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安倍见一悄无声息地换了一套形貌，走在通往天守阁的道路上。
因为都在景区特殊通道，没有月亮的夜晚，就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可怕。
京都历来都是各种强大术士汇集的地方，没有强大的本领，就要懂得讨贵族的喜欢，不然生存不下去。
五百年前盘踞这里的羽衣狐，仿佛威加海内，声震四海，不可一世。
真的是这样吗？
时代变了，千年之前真正妖孽横行人鬼众生的时代，羽衣狐就是一只野性未褪的柔弱小狐。
大灾变之后，京都已经不是曾经的平安京了。
随着那一代的强者逐渐退出舞台，天皇权柄旁落，有能力的大妖怪已经不屑于这座混乱的都城，而是出去圈地盘直接圈养口粮了。
正是战国纷乱的写照，人已经对这些乱象，失去了控制。
一个、两个……忽然漆黑的树影里，多了无数的东西，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状各异，几乎把这条几百米长的大道全都占满了。
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亮起，换个人来，几乎就要把魂魄都惊掉了。
穿着一身墨色浴衣的少年，手中同样是一把玄色折扇，其上乌云密布，又流动着暗蓝色不详的电光。
“小哥哥，留下来陪我们玩啊！”脚边，一只幼小苍白的手轻轻揪住他的衣角，小小的嘴巴血淋淋的被划开，不知疼痛地笑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令淡然的少年瞳孔一缩，低头和她对视着。
这是一个小姑娘，应该不足一岁，成为傀儡后，也只是一个破布娃娃，对于那人来说，这也许只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
“想要怎么玩啊？小妹妹？”安倍见一伸出他的手，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温柔地说。
“……”小姑娘眨着血红的眼睛，正准备露出诡异微笑听到他这么说，就直接卡壳了，眨了眼睛，不停地眨着眼睛。
救命，一般不都是不回答她的吗？术式发动的条件就是不答应，现在怎么办。
真好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小哥哥陪她玩，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喜欢的，弟弟……也会喜欢的吧？
“小哥哥，要和我们一家三口玩游戏吗？”一个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孩子他爸，我们一起做玩偶吧！”
阴冷的气息几乎把把他半边身体都冻僵了，远处的傀儡都像模像样，只有他身边的这些，一个赛一个血腥狼狈可怜。
真是学不来的恶趣味啊。
“你为什么不看他们？他们不可爱吗？”萝莉音既远又近，淹没在众多傀儡的轻微的脚步声里。
“大概是，他们原本就很可爱。”安倍见一握着小家伙的手手，“不老不死，也不能露面，只能在自己的族人身上寻找快乐，真是可悲，难怪，御门院家活下来的，都不能算是正常人。”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正坐在长了人头的巨蛇身上的黑发少女忽然听到耳边好听的少年音含着笑意说道。
既然这么喜欢做傀儡，那就自己去尝试被做成傀儡，是什么滋味吧！
回头的瞬间对上小女孩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傀儡线加持，不会转动，却在缓缓地流出鲜血，“小姐姐，留下来陪我们玩吧！”她听到小女孩笑嘻嘻地说。
不……不能不答应，黑发少女忌惮地想要回应，一阵冷风，吹得她张不开口，睁不开眼，于是眼前一黑，游戏开始了。
御门院佳佳的天赋，就是能够保持她碰到的生物组织活性，维持当时的状态很长时间，甚至可以无障碍断指续接。
她能做出活着的傀儡。
御门院心结心结的最后一个血脉后人，就是她。
御门院心结心结从来没有间断过用自己的血脉做成傀儡，佳佳就是御门院家这一脉的希望。
当然是失败了。
每一个血脉，都在她的监控里，在御门院心结心结的眼里，她的血脉就是她的所有物，佳佳还不到一岁，整个血脉都被屠戮一空，成为她的傀儡。
多好啊！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就连佳佳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都被挖出来作为材料，和她的爸爸那双眼睛相处很好。
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又一次想起来了？
黑发少女醒来，皱眉看着自己身处的空间，这个配色，有些熟悉，乌云密布，看不清方向，偶尔有蓝色的电光流动。
这是安倍见一那把扇子的姐姐空间？
不，不可能的，这个世界看不出一点结界的痕迹！
还不等她仔细去分辨，乌云里，一双又一双红色的眸子亮起，在电光下诡异极了。
他们在看她。
他们都在看着她。
这个眼神？是她的傀儡！
只要有傀儡，不，就算是有活物当做武器，她就不会慌。
随着傀儡的数量全部显现，她瞬间就意识到，她的所有武器都在这里，那么安倍见一呢？
他在哪里？
正要全力搜索那个人的时候，乌云里的雷光炸了，所有的傀儡都动了。
他们冲出雷云，朝着御门院心结心结冲去，黑发少女才惊愕地发现，所有的傀儡都变成了魂魄。
带着寒意的灵魂一个又一个地冲进她的身体。
“母亲！母亲！你……你真的舍得把我……把我做成傀儡吗？”已经人过中年，做爷爷的男人带着希望哀求自己的母亲。
“不好吗？你不想要成为我的傀儡吗？”几十年过去了，她依旧美貌如少女，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她还是人类的时候生的孩子罢了。
怎么能算是她的孩子？
“可是我，从你出生开始，就在想象你做成傀儡是什么模样啊！卡卡卡卡……”她娇笑着，“可惜，你小的时候眼睛多可爱，要不然……用我的小重孙换你？”
男人僵住，他很快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敬爱的母亲，把他的身体分成一个部分一个部分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机会失去意识，一直到被制作成为傀儡。
只是这次，御门院心结心结不是那个主宰一切的自己，而是被鱼肉的血脉族人，她的傀儡一共有三百七十七具。
黑发少女却经历了上千次的剥皮拆骨，清醒着被解剖的痛苦，她身上有有抗药性和抗毒性，各种特性都被提高到了最高，傀儡丝也来源于融合的妖蛛血脉。
御门院心结心结不老不死，原本以为除了家里面的那些老不死们，没有人能再伤害到她了。
可现在无数的痛苦加深，半数以上是她做失败了的那些人的经历，她经历无数的痛苦，却连开口求饶和解脱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又一次……
再一次又下一次……
灵魂才是人的永恒，躯壳可以再创造。
这是她走的道路，她觉得让他们变成永恒的工具是一种恩赐，没有人告诉她，如果灵魂寂灭，会变成什么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经历解剖和死亡，灵魂一次比一次薄弱，一次比一次更加脆弱。
撑不住疯狂的时候，越来越早。
她要死了……
原来，她是这样弱的存在啊！
她在安倍见一的手里，居然一回合都撑不了……精神崩溃，就是防线崩塌的一瞬间。
‘一一，你不怕她挺过去，和大岳丸殿下一样，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吗？’小红摇晃着它的小脚脚。
“大岳丸是为了铃鹿山，愿意以自身承载铃鹿山毁灭带来的生灵无尽的怨恨，他的心灵，包容了这些怨恨和罪孽，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拯救。他也好、怨灵也罢，都是为了铃鹿山，所以，大岳丸成为了这世间罕有的能化怨恨为力量的存在。”
“可御门院心结心结，从心底觉得，那些罪孽，就是惩罚。”安倍见一看着慢慢化为这怨恨雷霆中一员的黑发少女，“她的力量，本就不属于她，只把那种力量用到了极致，从未追本溯源的她，也不会去体会大岳丸爆裂的力量里，真正的温柔。”他淡淡地关上折扇，这样就连最幼小的孩子都舍得下手的人，又怎么懂世间的大爱呢？
对生命、对家乡、对同伴的爱，本是人之常情，御门院心结心结竟然到了最后，只不过是觉得她也是一个弱者。
人只分强者和弱者，那么她的人生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御门院家真像是在养蛊吗？强者生弱者亡。
她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曾经也温柔过，生而为人，不可能没有柔软的地方。
终归变得面目全非了。
在她也化为一缕魂魄成为雷云的一部分的时候，少年正坐在阴阳道上拍卖会里，和小纸人一起讨论突然加厚了不少的清单，还有什么要买的。
小灰制造的神社里需要绝对纯净的吉祥物，这里居然是现成的？
‘看上去成色不错，’小灰叉着腰，‘不过我们才不要外面的东西！’他家一一那里有无数绝对珍惜的材料，一比就是废料。
‘是呀是呀！不如买些香料？’小红盯上的是产自赤道附近价比黄金的香料，很合适用来调味。
小蓝看中的特殊染料已经到手了，若要论现金，整个岛国也没有第二个比他更充裕的了。
就是花的都点多，小青气鼓鼓的，‘要不是刚刚那个人抬价，早就该拍下来了！都怪那个人！’
‘嗯嗯嗯！’小绿和小紫点头，那个染料本就是植物，它们也准备种植看看，就算现实里不行，梦境里也一定能种，它们的领地变得很大很大！
“那你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有人不断地给我们抬价吗？”少年倒是没有生气，他轻轻摇动手里电光越来越多的扇子，七个小纸人整齐一致地摇着头。
“因为阴阳师是一个看似开放，实则封闭的地方，我们明显不是本地人，自然不会轻易让我们拿到这么多的珍惜材料。”
“真坏！不过，”小绿和小紫晃着小脚脚，“我们也只会被他们坑一次，就原谅他们啦！我们一定能把它们种出来的。”
“嗯。”他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五条家是运气好，他们拿走了他当年觉得累赘的东西，后来，五条悟的介入，五条家没有再过界。
三倍的价值正常，可三十倍，就需要连本带利地赔出去。
难怪，阴阳道，越来越堕落了，贪得无厌，不懂得收敛**，还能再游走于阴阳之间吗？
不过，他看着庭院里一步一景的画面，但审美似乎传承了下来，音乐也不是播放，他上一次看到这么专业的古典乐团，还是曾经的十二岁觐见天皇的时候。
挺好的，什么样的音乐，都不再是皇家的专属了。
而他手里，折扇上，再也没有被无数怨灵纠缠的身影。
七代家主，已去其四，鵺的出生一定会提前，但御门院家，不是那么平和的家族，他怎么觉得，接下来平静的日子会很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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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