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允写完作业后把书整理了一番，她的书包不大，却很耐用。

书包最内层放着一本新本子，余棠允把它抽了出来，淡粉色的封面清新脱俗。

是魏子旭上次送她的那本。

她还没想好用这本本子来干嘛，索性先放进抽屉里，想到的时候再用，刚合上抽屉，就听见客厅的动静。

她走出房间，看见一个男人和余凡。

这个男人是余凡的哥哥，也就是余棠允的大伯。

“大伯。”

闻言，余蒿看向余棠允，“棠允啊，”他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一点笑意，“这么晚还不睡，快去睡觉。”

余棠允点点头，走回了卧室。

几乎同一时间，客厅传来说话声，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差，隔着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凤英呢？”

“去江宁了。”

沉默了会儿。

“何大庆的厂子在哪？”

这句话落下后，许久没传来回复，余棠允把耳朵贴向房门。

“哥，就这样算了，我去找过工作。”

“找过？这么多天你找到了？”余蒿的音量提高了。

“别的厂子都不要人了，我……”余凡还没说完余蒿开始咆哮。

“我就不该来管你!想给你讨回一个公道你也是这副德行，爸妈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孬种!”

余棠允紧张地不敢呼吸，她多希望余蒿这句话能把余凡骂醒。

不过她知道希望渺茫。

余蒿今天会来简直让余棠允不可思议，要知道余蒿一直以来都想和余凡这个窝囊的弟弟划分界线，为此他家还特意搬去了别的地方，就是怕因为余凡落了街坊邻里的口舌。

果然。

余凡软弱的声音传来。

“何大庆不是这么好惹的，要是得罪了他，我之后更找不到工作了……”

余棠允趴在门边很久都没再听见说话声。

她叹气躺进被窝后就听见一阵砰门声。

余蒿被气走了。

余棠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约定好面谈地点的位置。

她暗暗叹气后坐起身，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坚定地走出了卧室。

余凡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听见门响他往那方向看了眼。

余棠允走到他身边坐下，“爸。”

余凡疑惑地看着她，没心情说话。

余棠允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将手机屏幕递给他。

余棠允看着余凡看完聊天记录后，抬眼看自己，眼神由平淡变为不可思议。

“谁叫你去找他的？你妈？”

余棠允扯了扯嘴角，“不是，我自己找的。”

余凡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没变，“你疯了？谁给你的胆子？”

他绕着客厅走了两圈，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余棠允定定看着他，“他这么做本来就是违法的，周五去面谈后就算不能恢复岗位也有赔偿金得。”

余凡压着声音怒吼:“你真是读书读疯了!”

余棠允握了握拳头，皱眉:“反正现在已经谈好了，你周五去谈就行了。”

余凡死死看着余棠允，双手叉着腰。

“你赶快去道歉，现在就去……不行，明天中午打电话给他道歉……”

余棠允打断:“我不。”

余凡眼珠瞪大，他是第一次知道他平时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性格文静的大女儿居然这么倔，他感觉脑子要爆炸了。恼火道：“明天早上不准去学校，我就看着你中午道完歉再走!”

余棠允一愣，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她憋不住火了，语言像小刀一样跳了出来。

“余凡。”她没再喊他爸。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这是我们应得的啊，妈现在都还没回来你自己不知道原因吗？”

余凡脸上满是错愕，余棠允的话还没停。

“你怕何大庆以后找你麻烦吗？你说他一个老板是傻子吗，他当然知道自己违了合同，但他还是把你开了，随随便便就找个理由把你开了!就因为他知道你余凡不敢找他理论!”

余棠允看了眼余凡身上的包扎，剩下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

她转身走向卧室，留下最后一句狠话。

“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去，你就躲到家里偷偷想象到时候会闹成什么局面吧。”

余棠允回到卧室还没平息，她背靠着房门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刚刚说的话真像喝水一般流畅，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勇敢。

想起自己最后几句话只是纯属吓唬吓唬余凡的，她哂笑一声。

余凡听到那些话肯定怕疯了，怕余棠允真和何大庆闹起来，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女儿，余棠允招惹了何大庆就等于他余凡招惹了。

平静过后，余棠允又觉得自己很邪恶。

她觉得自己真像电视剧里威胁人的反派角色，想了会，余棠允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才不是什么反派，

她在运用至高无上的法律保护自己的家人，她是最正义的一方。

余棠允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她忍不住去想余凡现在什么心情。

他肯定震惊极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是这副“德行”。

余凡在家一直保持着一个和蔼父亲的形象，不知情的余淼和余凡相处得很好，而余棠允则一直以来温温和和，余凡认为大女儿就是这种性格，没有想过太多。

他也一直以为小孩子是不懂事的，在他眼里，他的女儿们就是小孩，不会也不能掺和大人的事，不会也不能评判她们的父亲。

但有一天，一只一直潜伏在家里某个角落的蝙蝠突然飞出来是什么感觉？

大概会让人意识到，

原来家里没想象中的干净，甚至觉得肮脏恐怖。

还特别惧怕有下一只。

晚上余棠允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切换了好几次场景。

她先是梦见了寒假去奶奶家，奶奶当时在厨房里做饭。过了会就是她和奶奶一起吃饭的场景，吃饭的时候奶奶讲了好多事，讲完之后又开始给她讲道理。

她让余棠允好好读书，在家要乖乖听话，要尊敬余凡和徐凤英，她们是长辈，说话做事都要过脑子……

余棠允只是耐心听着。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道光。

余棠允跟奶奶说她出去看一下后就走进那光里，她被照的睁不开眼，想返回时光突然消失了。

周围也变成了一个陌生地方。她打量着四周，听到了机器运作的噪音，她一转头，发现后面是一个工厂。

她慢慢走近那个工厂，发现这个居然是何大庆的厂子。她疑惑继续往里面走，突然她听见谩骂声，她下意识朝那看去，看见一个膘肥的身躯正在抽打一群穿工作服的人。

是何大庆!

何大庆居然在打骂工人!

余棠允瞠目结舌，她觉得何大庆疯了!她又看了眼那些工人，居然没有人反抗，她拿出手机想报警，发现身上没有手机，她焦急地往外跑想找人帮忙，但一跑出工厂就发现外面什么也没有了，变成了一片旷野。

她又转头，发现刚刚那个工厂也没了。

她糊里糊涂地走着，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很奇怪。

她随便找了一处草地躺下，阳光太暖了，照在她身上好舒服。她闭上了眼，想睡一觉。

没过多久，她发现睡不着，同时身边传来脚步声。

她缓缓坐起身，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少年逆着光，让余棠允感觉场面很不真实。

她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只是恍惚地看着他的穿着，他一身都是浅色系，散发着朝气蓬勃，生机活力。

余棠允在想，他是谁？

少年走近甚至在她旁边坐下了，她都还在看他的衣服。

余棠允的小脑瓜子蹦出来好多想法。

他的衣服真干净啊，为什么沾不到一点灰？

他的到来好像让周围都变得很美好，风吹来都是甜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落入凡尘的精灵，精灵才会这么如梦如幻。

余棠允心里疑惑，他难道是神仙吗？

下一秒，低哑的嗓音缓缓传来。

“余棠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