哎呀!”小丽一跺脚,突然想起来,“你看我,都被你吓傻眼了,我得赶紧给你叫人去。”

“哎等等。”

这姑娘性子泼实,话一说就要跑,闻人珄赶紧拉了她一把:“山头着火了,路不好走,消防车短时间上不动,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够,这都上山了吧?”

“是,孟队联系消防队,然后亲自带人去了。”小丽说,“但还有咱乡亲们呢,我爸就在门口,我去叫他,给你找大夫。”

“哎哎,真不用。”闻人珄还拉着小丽,“不用麻烦了,我这就是看着惨点,其实全是皮肉伤,这深更半夜的,山上着火本来就乱,别折腾了,我自己擦点药就成。”

“可......”小丽关切地望着闻人珄,“真成吗?”

小丽:“小珄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山上怎么就着火了啊?”

“我摔下山,晕过去了,等醒来就天黑了。”闻人珄笑笑,“至于山上的火......”

闻人珄叹口气:“我也不清楚。”

“哦......”

“那我这就去给你拿医药箱。”小丽说,“你还需要我帮忙吗?”

闻人珄:“确实还有点事。”

“你说。”

闻人珄:“帮我拿点吃的,再烧一壶热水。”

“好嘞。”小丽转身跑走。

左手端一盘糖饼,右手提着暖壶和医药箱,闻人珄回到屋里。

他留了心眼,把门给反锁了。

那男人还躺在床上,和他离开时一样,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转醒的模样。

闻人珄凑他跟前看了看,抓了下他的手——还是冰凉的。

这一路背他回来,闻人珄就注意到,这人虽然晕着不醒,身上也冷冰冰的,但呼吸平稳,脉搏跳动规则有力。这也是为什么,闻人珄没有急着找大夫——他确定这男人不是“人”。

“你到底是什么啊?”闻人珄掰过男人的下巴,“我费这么大力气给你背回来,差点没累死,还小心翼翼藏着你,你要是不醒,那可太不够意思了。”

要说这人不长心的好处,最大一点就是胆大妄为,随遇而安。凭闻人珄现在的处境,换个人多少得焦灼一下,他倒好,竟还有心思欣赏美色,顺带发表感慨:“你可真是个俏丽人儿,好看。”

闻人珄一向男女不忌,万花丛中过,红绿皆可沾,不得不说,眼前这张脸很能打动人。

尤其仔细看后,闻人珄发现他鼻尖上有颗小米粒大的黑痣,被那白皙皮肤一衬,有种格外的性感。

闻人珄啧了声,拨开男人脸颊上的黑发,发丝和看起来一样柔软。这么一头如瀑的长发,当今社会上可没有几个男人会留。

闻人珄倒出热水,打开医药箱,先帮他处理了伤口,然后才开始拾掇自己的伤。

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擦碰不少,但都不碍事,最严重的要数后脑勺磕的那道口子,闻人珄弄了两面镜子对着照,一通费劲地处理,可算了事。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应该也不至于秃。

弄好了伤,闻人珄光着膀子,用热水蘸湿毛巾擦身。

他总算彻底放松下来,能仔细地思考。

首先是他和刘小壮看到的,从地下钻出来的血手。不难解释,手被藤条缠住,下面的藤条扭动,手就跟着摇摆。而那些受害的人和牲畜,一定也和他一样,是被藤条拖下去,最后四分五裂,葬身蛇腹。

再就是闻人家。爷爷口中那闻人家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没了七十年,还留下这一撮不阳间的事儿......这谜团他想不得,只能等后头的男人醒过来询问。

闻人珄这样琢磨,扯住毛巾两头,绕过身后,慢慢擦背,擦着擦着,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闻人珄停下手。

他扭过脸——后头的男人居然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床上,呆呆地巴望闻人珄。

闻人珄:“......”

这乏货真是病得不浅,醒了不吱声,别人的后背有这么好看?

挺微妙的。

尤其那男人的表情——眼神又轻又软,嘴角微微向下,很无辜,很委屈。

......实在很委屈,委屈到闻人珄担心他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闻人珄默了默,抓过一旁的体恤衫,套好才转过身:“你醒了。”

闻人珄走过去:“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男人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看,又摸摸自己的腰腹。

“我帮你包扎的。”闻人珄搁床边坐下,“你怎么伤那么重?被那条大蟒蛇伤的?”

男人点了下头。他还在看手上包好的纱布,目不转睛地看。闻人珄不懂,破纱布有什么可看的?

闻人珄叹口气:“什么时候伤的?我都不知道。”

闻人珄伸手,捞过桌面那一盘子糖饼,放自己腿上:“吃吗?”

男人摇摇头。

“你不吃我可吃了。”闻人珄没客气,抓一块饼往嘴里塞。

他饿极了,前胸贴后背,再不嘬两口甜味,死里逃生都没意义了。

两口糖饼下肚,闻人珄舒坦了,他呼口甜气,含糊说:“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看在我把你背回来,还帮你包扎伤口的份儿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

男人抬头,看了闻人珄一眼,很快低下头:“嗯。”

“你问什么、都可以。”他停顿片刻,瓮声瓮气地说,“我此生、绝不会骗你。”

闻人珄:“......”

此生?

这人讲话就是有毛病。不仅结巴,还不会遣词造句。

闻人珄干巴巴地笑了下:“......兄弟,不至于,言重了。”

“......第一。”闻人珄肃下脸,”先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张错。”男人说。

“张错......弓长张?还是立早章?错......哪个错?”

“弓长张。”张错语气低落,眉眼间不见生气,“过错、的错。”

闻人珄:“......”

的确不算个好名字,也不知这小子的爹妈怎么想的,等等,他若不是人,那有正经爹妈吗?......

张错继续回答闻人珄的问题:“我的确、不是人。我、我是死魂灵。”

“死魂灵?”闻人珄愣了愣,没听懂,“那是什么?解释一下。”

“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魂魄。”闻人珄注意到张错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或者说......曾经是人,是、已经死去的人。”

“啊?”闻人珄还是没明白,“像僵尸一样吗?”

“不。”张错轻轻摇头,“是用巫族、的秘法,复活已死之......”

“好了。”再让他磕磕绊绊地解释下去,闻人珄肯定发懵。

闻人珄摆摆手:“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就行了。”

闻人珄:“下个问题,你和闻人家,我是说七十年前的闻人家,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认得那条龙蟒?还出现在地下救我?”

“我是闻人家、的人。”张错似乎认真地想了想,他说,“我是1943年、进的闻人家。”

“那时候......我很矮、很小。”张错淡淡地笑起来,这是闻人珄第一次看见他笑,“我大概到你、肩膀那么高。”

“......1943年?”闻人珄已经不会惊讶了,“七十九年前......”

闻人珄咂着发木的舌头:“你这是在告诉我,你起码已经......”

闻人珄说不下去了。

这不仅是“荒唐”二字可以概括。毕竟张错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比闻人珄还要小一些,闻人珄打赌,张错最多不过二十五岁。

闻人珄:“你长生不老?”

不对。既然不是“人”,也不必谈什么“长生不老”了。

闻人珄不得不起来倒杯水,一口气灌下。

压好心肝儿,他坐回床边:“那你说你认识我,也是在1943年?”

“嗯。”张错轻轻点头。

闻人珄:“......”

闻人珄:“......那我叫什么名字?”

张错的眼神晃了下:“闻人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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