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存在的本质是什么？”陈叹打断了魏晨希，转而抛出了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魏晨希一时感到不知所措，“啊？”

陈叹抿了抿唇，没有为难魏晨希，而是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魏晨希偏过头，“没什么……”

陈叹居然从同桌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愧疚的情绪，她一时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在之前几次轮回魏晨希都是以坚定不移的态度对她表达厌恶，而这次居然产生了动摇？

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认知对于幻境造成的影响让她发生了改变吗？很显然，这个幻境中的人并非机器也不是傀儡，并不由人控制，而是受潜意识里的形象而影响，魏晨希如果仔细思考论坛的事情就会发生漏洞。

就算是在幻境，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吗？

他们会思考，会辩驳，会徘徊，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唯一不足的是，他们完全由“造物主”的记忆与意识来决定，但人并不是平面的，别人眼中的他们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完整的他们，这样的他们归根结底还是虚假的——即使他们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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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周三，6：27】

八周目。

陈叹木然地在手臂上划了一刀，这已经是第二个正字，还有两刀就写完了。

她必须用这种方法来提醒自己不在现实。既是为了在不再前行的时间里让自己保留一分意识，不是茫然地重复；也是为了用痛苦唤醒自己的意识，抵御精神上的污染。

这个幻境看上去很安全。

但是厉鬼可能对人类这么友善吗？

不论是从陈叹在数次轮回里听到的那些话，还是把她一直困在这一天的幻境里，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厉鬼对她并不友善。

它到底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还是单纯地想要玩弄人类？陈叹不知道。

四周目之后的几次轮回陈叹偶尔休息，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在试探中渡过，她之后没再去找过陈鹏辉，而是保持着两点一线的行动，并将贡城路和田桥路来回走了好几遍，几乎把所有地方都逛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每天晚上也都去反复试探了一下包括小小在内的网友，尝试通宵两次无果。

陈叹决定复盘之前所经历的的一切，她去书桌里掏了掏，拿出纸笔，先把之前在第二周目写的东西凭着印象挑挑练练写了上去：

【一、范围：未知

1.几乎完美复刻记忆中的锦城东区。

二、人物：

1.除了那个奇怪的男人，其他的路人全都想不起脸，没有任何印象（划掉）。

2.陈鹏辉

三、主要事件：

1.谣言，怪人威胁。

2.

（1）谣言：存在漏洞，可从逻辑上进行一定程度的破解

（2）委托：疑似怪谈界的阴谋，有可能与现实有关。

（3）网友：只要不询问或暗示，就和平常相处没有区别。

（4）睡眠：两到四点强制睡眠（时间不确定），睡眠无意识，完全不困也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突然睡着渡过夜晚。

（5）异常地点：以贡城路与田桥路交叉点以及所在街道两旁店面（偏向贡城路）

（6）重置：已知除了身体损伤以外都会重置

（7）委托者：姓邱的年轻女士

（8）委托物品：盆栽，鞋子，手电筒】

脑袋快炸了。

陈叹暗暗想，要不是每天晚上她都会在脑中复盘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而且事件给她也产生了足够的印象，这些记忆可能早就归于混沌之中了。

她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地洗脸刷牙吃饭上路来到学校。

“八天”没有看到影子有动静了，有点不习惯。

第八次踏入班级，陈叹环视了班上一眼，出人意外的是，魏晨希居然没有挪开桌子。

班上的同学也没有在她进入教室的那一刻齐刷刷看向她，一如既往，没有用古怪的表情看着她，而是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对她的经过不甚在意。

陈叹居然一时感到有点不适应。

她已经在这里渡过七天一周了……所以才产生变化了吗？

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叹疑神疑鬼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问魏晨希，“今天几号来着。”

“五号。”魏晨希头也没抬，一直看着笔记本。

陈叹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专注地看着笔记。陈叹自知无趣，移开了目光。

之后的一切都在正常行进，一直到了大课间，也没有任何异常出现。做完眼保健操，陈叹疑惑地看向居然没有一个人动的班级。

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长相精致，戴着眼镜的女生走上了讲台……今天有什么活动吗？她怎么不知道……

陈叹认识这个女生，她叫宋钰晨，初中和她就是同学，只记得她学习很认真了，不过中考没有考过陈叹，和她以三分之差位居全班第三，全班第一很自然的，是黄文熙。

“各位——”宋钰晨清了清嗓子，“演了这么久，辛苦了。”

“……？”陈叹面色一变。

魏晨希怜悯地看了陈叹一眼，默默地将凳子移远，这一切自然被陈叹看在眼里。

同学们好像都把目光放在了陈叹身上，带着刺眼的讥讽，宋钰晨滔滔不绝，“很抱歉让大家容忍了这个初生这么久……陈叹，你知道我在说你。”

陈叹保持沉默，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是在最开始的“一天”，陈叹可能真的会被同学们的眼神刺到逃跑，但现在……

“你确实很聪明，我承认，我初中那么努力，最后也没考过你。”宋钰晨冷冷道，挽了挽头发，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一字一句道，“可以请您离开我们班级吗？”

“凭什么？论坛上说什么你们就信？难道你们都是没有脑子不会思考的只会乱叫的猴子？”这次不再是无声的排挤，而是正面的对峙，陈叹终于有机会骂了一遍这个降智幻境里的同学们。

“她知道论坛上的事？”

“那她还敢来学校？”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了，你觉得她在意？我早就说了这种办法没有用的。”

“但是宋钰晨说只要我们全班这样抵制她她肯定会走啊。”

“别说了……我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

“她的表情看上去好瘆人……”

“她要是真的无辜她不会解释？”

“不知道。”

“我靠她这样骂人啊。”

“我觉得她就是内心有鬼！”

陈叹一句话让班上炸开了锅，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宋钰晨看向陈叹，轻咳了一声，班上的声音逐渐微弱，直到没有人说话后，宋钰晨冷声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撵你走。”

“这样威胁我？难道你不怕……”陈叹开了个言语未尽，但是众人都明白她后面想说什么，这让坐在她旁边的几个人都寒毛倒立，但是宋钰晨竟然没有退缩，她迎着陈叹冰冷的目光。

“她觉得我不敢。”陈叹喃喃自语一声，并没有多少人听到这句话，然后她突兀地笑出了声，“可以，我怎么会拒绝同学们的请求呢？”

陈叹站起身，环视全班，每个人碰上她的目光都会移开——除了倒头就睡的庆燕玲和李天海，全程低头的黄文熙，还有站在讲台上的宋钰晨。

她坐在后排，但是故意从前门离开，走过讲台边上的那一刻，她拿起笔刀晃了晃，用宋钰晨和旁边个别人可以听到声音说，“你觉得我不敢？”

宋钰晨身体一僵。

陈叹注意到了宋钰晨的反应，笑了笑，但什么也没做，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陈叹并没有选择离开学校，而是走上了天台。

她站在天台边，她双臂搭在围栏上，出神地俯视着城市，看着纵横交错的街区。

如果每天都要经历一次，她估计不会再来学校了，这太烦了，不知道他们的态度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变化……还有，既然班级产生了变化，不知道其他方面有没有。

到底怎么出去啊……

胡思乱想间，她突然心神一动，站在了留有一定宽度的围栏上，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

——我不是，还有一种方法，没有试过吗？

“我想死”的念头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晰，如潮水般涌来，其势不可挡，盖过了所有对于死亡的恐惧。

陈叹的耳畔传来低语：

“为什么要继续活着呢？”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叶舒雨的愿望吗？为了别人而活着……”

“你的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那为什么不一起去死呢？”

是塔纳托斯的诱惑（注1），陈叹居然觉得死亡是如此的香甜可口，她离死亡是这么近，只要再迈出一步，她就可以得到极致的坠落，没有橡皮绳的蹦极。

——说不定死亡就是真正的解法呢？我从来没试过，为什么不能试试看呢？

不。

不。

不对。

完全不对。

就算是自杀，也绝对不能这样死。

绝对不行。

陈叹清醒了一瞬，立马狠狠地掐了左臂一把，故意触碰到了自己未结痂伤口，渗出了丝丝鲜血，但是疼痛也唤醒了她的一部分意识，让她不再那么渴求死亡。但在这样的疼痛下，她居然笑了。

开什么玩笑，她的母亲就是跳楼自杀……在她上完学回家后，等待她的就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时她才十三岁，直到现在那个场景也是历历在目。她刚刚看到这一幕的那几天，一进入睡眠就会梦见母亲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样子，有时候她还会作为“叶舒雨”，经历她的死亡……

她怎么可能会去跳楼自杀？

就算是幻境中，也不可能。

这时，陈叹敏锐地注意到贡城路那里闪了一下。

于是她敛住笑容，面无表情地回头——黄文熙站在天台门口。

看到陈叹回头，黄文熙产生了一丝惊慌，她咬了咬牙说，“你……”

“别装了。”陈叹打断了“黄文熙”，她不想听这个专门戳人痛点的鬼用自己好友的样子对她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什……么？”“黄文熙”怔愣了一下，又立马死死地皱起眉头，“我和你装？开什么玩笑，你这个——”

“丧心病狂的弑母狂魔，没有感情的冷血怪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这种话，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打动我吗？还有，开什么玩笑？这话应该我和你说吧。”陈叹冷冷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应该说是，主动去死？”

“黄文熙”听到陈叹说出那两个词后就不再装了，她顶着黄文熙的脸，嘲讽道，“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能出去吗？你还不如试试自杀能不能出去呢——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灵视者，我有的是时间让你在这永无止境的轮回里疯狂，你根本等不到你所期望的救援。”

“我相信我的老师，”陈叹直视“黄文熙”，她短促地笑了笑，“而且，谁说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她低下头，没有看“黄文熙”的反应，也不等她回答，跳下围栏，径直地往前走，撞开对方，往楼下奔去。

死亡绝不可能是出去的办法。

之前有一次她试图追溯那种怪异的虚幻感的来源，但却被打断了，随着对于贡城路与田桥路的发现，以及刚才发生的现象，她猛然发现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异常的了。

是在她踏上贡城路的那一刻！

陈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贡城路和田桥路的交界点，模拟自己转过拐角踏上贡城路的那一刻，在来来往往车辆的轰鸣声与行人嘈杂的交谈声中，她闭上了眼睛。

万物俱寂。

注1：塔纳托斯（Thanato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死神，罗马神话中名为Mors。

用塔纳托斯的诱惑以比喻死亡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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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