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感到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不再拥有金色的长发，也不再拥有白皙的皮肤。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实体，化为虚无，在空荡荡的星河里存在着。

他那曾经燃着苍冰色火焰的双眸如今也柔和下来，再不与浩瀚星海争夺光辉，而似乎变成了星辰本身。

借着这双星辰之眼，莱因哈特环顾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宇宙——他曾在其中率无数大舰队所向披靡，黄金狮子旗的光芒卷裹了每一颗星辰；他也曾在其中或愤怒，或大笑，将所有心事与情绪都尽数付与身旁的那个人……

“齐尔菲艾斯……”莱因哈特带着一种新奇感，蓦然回首去找寻身边那人，“齐尔菲艾斯，你是不是也变成星辰了？”

身边空荡荡地，呼啸而过一阵行星带来的热风，也不知是不是那人在试图回答他。

令人不安的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莱因哈特疑惑半晌，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哦，朕大约是已经过世了吧。”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莱因哈特先是感到有些茫然。而后努力回想起自己曾是个令人怜悯的病人，这股茫然于是立刻变得轻松欣喜起来。

“虽说朕就这样走了，大概有些对不起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他们，但很快就可以见到齐尔菲艾斯了吧？——不对，齐尔菲艾斯还没有死，朕怎么能……”

说出那个名字之时，莱因哈特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一阵灼热——如果他还尚有心脏的话。

那个位置，原本是虚无的，穿透过去便可看到无数冰冷的星辰。现在却浮现出一条串着金色火焰的细细金链，从他灵魂中最为炽热的部分抽离出来，那一头紧紧系着一枚挂坠。

莱因哈特下意识伸手去抓，挂坠砰地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股久违的现世之感冲破虚空，温暖而轻轻地说道：“莱因哈特大人，回来吧。”

莱因哈特猛地睁开了双眼，眨了很久的眼睛，才看清眼前情形——总之，就是一群人正混乱又惊喜地，在他病床前发出各种声音，却又怕打扰到他而尽力压抑着。

“没关系的。”

莱因哈特拼尽全力笑了一笑，想说此时就不必介意这些该死的礼节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床边拱上来，熟悉的红发少年哑着嗓子、红着眼圈问道：“陛下？”

正是艾密尔。

莱因哈特一时将那头红发看晃了眼，虚弱的指尖朝他动了动，已然黯淡的目光也一丝丝亮了起来：“他是不是来过了？”

艾密尔哽咽着说：“谁，陛下？”

希尔德冲艾密尔摇摇头，一旁奥贝斯坦毫无感情地说：“是的，陛下。他仍然抱着能医治陛下的希望。”

毕典菲尔特嘶了一声，米达麦亚担忧地与罗严塔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怀疑皇帝这是回光返照了。

“陛下，是齐尔菲艾斯先生吗？”

艾密尔哽咽着反应过来，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朵玫瑰，伸到莱因哈特眼前：“陛下，这是齐尔菲艾斯先生留下的。”

莱因哈特怔然，望着那枝犹带着露水的玫瑰，像极了他因挣扎着醒来而有些潮红的面色。

他微微笑了：“艾密尔，好好养起来，别让它枯掉了。不然……朕不好跟他交代……”

艾密尔强忍着泪水大声说：“是，陛下！”

希尔德和众提督都惊呆了。

皇帝那双堪比星辰的眸子，曾被病痛折磨到日渐熄色。人人都在猜想，黄金狮子的双翼之光是不是要随着那瞳色一同黯淡了。

可如今，却再次燃亮起来，虽还未曾能与星辰比肩，却不再是一双将死之人的眸子了。

仿若那双美丽的眼睛，生来便该如此耀眼，无人，也无物可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