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原来叫什么，他全都不记得了。

只是有一天，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成了能流传千年的大阴阳师。

祓除妖怪手到擒来。

然而上一回，他带着自己的好友源博雅和一众大妖怪对抗入侵人世。

对上开启终焉时刻的八岐大蛇，几乎没有什么用。

若不是云外镜发动了自己的天赋，整个平安京都会变成地狱。

那场让他没有底的战争，虎头蛇尾，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根本没有什么收获。

和他并肩作战的大妖怪，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被他折服，进而和他相交。

不可一世的蛇神居然会被一个人类说动，折节附身，然后万事不管。

平安京有句话说，想要让八岐大蛇不搞事情，就算星河倒转，世界重启都不可能。

现在阴阳师们根本不敢动看似弱小了一点的八岐大蛇，一旦那个皮囊损坏，邪神将会回来，重新毁灭这个世界。

现在，修罗鬼王在平安京打开了修罗鬼域的出口，无数的恶鬼从其中汹涌而出，要把这个庇护人类的都城变成一地废墟。

就算他使出全力，绝不屈服，又算的上什么呢？

高大丑陋的修罗鬼王捏住他的脖子，就像捏住一只鸡一样简单，只轻轻加一点力，安倍晴明就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炸了，呼吸不过来。

他一直以来傲慢的眼睛染上恐惧，瞳孔倒映着修罗鬼王非人的强大模样，眼底有了怯懦。

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人不是我呢？

我可是安倍晴明！一个能够流传千古的大阴阳师。

区区恶鬼，为什么他居然这么强！

难道，难道就因为他只是一个区区人类？

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妖怪吗？

就是因为他不能拥有长久的时间让自己变成最强吗？

阴影就像影子，缠绕在他的心底游弋，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真是有趣，这么弱小，却这么傲慢。”修罗鬼王通红的眸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听说我的那个好儿子，就是你们人类阴阳师放逐过去的？那个孩子，”狰狞恐怖的鬼脸上是忌惮也是恐惧，“是一个怪物，现在，该你们试试我们的感受了。”

他就是修罗鬼域最强大的王，只拥有一半血脉的鬼童丸却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和他的这些手下，就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窜。

“这座城里，一定有变强的关键，说！是什么？”

鬼王的声音像大钟一样洪亮，炸的他整个头都嗡嗡嗡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胫骨要断了。

蓝色的符咒化作火焰，修罗鬼王吃痛放手，安倍晴明就被一条锁链拉走，落到远离战场的边缘。

他的前面站着他的师父，平安京阴阳寮的最强阴阳师贺茂忠行，几个灵力化做的铁链就把靠近他的恶鬼包括修罗鬼王甩飞出去。

阴阳寮的阴阳师们终于来了。

“晴明，还能战斗吗？”他的老师淡淡地看着他，爆发的贺茂忠行单单灵压，就能让弱的恶鬼化成飞灰。

安倍晴明注视着老师强大的样子，激动地说，“我还能战！”

这才是最强阴阳师该有的力量和气魄，他终有一天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甚至更加强大的。

“那就好，身为守护平安京的阴阳师，当为京都誓死守护，那里还有我们爱的、应该守护的人。”贺茂忠行赞许地说，自己已经飞身对上了最强的修罗鬼王。

“你这个人类，用的武器真是让人厌恶啊！就是你，把那个怪物养大吗？”修罗鬼王厌恶地狂吼，“一定也是你，把那个怪物流放到我的修罗鬼域！你该死！”

只要想到这么多年，他所统治的修罗鬼域，变成了那个家伙肆意狩猎的屠宰场，鬼王就发狂了。

“怪物？”贺茂忠行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那个孩子，他才不是什么怪物！”和鬼王狠狠地撞到一起，发出令人骨骼都要碎掉的声音，“他叫做鬼童丸！”

“他就是一个怪物！”鬼王说起这个孩子，牙齿都在打颤，要不是修罗灵魂很难消灭，他都不知道被鬼童丸杀掉几次了。“那个怪物一点也不像修罗恶鬼，也一点都不像人类，他就是个怪物！”

“我说了！他叫做鬼童丸！不是怪物！”贺茂忠行手里的灵力全部化为锁链，缠满修罗鬼王的身体，然后化作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就像他的怒火一样。

“人类视他为怪物，是因为那个孩子过分强大又过分敏感，可是你们这些弱肉强食的恶鬼凭什么说他是怪物？不是强者为尊，弱者服从吗？鬼童丸明明比你们任何一个存在都强大，凭什么他就是怪物？”

修罗鬼王一句句的怪物引爆了阴阳头这么多年以来梗在心里的愧疚，他在最初的时候教导鬼童丸要隐藏自己，就已经错了。

那孩子生来就鹤立鸡群，不可能隐藏，所以他的整个世界都在隐藏破碎的时候崩塌了。

他本来以为送他到修罗鬼域，能够让他找到归宿，谁知道不管在哪里，鬼童丸都摆脱不掉怪物的称号。

“他就是一个怪物！”重伤的修罗鬼王吞噬了无数的恶鬼，再次攻击上来，“低贱的血脉却这么强大，不是怪物是什么？你杀不了我的，这座城终归会被我踏平的。那个怪物不能靠近这里，可以把这里当作我们的老巢。哈哈哈哈哈……”

安倍晴明看着自己的老师一次又一次地把恶鬼王打倒，又一次次的重生，其实周围的恶鬼都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修罗鬼王却每一次出现都比之前要强大得多，当他的头再次被锁链截断的时候，贺茂忠行忽然停住了。

“所有人听令，离开这片战场，回到平安京里，你们的任务，就是全力守护平安京。”

“可是……”阴阳寮的阴阳师们怎么可能留下他们的阴阳头一个人。

“我让你们去！你们就去！接下来的战斗，你们插不上手！”贺茂忠行强硬地说。

“好，属下就在城门，恭迎大人凯旋归来！”卢屋道满他们咬着牙说，听从他的命令离开。

这个已经逐渐被杀戮和狩猎的狂气弥漫的战场，空气中都是血腥的气息，然而安倍晴明留了下来。

然后，安倍晴明看着自己强大无比的老师，把修罗鬼王的身躯，和自己融合，他严肃到苛刻的脸上，染上红色，黑色的鬼角从他的额头上探出。汹涌的鬼气把他们隔成两个世界的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哇！你想要过去吗？”

一个清冷又让人战栗的声音在他的耳后响起，安倍晴明只觉得身后一双手轻轻一推，他就滚进了鬼气的漩涡，侵蚀让他浑身都痛，仿佛灵魂都要被拽出来了，胃里翻腾，恶心欲呕。

“鬼童丸。”贺茂忠行踉跄着朝着晴明这里过来，他红色的眼睛盯着晴明的身后。

安倍晴明勉强转过身，看着那个站在天幕之外，笑得格外开心的少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从未长大，亦或者，专门为了他的老师而来。

“老师，你居然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呢！”穿着破破烂烂的紫红色外套，还是当年的样子，笑得乖巧又安静。

“鬼童丸，你……你还好吗？”贺茂忠行盯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了。

“老师说的真让我感动，当年把我丢弃的人，不是老师自己吗？”鬼童丸笑着说，他提着自己的血色的锁链，毫无顾忌地走进这能让人发狂的狂气漩涡中，“多年不见，老师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安倍晴明目瞪口呆，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师好了？而且这个家伙叫他的老师老师！！！！！

老师哎！

他在这个鬼气和杀戮之气混合而成的狂气里面，一点都感觉不到侵蚀，反而如鱼得水。

那副俊美的非人面孔，让人看了就浑身发凉。

这个家伙，是谁？

鬼童丸？

这就是他那个传说中的师兄鬼童丸？

竟然是这么可怕的存在！！！！

他也有一个式神叫做鬼童丸，被他派去探查恶神封印不在身边，就算来这里也没有用，他用符咒保护着自己，飞快地消耗着他的灵力，让安倍晴明苦不堪言。

这些以前只在书里看过的妖怪，远远比他人为创造出来的强大多了，要知道为了创造出鬼童丸，他装神弄鬼了很久很久。

鬼童丸，其实就是恶鬼之子的意思，同样是恶鬼之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鬼童丸，我求你一件事。”已经露出恶鬼相的贺茂忠行眼里带着解脱和祈求，“求你，杀了我。”他的手里拿着灵光几乎映照了半边天的符咒，让缓缓走过来的半妖少年停住脚步。

“老师对我真好啊！”他轻声说。

贺茂忠行目露惭愧，还有内疚。

这张符咒他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不可能是专门对付修罗鬼王的。

少年多么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本就是为了对付他而诞生的强大符咒。

“老师你想要死掉吗？”少年无辜地歪着头，“可是，我不想你死这么快啊！你还没有和我一样犯下相同的罪过，怎么能让老师去拥抱沉眠呢？那样我就彻夜难安了！”

他是为了老师，才把这些修罗鬼逼到这里来的。

如果老师不但没有犯下罪过，反而绽放出人性的光辉，那么日后他拥抱死亡的时候，岂不是永远都和老师无法沉眠在一个地方了？

不行呢！这怎么行？

尽管，少年的心，在贺茂忠行拿出那一个专门为了除掉他而诞生的符咒，生出了漆黑的空洞和杀戮狩猎的渴望。

人类啊！总在他不想失望的时候让他失望，在他失望的时候，反而绽放出光芒，就好像那光芒注定与他无关。

真想把这一切都毁灭掉，老师终归还是变成了他都不认识的模样，真是，丑陋啊！

贺茂忠行和安倍晴明听了他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终归还是妖怪啊！

安倍晴明接到了老师决绝的目光，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让他心惊的强大符咒。

回去以后，他一定要找到制作方法，这样的符咒足以毁灭灵魂，他就不怕自己不够强大了。

贺茂忠行满足地闭上眼睛，安倍晴明击出符咒。

半妖的少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在老师的肩头看京都烟火的时候。

其实他小的时候，还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无忧无虑被宠爱的时光的。

只是时光荏苒，当初宠他的人，变成了后来想要他命的那个人，何其讽刺？

那么他鬼童丸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他的老师就义的垫脚石？

是他灵魂发光却永远都不会被照耀的恶鬼，是人人都害怕的怪物？

唯独已经不是当年，被老师毫无私心宠爱着的那个鬼童丸了。

对立的神明都愿意给他祝福，可是他曾经最敬爱的老师啊！

从来不记得他被宠爱的模样，只记得他被淋满鲜血的样子。

真是可笑，这不是他想要获得安宁的归处，也不是他想要的终结。

那些温情，那些束缚，终归是什么也不是。

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半妖少年都觉得痛苦的地步，是不是距离京都太近了，所以才会这般疼痛？

何必呢？终归，不是一道。

哭死，这么多年，再次重温，眼泪还是这么不争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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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