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城影视基地到江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此时夜已深。

半夜十二点多，田氏祠堂门外停满豪车，门内依旧灯火通明。

乔乔带着孙盟进去，一边走一边跟他交代一会儿要怎么做。

“等下你只管哭，一边哭一边喊妈，越大声越好。剩下的交给我。”

孙盟想拒绝，但对上乔乔的眼神，他沉默地点点头。

不敢拒绝。

-

田氏祠堂，休息室。

陈小冰靠在沙发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田祖棋终于说动族老们同意，今晚时辰一到，就把黄敏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

明明已经达成目的，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特别是城西古镇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她总怀疑，那孩子可能早就被黄敏安排人接走了。

想到黄敏留下的巨额遗产，陈小冰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她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如果拿不到遗产，她图什么？

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人，十分安静，因此她没有十分遮掩自己的表情神态，眼里满是算计与阴狠。

“咕噜——”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东西滚动的声音。

陈小冰回过神，立即掩去眸中情绪，回头看了看。

地上什么都没有。

沙发右侧有一扇门和一条走道，门后是洗手间，走道则通往灵堂，中间有一道拉门做隔断。

洗手间门关着，她很清楚里面没人。

灵堂里有道士唱经，虽然隔音很好，还是有一点点动静透进来。此时走道里的拉门忽然被风吹开了一道缝隙，巴掌大的缝隙后头有张人脸，是个女人，脸色白到像灯泡，透过缝隙正往屋里看，似乎在找人。

陈小冰看过去的时候，俩人视线正好对上。

“啊！”陈小冰心脏差点吓停。

女人愣了一下，连忙进屋道歉：“陈女士，抱歉吓到你了，这是后厨准备的夜宵。”

她怕挨骂，放下餐盘匆匆离开。

陈小冰缓了一会儿，看着桌上的参茶点心胃口全无。

“咕噜噜——”

奇怪的动静再次出现。

陈小冰心脏一紧，左看右看，还是没看见可疑的东西。

或许是老鼠，田氏祠堂很有年份了，百多年的风吹雨打，曾经还闹过鼠患。

陈小冰想着，然后就感觉到有东西从她脚边蹭过去，滑滑的，冰冰的，触感很不好。

她尖叫一声，把脚缩到沙发上。低头看去，与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对上。

这种死人妆她只在黄敏脸上见过。

“啊啊啊！！！”

这次陈小冰是真的吓坏了，她慌乱地爬起，几乎连滚带爬逃出休息室。

灵堂里有很多人，都在等时辰到了抬棺。

见陈小冰疯疯癫癫跑出来，立马有人上前把她制住防止她捣乱生事，正要将她拉出去，外头院子里忽然炸起一阵哭嚎。

“妈！妈！儿子来晚了！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呜呜呜呜呜！！！”

院子里，孙盟铆足了劲哭，喊得嗓子生疼，都能尝到喉咙里的血腥味了。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往灵堂里冲，大概是触景生情，他竟然真的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淌。

视线被泪水模糊，几乎看不清路，全靠感觉横冲直撞。

很快有人拦住他，大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子？谁把他放进来的？快把人带走！”

祠堂没有配保安，只能本家人撸袖子上。一个个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大爷，哪里干过这种事。

孙盟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打架经验丰富，再加上乔乔在一旁帮忙，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就冲破人群，跑进灵堂里，飞快扑到玻璃棺上嚎啕大哭。

“妈！！儿子来送您了！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把害你的人抓出来！”

灵堂动静太大，引得几间休息室里的亲戚们都跑出来。

就见好端端的灵堂里突然多了一个哭丧的陌生人，还有个发疯的陈小冰。

田祖棋闻讯赶来，看到现场时血压直线上升，大喊：“快把人赶出去！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乔乔守在孙盟身边，手里握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谁靠近就打过去，下手毫不留情。

吃了几次亏后，没人敢再靠近。

田祖棋气得够呛，不知道是血压上升还是内心深处的一点恐惧造成，手脚和口舌都有一点发麻，每一个动作都比平时费劲，耳朵边的嘈杂声似乎隔了一层膜，听不真切。

不过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会儿，等他恢复正常状态时，身边还没有人发现异常。

田氏家族里威望最高的田太公也被惊醒，出来了解情况，得知黄敏忽然蹦出来个亲儿子，以为黄敏在外面有情人，正想发怒，又听孙盟说自己是出生时候被田祖棋掉包送去乡下，顿时头大。

“到底怎么回事？”田太公瞧了眼被人按住低头坐在墙边一言不发的陈小冰，又看向田祖棋，等他解释。

田祖棋咬了下舌尖，露出苦笑：“凡事都要讲证据，我好端端的把自己亲儿子送走干什么？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随便说两句怎么能当真？”

“是不是亲儿子，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乔乔直面田祖棋的怒火，提出建议。

田祖棋反对：“如果随便来个人想认亲，我就得配合做一次亲子鉴定，把我当成什么了？”

乔乔笑笑说：“我们已经做了dna检测，结果很快出来，马上就能拿到黄敏留下的遗产。今天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和你认亲，只是孙盟想送亲生母亲一程而已。”

田祖棋猛地咬牙，黄敏的遗产早就被他视为囊中之物，所以他一直没急着处理，就像等事情办完空了再找律师慢慢聊，现在半路杀出个亲儿子，那遗产十有**会被拿走。

他目光阴沉，盯着乔乔，忽然问：“你是谁？为什么来管我们田家的事情？”

乔乔与他对视，反问：“你真的希望我当众说出来？四个小时前，老黑被西城古镇派出所带走了。”

田祖棋：“……”

他此刻才真正收起轻视的心态，连老黑都栽了，眼前这名年轻的女孩不简单！到底是谁找了这么个人来帮助孙盟？他想不明白。

一直低着头发呆的陈小冰忽然抬头看向乔乔，问：“是不是黄敏叫你来的？！”

她猛地站起来，推开身边两个按住她的妇人，大声质问：“是不是黄敏？她霸占了我的位置整整二十年，死了还不肯消停吗！？”

孙盟气得想跟她争论，被乔乔按回去继续哭。

“要怪就怪田祖棋，当年田家适合联姻的男丁可不止他一个，是他主动争取。”乔乔的情绪始终很平静，但音量并不低，在场人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飘在一旁静静围观的黄敏霎时红了眼眶。

“行了，这么晚了，都别吵了。先休息，明天早上去做亲子鉴定，老头子给你们作见证。火化时间改回之前的，这事就这么定了。”田太公挥手打断他们的对峙，替田祖棋做了决定。要真是他们家孩子，认回来也不亏。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田祖棋想反对，但大势已去，已经没有足够站住脚的理由。

看完热闹，除了守夜的人，其余人都回休息室休息。

天祖棋和陈小冰也被人拽走。

乔乔和孙盟拒绝去休息室，就待在灵堂里守夜。

黄敏很高兴，乐呵呵的看着儿子，不时跑去吓一吓天祖棋和陈小冰。

很快天亮了，黄家人得到消息一大早赶过来，看见孙盟那张酷似亲舅的脸，当场就认下了这个大外孙。

黄家这么做是有历史原因的，陈小冰的儿子田明殷从小就知道自己亲妈是哪个，所以跟黄敏一直不亲，对黄家那边的亲戚更是不理不睬，毫无尊重。

因为这事，黄家那边对田家印象很差，平时几乎不和田家来往，有事只和黄敏联系。

黄敏没了之后他们就更没有理由与田家来往了。

就连黄敏的后事，他们也不参与，只打算出殡当天来帮一下忙。

没想到那外孙原来是假的！

真外孙一直在外面吃苦！

孙盟亲舅听说了昨晚的闹剧，怒火忍不住蹭蹭蹭往上涨，“姓田的爱去不去，亲子鉴定舅舅也能和你做！只要是血脉亲人都可以，我们现在就去！”

田太公不肯：“跟你做鉴定没法证明他是我们田家的人。”

亲舅怒骂：“谁稀罕当你们田家人？只要他是我妹亲儿子，给我妹抱骨灰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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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争执后，最终亲舅和田家人一同和孙盟去做鉴定。

当天下午结果就出来，孙盟的确是黄敏和田祖棋的亲生儿子。

至此，田明殷的生母是谁不言而喻。

乔乔功成身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孙盟和他亲舅，自己则回了西城古镇。

她还有事情要忙。

《武林高手》的拍摄离不开武指，她缺席一天就耽误一天。

派出所那边的笔录也要早点去做了。

老宅翻修需要监工，随时需要商讨修改细节，每天都得去看看。

像陀螺一样忙了两天后，事情总算解决大半。乔乔终于得以空闲，前去江城参加黄敏的葬礼。

这一次黄家来了许多人，田家那边少了一些。

孙盟披麻戴孝，怀里抱着骨灰坛，走在送葬队伍前方。

乔乔站在远处看着，黄敏忽然脱离了阴阳伞，朝她鞠躬道谢：“小乔师傅，我走了。”

她最后看了眼孙盟，释然抬头，闭上眼，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送走第一位甲方，乔乔挺有成就感，真切感受到了阴阳行者这份职业的价值。

手机忽然响了两下。

她低头看，银行收到一笔转账，十八万人民币。

转账人是孙盟。

她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孙盟举手朝她挥了挥。

“小乔师傅，八万是尾款，多出来的十万是红包。”孙盟向她走近，不太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妈之前吩咐我的。我手头还没有什么钱，等我拿到钱了再给你补一些。”

这十八万是他之前驻唱的存款，他妈留下的遗产他还没时间去处理。

乔乔谢绝他的好意：“这些够多了，不需要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