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闻人珄短暂地笑了下,“我本来就不愿意一个人走,也算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闻人珄帮张错理了理长发。
他能感觉到,张错在害怕。
张错在怕什么呢?到底是怎样的真相,让张错难以启齿,不敢说出口?
闻人珄久久不说话,张错抓住他的手,隐约有些小心地问:“先生,在想什么?”
闻人珄淡淡地说:“也没什么。”
闻人珄:“我就是一直在想,如果我七十年前能保护好你,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阿错。”闻人珄曲起食指,关节蹭两下张错鼻尖的小黑痣,“我现在这么说,听起来不太靠谱。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闻人珄:“我会学好巫术,会想办法驾驭刑火印。这一回,我想要护好你。”
张错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闻人珄会这样说。他下意识摇头,喉结滚动,滚出一句苦涩的话:“只要你在、什么都好。”
生死无畏,百无禁忌。
闻人珄笑了起来。他懒洋洋地瘫靠在身后石壁上:“那我们现在一起往圆心走?去山冢,找姜邪他们?”
“嗯。”张错点头,“只是......”
“放心。”闻人珄知道他要说什么,接话道,“这一路我全听你的。保证乖。”
“好。”张错笑了。
闻人珄又在石头上坐了十来分钟,等身上的不适几乎全部消退,二人才重新动身。
这地下山冢也不知是个什么构造,越往中心走,越是阴暗逼仄。闻人珄和张错没有明火,一路趟儿黑,又要防备随时可能蹿出来的煞星,走得极其小心。
张错拉着闻人珄的手,弯腰躲过头顶凸起的大石头:“先生,前面、血气很重。”
“嗯。我闻到了。”闻人珄沉下心来。
前面有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血气比张错砍下煞星脑袋时还要浓烈许多,让人非常不舒服,闻人珄甚至按了按胃。
这样剧烈的血腥气,只有一个解释——不久之前,前面死过人,还不止一两个。
走过一条石道,前方地势陡然开阔,二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眼看过去,闻人珄心头还是狠狠蹦了下。
地上横着六具尸体,死相不同,但都极其难看。
有两具如同被野兽撕咬一般皮肉全非,其中一具甚至半个身子都没了。一具被砍掉脑袋和一条左臂;一具被拦腰砍断;一具胸口豁开个拳头大的洞,直愣愣平躺着;唯有一具相对体面些,只有额头上裂开一道口子。
两人一起将地上的六具尸体看过,张错说:“都是、神农的人。刚死不久。”
闻人珄沉默了一阵。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惨烈的死亡,与常人而言,太狰狞了,可谓惊心动魄。
“看来,姜邪他们的处境、很糟糕。”张错说。
“嗯。”闻人珄蹲下身,他脚边是那具额头裂开一道口子的尸体。
闻人珄伸手摸了下尸体的胳膊——还有温度。
“尸体还有温度,他们应该刚离开......”闻人珄的话戛然而止,这一秒空气安静地可怕——
闻人珄看见,尸体的手指竟然动了一下!
闻人珄猛地站起身,一把拽过张错,快速低声道:“他还没死透。”
张错一凛,转脸瞪着地上那具“尸体”——正如闻人珄所说,这个煞星还没死透,他还活着!
手指抽动后,他胳膊紧跟着开始抽搐,然后是腿,接着浑身都在动,他就像一只肮脏的蛆虫般,在地上磨蹭蠕动。
煞星很快站起来,他佝偻着腰,瞪了闻人珄和张错一眼,但没有立刻攻过来。他在原地四处打转,喉咙里发出一声哀怨的低吼,好像在急切寻找什么,却因找不到而恼羞成怒。
“他在干什么?”闻人珄问。
张错缓缓拔出腰间的瑰金短刀:“不管他、干什么,杀了便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张错语气中的冷硬,还是让闻人珄愣了下神。
仅愣神的片刻,张错已经冲上去,然后......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闻人珄见张错将瑰金短刀收回刀鞘里,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闻人珄看了眼那个煞星,脑子转得很快:“他难道在叫人?”
张错不用回答,因为闻人珄看见,前方的石道里,正摇摇晃晃走来了四个影子!
他猜对了。
一个煞星,张错应付得绰绰有余,但五个一起呢?
而张错已经把瑰金短刀塞进闻人珄手里,一边带着他往后退,一边说:“等会儿我、顾不上你。你、你先、先......”
张错一着急就格外结巴,但闻人珄懂他:“我先走可以,但你不要刀?”
五个煞星,张错打起来顾不上他,甚至会因为保护他而分心。张错让他躲远点,合情合理。
闻人珄虽然会画俩符咒,但仅有这么点能耐了。这点闻人珄想得开。
可是,他还有犼啊。
闻人珄:“我都听你的。但我们还有犼啊。”
“走!”张错没答应,他将闻人珄往后推了一把,然后飞快冲上前。
那“呼朋引伴”的煞星先冲过来,张错蹬地跃起,直接骑到他脖子上,就见张错双腿盘住他脖子,手按上他头顶,用力一扭——“咔嚓”一声,那煞星脖子被拧断,身体瞬间瘫软。
张错就像在给闻人珄喂定心丸一样,几秒钟就解决一个煞星。
剩下四个也不客气,一齐朝张错冲过来,张错躲闪之间,一个煞星掠过张错,往闻人珄那边跑,张错一把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狠狠掼去地上,扭头朝闻人珄大喊:“先、躲开!”
闻人珄没机会多说,也不再犹豫,他说到做到——很乖地听话。
闻人珄眼睛四处看过,见身后右侧两面石壁之间有一条缝隙,连忙跑过去,侧身钻进壁缝里。
这缝隙窄小,成年人只能侧身通过。大概五六米长,前方一隅开阔,闻人珄立马碰了碰兜里的小玉兔,把犼叫出来。
张错不会扔下他,他也没准备动,想躲这里等张错,而他一转脸,竟正对上一张血盆大口!
闻人珄瞪大眼,一瞬间无法呼吸,那张血盆大口离他极近,口中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吐。
闻人珄不思考就知道,这是个煞星,这煞星在他身后,靠他这样近,他居然没有察觉!若是他晚一秒种转身,八成就要被这玩意一口咬上后脖颈!
挂心张错是一个原因,但闻人珄绝不是那么没防备的白痴,只能说煞星这东西,对普通人来讲太不友好。
闻人珄反应很快,犼比他更快。闻人珄还没来得及撤开,犼已经“吼”一声咆哮,浑身电光炸起。
那煞星立地被雷电打飞,搁地上痛苦地滚了一圈。而与此同时,这逼仄的石洞在顷刻间电闪雷鸣,头顶石壁一阵震荡,竟细细碎碎落下小石块来。
闻人珄啧了声,想起张错曾说过,犼疯起来威力不小。巫鬼护主,要是让犼在这地方撒了欢儿,估摸神农这千百年的山冢也要遭殃了。
难怪张错让他先走,没打算让犼和他一起打架。之前在水洞遇上宋妄师徒,张错也是让他把犼收回去。
“行了,消停点。”闻人珄对犼说。
犼的毛还炸着,像一颗愤怒的刺猬,它似乎不懂为什么主人让它收手,一双金光璀璨的招子看过来,颇有点委屈。
闻人珄拔出张错给他的瑰金短刀。
“委屈什么?你想把我也一起埋了?”闻人珄将短刀向上抛,利落地反手接住。
“再说,神农这山冢是老古董了,人家全族都靠这地方生养,最好别祸害。”闻人珄盯着地上的煞星,冷冷地说,“我们已经和神农结仇了,能少一笔账是一笔。”
煞星被雷电劈得冒烟,他趴在地上,抬起头,喉咙里溢出苍老的呻/吟。
闻人珄感觉,他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煞星突然暴起,朝闻人珄扑过来!
闻人珄横过刀刃,屏气凝神,预备一刀割断他喉咙。而在这时,煞星后头竟又扑上来个人。
这人不是冲闻人珄,就是冲煞星来的,她扑得飞快,将煞星扑倒在地,张嘴一口咬在煞星脸上。
她着实不挑嘴,凶狠地啃咬,从煞星的脸往下,撕咬过脖子,然后是胸口,等她把头埋进煞星肚子里,煞星已经死透了。
闻人珄张了张嘴,一时间被震得没法动弹。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场“人”吃“人”。
这是什么?这突然扑过来的也是煞星?他们互相残杀?
闻人珄不敢放松警惕,反而警觉更甚,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后退两步,犼蹦到闻人珄身前挡着。
正在闻人珄犹豫要不要先出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
“含羞,够了。”
一句厉喝,闻人珄立马辨出,这是宋妄的声音。
循着来声方向,闻人珄看过去。太黑了,他看不清,只能看见不远处一颗石头旁边,靠着一个人。
那人是宋妄。
那么......
闻人珄又去看眼前被咬死的煞星——那扑过来咬煞星的就是含羞,宋妄的鬼尸傀儡。
含羞很听宋妄的命令。这时候她已经从煞星身上起来。
鬼尸傀儡抬起露着森森白骨的脑袋,黑黢黢的眼洞看向闻人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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