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挟持

正值午时,日头毒辣,一列官兵在这长风大街上纵马而过,街上的行人慌乱散开。

为首那人眉头紧皱,双唇紧抿,身体随着马的走势上下颠簸。

身后的小厮扯着嗓子直喊:“兵营办事,前面的人散开。”

沈无厌想着家里躺在床上的娘亲微微叹了口气,家中娘亲已经病了十来日了。

大夫开的方子须以雪莲作为药引,雪莲价格昂贵,负担不起,且在这边陲小镇就算有钱也没有门路,沈无厌因此四处奔波筹钱想办法。

街口一声吆喝声引起了沈无厌的注意。

“我家员外近来心爱之马食欲不振,食不下咽,若在场有才之士能帮忙出谋划策,解我家员外燃眉之急,千金当双手奉上。”

说话的人蓄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腰背微驼,说话的间隙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胡须。

随着一阵锣鼓喧天,千金治马的消息在临县不胫而走,跃跃欲试之人不在少数。

沈无厌心底估摸着千金能买多少雪莲救治姨娘,还能给姨娘裁剪几件新衣,日子定能越过越红火。

自从来了临县,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泛白陈旧,再无余钱添补新衣。

常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沈无厌深深认同,便顺手在一旁小摊上拿起一顶帷帽戴在头上,遮去容貌。留下几枚铜钱便混入去往县郊的队伍。

临县处在边疆“三不管地带”,虽说明面上还处于大宣境内。

但近年来战火连天,北方几座城接连失守,大宣对临县的掌控逐渐下降,据说西凉铁骑的身影在附近时不时会出现。

队伍大约有数十来个人,沈无厌缀在队伍的尾巴毫不起眼,

她回头看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变小的临县县城,心底的不安逐渐蔓延。

跟着队伍行了大半日来到县郊的一座宅邸,远远看去宽阔大气,挑高气派的大门却没有没有牌匾。

沈无厌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在荒凉的县郊有这般的宅邸,本身就疑点重重了。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跟着管家穿过圆形的拱门,红砖青瓦的住房和转角的石砌,再抬眼望去便是豁然开朗的宽敞后院。

沈无厌有些诧异,这后院未免也修的太大了,已经占了宅子的三分之二了。

不过很快管家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家员外最喜养马,这宅子是特地为养马修建,故而后院大了些。”

“我是这里的管家,各位称我为莫管家就好。”

不过在场的人没耐心听他解释,直奔主题。

“老头不要啰嗦了,员外的马在哪?我来瞧瞧。”之间一位身着短打,肌肉喷张,满脸络胡腮作武夫打扮的男人粗声粗气地打断管家。

其他人也应声附和。

一旁做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一把折扇止住武夫:“兄台莫急,待莫管家细细道来,员外的爱马是何缘由生病,我等也好为员外分忧。”

“不过常言道空口无凭,我等怎么相信员外千金之诺?还是管家能拿出一些能让我等涨涨见识的凭证呢?”书生精明的三角眼眼珠一转。

说出的话顿时让后院的众人沸腾起来。

在众人不曾注意的后院紧挨着的矮房,男人一袭黑衣端坐在椅子上。

引人注目的是他发尾微卷,却打理的一丝不苟,眼眸也与寻常中原人不同。

若沈无厌看到便可知,此人应是西凉人士。

他听见门外所发生之事。“去。”他声音低沉,如投入平静水面的一枚石子,荡起微微涟漪。

话音刚落,身后身影闪过,再现便是抬着箱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箱子打开,金光闪闪。众人一片哗然。

自从进宅子后,沈无厌不动声色的隐藏在众人中,毫不起眼。

此时也被这片金色夺去了所有的注意,戒备之心稍稍落下。

莫管家略有些细尖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诸位看到了,这是我家员外的诚意,也希望诸位能拿出诚意,老朽这厢先替我家老爷谢过诸位了。”

话音刚落,一列马奴牵着一列马从马厩中出来。

沈无厌看着眼前的马,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原先稍稍落下的担忧瞬间提到最高点。

想起父亲留下的笔记中记录:“比物四骊,闲之为则,乘其四骐,四骐翼翼。”

虽然从马匹此时萎靡不正,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从马匹的姿态和毛色可窥其曾雄伟之姿。

这是战马,沈无厌瞬间认出来。

瞧目前这状态许是吃了些不该吃的,沈无厌心底暗暗思索。

看来今日这金子是带不走了,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下。如今这形式先走为妙。

不过在场的人可没人管这么多,大家对着眼前病恹恹的马匹一拥而上,生怕别人抢占先机,拿走金子。

沈无厌混在其中,借着检查马的四肢的借口,仔细地观察马的全身。

沈无厌暗道一声果然,想起父亲笔记中记载近年来战争不断,战马流失严重。

为更好的区分马匹是否为战马,各国都会在马上打上烙印,称作马烙。

只见她在马左后臀往下三寸处,看到马烙,隐隐有些熟悉,但沈无厌一时之间无法确定,

但她确定不是大宣的马烙,倒像是西凉的马烙。

马匹倦怠,头低耳耸,反应迟钝。更有几匹毛发杂乱,毫无光泽,它们的动作迟缓得像寺庙中的钟摆,鞭声也惊不起任何反应。

沈无厌在细探马匹所中之毒,很像西凉一种药,原先是为了治疗马匹异常兴奋。

后续被西凉的巫医利用在战场上,沈无厌回想起父亲的手札上有过记录,战时曾在此药上吃过亏。

这下子沈无厌更确定这是西凉人设下的一个局,只是不知猎物是谁。

沈无厌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恐慌,缓缓步入人群中。

借助众人的掩护,再次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后院的情况,期盼能找到一条逃走的路线。

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通往后院的每一条路径都被侍卫们严密封锁,戒备森严,毫无破绽可寻。

如今之计只得静观其变了。

最终她目光落到西南角的矮房,那里视角最好,能观察到整个院子的情况。如今之计走是走不成,可先行往那躲藏,观局势变化。

沈无厌纤细的手指捏住裙角,垂首陷入沉思,如画的眉宇间微蹙,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变故先至。

方才闹事的武夫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细剑,剑尖如流星赶月般直指守在箱子前的侍卫。

仅仅瞬息之间,剑气如虹,血溅四方!

惊慌声此起彼伏!

沈无厌素色的衣衫也被沾染一角,沈无厌看着裙角的血色,怔愣了片刻。

另一边的侍卫佩刀还未拔出便被书生手持扇子中发射出来的暗器击中。

一一倒下。

众人惊慌失措地乱跑,沈无厌趁乱避在角落,想趁乱逃跑。

然而武夫和书生明显技高一筹,快速占据上风,没给沈无厌逃跑的时机。

沈无厌心底却隐隐担心,看着西南角平静如水的矮房,心底的恐慌逐渐扩大。

这般情况还能不动如山,要么对幕后主使来说此时隐忍不发是在钓更大的鱼,要么就是眼前的两人与他而言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沈无厌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是何种情况,只得屏住呼吸静心观察局势,静待跑路之机。

终于角落的矮房里射出三道箭矢,直逼书生面门,力道强劲,是奔着书生的性命而来!

武夫想转身相救,时机已晚,只得伸出左臂,替书生挡下箭矢。

矮房中人弯刀紧随其后,寒光凛冽,书生与武夫性命危矣。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跳出一道身影。

仿若从天而降,手持利剑,剑若霜雪,黑衣墨发,衣袂翩跹,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道寒光闪过,兵刃相接……

沈无厌看着被挑飞的弯刀和立在书生和武夫身前的黑衣男人,不由地惊呼!

简朴的黑衣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墨发玉冠,如琼枝一树,载于黑山白水之间。

一人一剑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逆转了局势,叫对方不敢上前。

“夏侯寂,你输了。”男人一字一句的启唇,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声线十分冷清。

夏侯寂拾起寒光闪烁的弯刀入鞘。

语气冰冷森寒:“今日之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夏侯寂身形如幻影般一晃,瞬间已至沈无厌身前,刀尖轻抵其颈。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低沉的声音回荡:“你大宣子民,其性命安危,你究竟作何抉择?保,还是不保?”

武夫圆睁双目,声如洪钟地喝问:“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尔等竟以女子相挟,算他娘的什么本事?”

哪怕是受着伤,武夫语气仍中气十足。如果忽略掉他疼的龇牙咧嘴的表情。

书生眉头紧皱:“大人,那夏侯寂乃是奸佞之辈,诡计多端,我等今日费劲心思才将他逼入绝境,若此时纵虎归山,岂不后患无穷?那女子……”

话语中,书生满眼皆是权衡利弊。

书生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在场的几人都已心知肚明。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书生的话语刚刚落下,沈无厌心底一凉,来不及悲天悯人。

她收回落在对面三人的视线,目光最终落在寒光凛冽的弯刀上,颈脖间一阵尖锐的刺痛,如细丝般渗透进她的肌肤。

定是弯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对对方的几人尚存的一丝价值,期待能以此为交换,在这场死局中求得一线生机。

没成想,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说话了:“放了她,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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