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殿里的两扇大门被一阵疾风吹得呼啦作响。
苏隽柔踩着门槛……
犹犹豫豫,进进出出。
既想要上早朝去。
又舍不下猫在被窝儿里躲着的小宠妃。
“不行,朕还是得赶紧上朝去,不然朕刚刚才让小禧子把大臣们都叫回来。倘若朕又食言不去,那以后这些大臣们又要如何信服于朕?朕若出尔反尔不去上朝,他们还不得骂死朕?”
苏隽柔想到奏折上都是谏言警训,宰辅翰林大学士们轮番劝诫……
那种场面。
他就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不行,今日这早朝朕必须要去上不可,可不能再耽搁了…”
“陛下,贱妾胸口疼……”
薄香茜突然转过脸看着苏隽柔,身上被子也掀起了半截来。
苏隽柔转过头向床榻上看去,薄香茜那被子上的山麓雪景,在良缘殿大门外吹进屋里来的猎猎疾风中,竟是有些雪色皑皑鹅雪乱舞纷飞的样子,“不行啊!茜儿,朕现在必须得上朝去了。你就在这床上好好待着睡一会儿吧。乖,睡一会儿,睡一会就好了哈。等朕回来,给你顺便带点儿小礼物,保证你见了会开心满意的。”
苏隽柔担心薄香茜又缠着他,不肯放他离开。
遂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忙转过头,便要往外头冲出门去。
可他两手把着门……
却就是怎么也拱不出去。
刚一脚了跨过了门槛,接着就被门外头的强风给顶了回来。
苏隽柔却有忧心怕误了早朝,此刻焦急上火却毫无办法。
只能死死抓着那两块门板,拼了命地往外头去挤。
但奈何这阵疾风,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又太过猛烈。
苏隽柔好不容易躬起身子,腰杆子都弯下去了半截。
也还是拱不出去。
“不行,陛下就把门关上,赶紧到贱妾被窝里来暖和暖和吧。瞧着外头风大的,可别把陛下这身子给吹坏了。陛下倒是不知道心疼自个儿,可贱妾这心里可始终都惦记着陛下呢。尤其陛下头上正发着冷汗呢,还要这么勉强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去上朝,要是万一因为这风实在太大了,把陛下龙体吹出什么毛病来,那可怎么得了哟。
陛下还是就听贱妾的吧。
反正这上朝跟上炕,不都是干那一样的活儿一样的事儿吗?
无非就是陛下在朝堂上又睡懒觉去罢了。
可哪有一国之君这心里头一心只顾着上朝,却不爱惜自己身体的道理?
陛下你说贱妾这话可是有几分道理不?”
苏隽柔心里哭笑不得,不由暗骂道:“茜儿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呢?这上朝跟上炕那能一样吗?还说什么都是干一样的活儿一样的事儿?居然以为朕去上朝只是为了睡懒觉去的,想我苏隽柔天资聪颖眼高于顶英明一世神机妙算,可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她了呢?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跟曦蕊真有那么几分神似吗?”
这一刻……
苏隽柔真得有些怀念起他那亵妻小姨子叶曦若的妹妹叶曦蕊了。
“想当初,同样是这三月大风桃花初绽的烟雨时节,曦蕊在暖阁里温着香茶,唤我进门喝茶暖暖身子的时候。
我为了赏那春景儿,就想着能躲个清静。
于是就故意赖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曦蕊她拗不过我,便拿些让人抓心挠肺的好话来哄我。
可我却是点儿大的芝麻装瞎还耳聋,直接就把曦蕊给气坏了。气急败坏地跑到院儿里大声骂我了一句‘狗皇帝,妹妹的茶到底还是不如那外面的香是吗?’,然后扯着我的耳朵就往那门里头拽。才刚一进门儿,曦蕊就端起她温好的那盏香茶,端在手里转着手腕儿轻轻摇晃着,逼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都喝下去,也不管那茶烫不烫凉不凉的,差点儿把我的嘴巴都捂得…喘不过气来了。幸好我乖乖听她的话,把茶稳稳当当都喝完了,她才愿意坐下来陪我好好说说话。
不过曦蕊妹妹她的茶。
确实色香味俱全,让人只要尝了一口,就忍不住想要再多喝几口!
可惜,朕现在再也喝不到曦蕊她亲手给朕泡的茶了!
而一切都要怪……那个疯女人!
要不是她那么恶毒狠心,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那曦蕊她就……不会死!”
苏隽柔一想到叶曦若逼死了他喜欢的小姨子叶曦蕊,他就恨叶曦若恨得咬牙切齿。
可他越是恨她。
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让他觉得自己不但没有真正和叶曦若反目决裂的决心和勇气,反而自己竟好像被叶曦若控制了似的。
可偏偏他心里竟然割舍不了……
舍不得。
甚至更想要她了。
“不……朕不能再背叛曦蕊,更不能再伤害茜儿!”
苏隽柔刚被薄香茜撩动了的那颗心,忽然又被门外冷风吹得透彻清醒。
可是……
“陛下,贱妾心口好疼……好疼,您倒是给人家按按嘛。”
薄香茜揉着心口,喘着濡湿粘人香气弥漫的丝丝气息。
即便隔得很远。
苏隽柔也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窝和耳垂下面有些潮热黏腻躁痒难耐。
让他歪着脖子……
一会儿往左边,一会儿又往右。
可是不管他怎么扭来扭去,脖子颈椎就是感觉不太舒服。
薄香茜趴在被子上托着下巴,双眼出神地看着苏隽柔这副别扭烦躁的样子,不禁嗤嗤偷笑起来,可又不敢笑出声来,万一要是真把她这位皇帝陛下给气急了,那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但她又实在耐不住寂寞。
要不调侃两句……
总感觉心里头好像有点儿…挠得慌。
于是她尽量憋着笑,可说话的口吻语气却不免有些阴湿暗讽地娇笑着,“陛下,您看你都站在这大门口儿,站了半天了,这门外头这大风一直就这么呼啊呼啊地刮个不停。你想开门儿出去,您赶紧出去呗。非要跟个犟驴子似的杵在那儿,废那劲干嘛呀?
贱妾也算是明白了,甭管贱妾这心口它再疼。
陛下还是要去上朝的。”
苏隽柔又回过头看了薄香茜一眼,让他原本束发戴冠的满头墨发青丝,忽然间被风吹得遮住了眉眼侧脸,竟有些破碎清冷凌乱凄美的感觉,“薄香茜,你个傻闺女疯婆娘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贱妾贱妾,操、你大爷的老子听都听腻了!反正这会儿没人过来,你要再不老实,你看你老子我怎么弄死你!别人都当老子是皇帝,操、你姥姥的你他娘的也当我是皇帝!那老子这皇帝当的还有他、妈的什么意思?难道老子当了这皇帝就不配有人疼有人爱了吗?
你、他、妈的刚刚老子苦口婆心那么为你担心,你这会儿就他、妈知道自己一会儿胸口疼一会儿又心口疼的。
你个疯婆娘倒是也关心关心老子他、妈疼不疼痛不痛啊!你知道……老子这些年生在这深宫帝王家,活得有多累多委屈,过得有多惨多憋屈吗?
老子一直……一直都想能不能找个人也心疼心疼老子,可老子那么心疼你宠你爱你,你……就不能也稍微关心一下,也多少心疼心疼老子吗?”
苏隽柔也不知怎么就触动了心绪,本来跟薄香茜相处愉悦的心情。
转眼间。
突然就崩溃了。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贱…臣妾…茜儿做错了什么吗?”薄香茜看到苏隽柔竟然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他最不为人所知,也是最狂野粗暴又萌绒脆弱的一面,且在那肆意猖獗的狂风里显得又那么破碎可怜,让她情难自禁地直接掀起了被子,哭得眼泪哗哗地扑倒了苏隽柔的身上去,把苏隽柔的腰身紧紧地揽在怀里,“陛下,茜儿求求你,别这样好吗?茜儿怎么会不心疼陛下呢?茜儿……咳咳……茜儿就算是不顾自己,也要千方百计想方设法顾全陛下您呐!
可是陛下……茜儿又有什么办法呢?连茜儿和茜儿一家人的命都是陛下您给我们的,茜儿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都难免有被杀头灭门的风险。
陛下……您告诉茜儿,茜儿要怎么做……怎么做又敢做什么呢?
但陛下若是以后也像茜儿一样生病了,只要陛下不嫌弃茜儿,茜儿也一定会像陛下今日照顾茜儿一样照顾陛下的。”
苏隽柔唇间浸血,涔涔笑着,放开了良缘殿那两扇大门,任由门外狂风呼呼刮扯拉拽着那两扇门,转身直接抚着薄香茜的鬓角发丝和脸颊两边的眼泪,浸着淡淡血渍的薄嫩红唇轻抵着薄香茜的脸颊和耳畔,突然眼神变得无比哀伤而又凄凉,声音幽沉冷寂却又暗暗深情地呢喃细语道:“茜儿,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把朕当作是你怀里平时抱着的一只小猫小狗就行了。你可知朕自幼就跟其他几位哥哥一样,受到父皇和母妃的严厉监督和管教。后来六子夺嫡,谁也没有想到这皇位居然会落入到朕的手中。可你知道朕为此付出了多少隐忍和代价吗?
但哪怕是朕夺得了皇位即位以后,朕却变得比过去更加地痛苦和失落。
尤其是在朕痛失了朕最心爱的那个女人之后。
朕就像是失去了,这一生中最后的寄托和安慰一样。
直到后来遇见了你,朕才终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
苏隽柔说话时的声音和气息散溢在薄香茜的耳垂和后颈颈项周围,让薄香茜感觉自己脖颈和耳垂有些微微发热起来,尤其苏隽柔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是让薄香茜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茜儿,以后……朕能否叫你茜娘?你若答应,朕会很高兴的!”
薄香茜心头一震……
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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