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平行时空IV(修)

“我会保护你的。”

谢斯白怔忡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 都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过分炽热,滚滚的烫意。

秦黛被他看得移开了视线。

风荡起她身上裙子的飘带,她伸手, 勾缠在几根手指间, 将那丝质的飘带弄得起了好几道褶皱。

雨滴从伞沿落下来,掉进地上的水滩, 秦黛盯着那一圈圈涟漪瞧。

也不知道话是给谁说的, 解释自己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的动机。

“脸上皮肤很脆弱的。”

“万一留疤了呢。”

“会变丑。”

说完,给自己肯定, 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谢斯白是真的笑了下。

“你没有买创可贴吗?”秦黛回神,把碘伏瓶子塞进他手里。

“这家店的都卖完了。”

秦黛指着一个方向:“校门外有家商店,也有卖的,我们过去问问。”

她有点碎碎念起来:“受伤了就要好好处理, 你知不知道。”

谢斯白接过她手中的伞, 两人往巷口的方向走。

掉在伞上的雨水全部都从秦黛那一侧滑落下来。

她还没有说完:“我发现你总是对自己身上的伤不在乎, 离野, 你是感觉不到疼,还是本来就笨?脸上的伤也都不管, 难道想破相吗?”

说到最后一句, 脚步微顿,停下来踮着脚,仔细专注地盯着他此时的伤口看。

谢斯白往后退了一寸。

雨丝落到他肩头。

“看什么?”

“看你会不会破相。”秦黛表情比他还紧张, 好像伤是砸在她身上的, “会不会变不好看。”

脸上就差写着,可千万不能变丑啊。

谢斯白下颌轻轻地绷着,脚步却加快了些, 很快到校门口的小卖部。

他要了一盒创可贴,想了想,又改为五枚。

下次不会再用到了。他暗暗地想。

付完钱,瞧见秦黛站在冰柜前,眼睛发亮地盯着里面的冰淇淋看。

他看了几秒,发现她视线停留最多的,是几盒八喜。

一盒五块的八喜。

谢斯白看了一眼还剩下的钱,还好,他今天有带够。

谢斯白推开玻璃柜门,手伸出去。

“要哪个口味?”

秦黛抬眸看他。

“不说就这个了。”

他拿了一盒香草口味的八喜冰淇淋。

要去结账。

才要伸手,袖子被人拽住,也拦住了他要把钱递出去的动作。

“我没有想吃。”秦黛说。

谢斯白低眸,他的眼神像冬日夜里的一抹橘黄色的灯。

指尖紧了紧,冰淇淋纸盒上冰凉的温度,好像将他整颗心都裹住了。

这只是一盒五块钱的八喜。

他是买得起的。

可这一盒五块的八喜,却让谢斯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窘迫。

他袖子上的手,她眼里近乎心疼的情绪,都让他觉得,他这样的人,是不该靠近她的。

她一定,从来没有为一盒五块钱的冰淇淋,而这么纠结和犹豫过。

谢斯白目光很轻地,从秦黛眼尾的那粒痣上扫过。

他仍那么笔直地站着。

“还买不买啊?”老板开口催促。

“买。”谢斯白说着,将手中的现金递了出去。

却在下一秒,那盒八喜被人抢走,原封不动放回了冰柜。

手也被人拉住。

秦黛拉着他往外走,觉得拉也拉不动,又干脆手臂伸出去,按着谢斯白的肩膀,推搡着出了小卖部。

走出去她才几分气恼地说:“我说了我没有想吃。”

仰头看着谢斯白沉沉的瞳色,嘴唇抿了又抿,想有什么话,卡在嗓子眼酝酿不出来,嘴巴张了又张,踮脚凑近谢斯白耳朵。

“我、我生理期!”

谢斯白愣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颜色。

很淡,但他肤色比许多男生都白很多,因此看着很明显。

秦黛脸颊边也有淡淡的粉色,是自己把自己给憋出来的。

“我妈妈不许我这几天吃冰淇淋,我就看两眼。离野——”她喊了他一声,“想吃的时候,我会自己买的,不用别人给我买。”

谢斯白还在想她刚才的话,他们班有个女生,每次生理期都会疼得连课都上不了,甚至还晕倒过一回,被老师送去了医务室。

“难受吗?”他想半天,憋出来三个字。

秦黛一秒明白他指什么,红着脸摇头。

她运气还算好,在这方面没受过罪。她妈妈也在这几天管她格外严格,就因为她有总控制不住馋意,哪怕生理期也馋冰的毛病。

两人在路边的榕树下站着,这话题好像夹着一分尴尬。

秦黛从他口袋里,抽出两枚刚买好的创可贴。

撕开一枚,示意谢斯白低头。

秦黛动作很轻地帮他贴好。

她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很难与谁在短时间内建立深厚的感情。高二即将结束了,也只和从小便认识的向昭然关系好,没结交什么新朋友。

只除了他。

谢斯白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人类的劣根性,都会变得越来越贪心。

他不想要和她之间有清晰冰冷的边界线,他想要成为在她那里,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也不想要被她用同一标准,也把他划去“别人”那一栏。

虽然他好像,远远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

“我如果想给你买呢?”他还是说出口了。

秦黛道:“钱要花在最有用的地方,离野。”

他仍是坚持:“我想给你买,一盒冰淇淋,我……还是可以给你买的。”

他一顿,看见秦黛笑得弯弯的眼睛:“你笑什么。”

“我开心呀——好了。”秦黛满意地贴好了第二枚创可贴,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嘴角平直,但开心从眼尾流了出来,“我不用别人给我买,但是你给我买,我很开心。”

谢斯白声音很低:“我和别人不一样吗?”

秦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轻飘飘的:“差不多。”

她的指尖退开几公分,又停住。

秦黛有些犹豫地望着他眼睛,落在左眼尾的棕色小痣上,指尖也暂停在半空中。

“离野,我可不可以……”

她帮他贴了创可贴,应该还是可以提出这个请求的吧。

秦黛轻声询问:“摸一下你这颗痣?”

谢斯白说:“别人不给摸。”

秦黛被按了暂停键。

谢斯白这时低头,嗯了一声:“摸吧。”

秦黛笑起来,眼睛很亮,指尖再次探出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眼尾那颗痣。

笑意从眼尾蔓延到嘴角,手指也慢慢上移。

她得寸进尺,在谢斯白头发上揉了又揉。

“离野,不要不开心。”

谢斯白没有动,面无表情地说:“你摸小狗呢。”

秦黛又摸好几下,依依不舍地松开,目光看向别处,嘀嘀咕咕了三个字:“……我哪有。”

#故事未完待续

谢斯白申请了住校。

老师很快批准,对他来说,这是件好事,毕竟可以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抛去因此多出来的住宿费用的话。

艾如芬是不会给他这些钱的。

开始住校后,谢斯白每天都到教室很早,几乎都是第一个。

他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

放弃过的人生重回正轨,开始了从早学到晚的生活。

老天爷没有辜负他的付出,回报的是稳步上升的分数与排名。

每一天早读前的二十分钟时,教室后门会出现一个人。

准时准点。

会轻手轻脚地从后门走进来,以为没被发现,凑到他身后,偷偷看他在写什么题。

然后戳戳他肩膀:“昨天的数学/物理/英语卷子。”

谢斯白抽出去给她,嘴上还要说:“没下次了。”

然后下次继续。

秦黛抄完,会帮他一起交。

第二件事,是把书包里带来的一盒切好的水果给他。

是她妈妈给她切好的。

秦黛每天早上,都要在苏玉容给她切水果的时候,多加一句,妈妈今天多装一点。

有时又会多拿一些面包或者小饼干,塞进谢斯白桌子里。

投喂谢斯白成了秦黛每天比写数学题还要记得清楚的事。

第三件事,是拉他一起去外面背书。

七中早读是允许学生去校园各个角落背书的。

秦黛最近发现的秘密基地,是修远楼的天台。

天气和时间恰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日出。

今天谢斯白却没被拉动。

请同桌换去她的位置,再展臂拉开自己身旁那张椅子,撕一张草稿纸,冲秦黛勾勾手指。

“过来默写。”

秦黛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她每天大把的时间都放在练舞上,累得下午第一节课就没清醒过。

所以语数外理化生里,学习的重点往往都放在那些“效率”更高的科目上。

古诗词对她而言属于性价比极低的不划算项目。

拉着谢斯白去修远楼的天台背书,其实也只是掩耳盗铃,背地里仗着没老师盯,都在写数英理化生的题。

眉毛都耷拉着,秦黛打着哈欠,自觉地取了一支谢斯白的笔。

“能不能不默写?”

“不行。”

秦黛叹气:“默哪篇?”

“《离骚》。”

秦黛又叹一声气,和他算账:“上次月考,我年级进步了一百名,按照现在年级排名,高考大概能考四百五了。”

点到为止,但脸上就差写着一行大字:我学够了。

谢斯白指间夹了根笔,转了两圈,然后停住,不近人情地往秦黛手背上敲了下。

“从第一句开始,写吧。”

秦黛无语住,她爸妈怕耽搁文化课送她来七中的目的算是彻底达成了。

她写下第一个字,瞧见谢斯白打开了今天的水果,她气得夺回来。

下巴搭在保鲜盒盖子上镇压。

谢斯白笑了一声:“考到五百分,专业课和文化课是不是都能拿第一了?”

秦黛边写边说:“我在文化课上没有那么大的胜负欲。”

谢斯白笑意更深,大发慈悲地减负:“算了,只默那几句重要的就行。‘亦余心之所善兮’下一句。”

秦黛不太信任地看他:“你说的?”

“嗯。”

秦黛高兴起来,也大发慈悲地把水果重新递过去:“快点吃。”

谢斯白打开,叉了一块火龙果,第一口喂到秦黛嘴边。

秦黛自然而然地张嘴。

谢斯白又抽查了几句古诗,秦黛一写完,怕这人又要压着她做别的题,头都要疼了,拿一本单词书,撂下一句去找向昭然就飞快跑了。

跑到出后门又回头,指着满满一盒水果叮嘱他:“都吃完,等会儿我检查。”

谢斯白在这方面是很听话的。

他的生活和学习都进入了一个美好而稳定的阶段,好像能亲眼看见在一点点变好的人生轨迹。

-

高二的那个六月,七中为即将上战场的高三学子举办毕业典礼,班主任叫秦黛出去谈话,就把她给安排了,要上台表演节目。

秦黛答应下来,答应完就来和谢斯白商量,她想叫谢斯白给她伴奏。

但没想到,谢斯白会拒绝。

秦黛不明白为什么

她自然知道,全班除了她,所有人都不知道谢斯白会钢琴。

可是她只以为是他无意高调宣扬。

但谢斯白很果断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且在她询问为什么,他只字不解释。

两人陷入了冷战。

确切地说,是秦黛单方面发起的冷战。

她有两天都没有理他。

连水果都不给他带了。

谢斯白拿冰淇淋都没有哄好。

那天下课,秦黛照例收拾东西去舞蹈教室练习。

课桌桌兜里有一袋奶糖,是昨天出现的。

桌面上搁着一盒八喜。

秦黛拿起来,背着书包走去谢斯白那里,往他桌子上啪地一扔:“不许再买!”

撂下四个冷冰冰的字,一眼都没有看他,便往修远楼去了。

谢斯白望着那盒冰淇淋,一抬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这儿。

好一会儿,贾子京被迫被推出来当代表:“吵……吵架了啊?”

谢斯白没出声,神色很淡,他这副模样,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秦黛来之前的样子。冷淡的,没人敢惹的模样。

谢斯白拿起那盒冰淇淋,起身走出了教室。

秦黛在舞蹈教室听见楼上传来的琴声时,第一节晚自习已经上了。

只听了五秒,她就分辨出来,楼上弹琴的人是谁。

那首曲子很简单,但是他教了她好几次,她才勉强学会,到现在也是唯一会的一首,《菊次郎的夏天》。

可是晚自习已经上了。

她爬上三楼,趴在琴房门口往里看,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谢斯白的身影。

她趴在那儿听了会儿,直到他动作停下来,看过来。

秦黛抿一下唇角,开口:“你什么意思?”

谢斯白让出一半琴凳。

秦黛走进去坐下,没有出声,却默契地,一起弹完了后半段。

谢斯白问:“表演准备用哪首曲子?”

秦黛看他。

“我给你伴奏。”谢斯白说。

秦黛还是没高兴起来:“可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愿意。”谢斯白低声说,“别生气了,我愿意。”

秦黛气道:“我明明是生气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

谢斯白垂着眸,手指搭在琴键上,随意地按下一串音符。

“我就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

“真的?”秦黛不太相信的语气。

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怎么会之前不肯说。

“真的。”谢斯白语调轻松地说。

秦黛不是很信。

可问几次,他给出的都是相同答案。

登台表演是在六月月初,高考前夕。

学校还邀请了很多家长。

舞台搭在体育场,是个能看到星星的盛夏之夜。

苏玉容和秦海国也来了,在台下看女儿表演。

不过谢斯白不知道。

主持人在报幕,舞台一侧,秦黛给谢斯白理了下领带。

他身上穿着校服,明明是统一定制的款式,可就是比别人好看很多,拍张照贴七中校门口都能招揽一大堆生源的那种。

秦黛叮嘱他:“记得笑。”

谢斯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看你,又不看我。”

说着,把秦黛搭在臂弯上的汉服披帛往上扯。

秦黛拍他手:“这裙子就是这样的.”

“哦,我知道。”

台上的主持人词念到了最后一句:“接下来请欣赏高二(2)班带来的表演,中国古典舞《如梦令》,表演者,秦黛,演奏,离野。”

两束追光打下来,一道落在舞台中央的秦黛,另一道笼在钢琴前的谢斯白身上。

他们有足够的默契,谢斯白不用看她,都能将每个音符恰好地送到她脚尖。

三分钟左右的一段舞蹈,掌声和欢呼几乎在每一次秦黛做高难度技巧性动作的时候达到顶峰。

琴声缓缓地进入尾声,谢斯白没有再看琴谱,他的目光越过钢琴,落到追光下的人身上。

她的动作也渐渐变得像一片流动的云,视线交汇,她看过来。

钢琴声还没有停下,但变得很轻很轻。

台下也似乎安静下来,蓦地,一道穿云破雾的声音扯着嗓子喊:“禁止公费谈恋爱哈!”

过于嘹亮,以至在音乐都安静下来的尾声,传遍了整个场馆。

谢斯白一秒听出来,是贾子京那傻逼。

瞬间吵闹起来,此起彼伏的起哄。

谢斯白往台下扫了一眼,只见二班的人群里,好几个人四手八脚给贾子京捂嘴。

一曲终了,他也起身,站去舞台中央,和秦黛一起谢幕。

一同鞠完躬,谢斯白侧眸,发现秦黛耳朵尖变成了粉色。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一齐转身下台,他抬脚,不小心踩到她的裙子,才要开口,秦黛却提着自己的裙摆,逃似的,一点也不顾形象地就这样跑下了台。

谢斯白下台去,却没见着秦黛。

贾子京那一吼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他最后是在体育馆外找到她的。

耳朵的粉还没褪下去,一看见他,就要躲。

谢斯白几步过去将人拦住。

“干嘛躲我。”

秦黛不说话,看他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斯白道:“贾子京乱喊的。”

秦黛:“哦。”

她迎着谢斯白的目光,忽然说:“我爸爸妈妈在台下。”

谢斯白愣住,他难得表现出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半晌,无措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啊?”

秦黛:“……”

她撂下一句我去和我妈妈解释,就跑走了。

谢斯白在原地站好半天,看星星看月亮,看校园绿化带里的小蚂蚱,此时有点想把贾子京那张嘴给粘起来。

他循着秦黛的路线,跟过去。

心想着也该当着面一起解释。

然而才从体育场大门进去,找到他们班的观众席位,没有看见秦黛和她爸妈,却先看见毫无征兆出现在这里的艾如芬。

谢斯白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回家,周末也留宿在学校宿舍,也因此,乍然看见艾如芬,他竟然觉得恍惚。

正好在此时,余光里,秦黛和她爸妈笑着说话的画面映入眼帘。

班里不少人的家长都来了,和儿子或女儿坐在一起。

艾如芬目光凌厉地看着他,几步走过来,扬手在谢斯白脸上打了一巴掌。

几乎是听见那道清脆巴掌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艾如芬的长指甲,在谢斯白脸上留下两道刮痕,瞬间渗出鲜红的血。

“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怎么学会的,啊?我在问你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长指甲化在水泥墙面发出的刺耳长音。

谢斯白似乎感觉到了耳鸣,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长久地在他脑海里徘徊着。

他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可却也清晰地映出远处,秦黛被吓到一般看着他的眼神,以及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像针一样刺过来的目光。

谢斯白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想逃。

耳鸣好像停不下来。

他也才十七岁。

艾如芬在说什么,他已经听得并不清晰。

似乎又在像曾经无数那样,骂他野种,说他果然还和他那爸一样,还真是流着他身上的血啊。

天上的星星好像灭了。

他的灵魂也仿佛伴随着熄灭的星火,在无数目光里,骤然下坠。

他变成了一副躯壳,连艾如芬第二次要落在的巴掌,都失去反抗和躲避的力气。

但这一巴掌没落到他身上。

谢斯白没有看清秦黛是怎么出现的,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拦在他面前。

她张开手臂,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他护在自己单薄的小小身体后。

艾如芬的巴掌被她拦了下来,秦黛已经比艾如芬高很多,她身体是有力量的,拦下那个女人的巴掌并不费力。

终于有老师和家长过来,一起拉住了艾如芬。

秦黛转身,她伸手抱住了谢斯白。

仰头看他,想抬手去碰他侧脸,却又收回。

他的校服肩头湿了,因为蹭到了她眼睛。

“离野,是不是很疼?”她问。

谢斯白摇头,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身后,艾如芬被一群人扯着,可仍然指着谢斯白的鼻子不停地骂着。

大概因为看到谢斯白弹琴,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出闹剧吸引,他们以看戏的目光望向这里,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在拍照录像,人们总是热衷于看旁人的戏。

谢斯白只是那么站着,任由那些目光和指指点点落在身上。

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很多很多年。

他的沉默是一幅灰色的画。

秦黛心间发堵,嗓子眼被人挤了最高浓度的柠檬汁,酸意不停地往眼眶跑。

她无法承受,她伸手拉住谢斯白,她带他离开了这里。

他们去了空无一人的修远楼。

整幢楼都是黑的,没有灯。

秦黛摸黑,牵着谢斯白的手,一起上了天台。

谢斯白没有说过一个字。

秦黛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他不愿意上台表演的原因,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擦过那粒泪痣落下来。

“对不起,离野,对不起……”

谢斯白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可好像擦不尽似的,他摸了摸口袋,没有纸巾,最后只好拿胸前的领带,用领带尾巴给她擦眼泪。

秦黛仰头,借着夏夜的月光,看他脸颊上的伤,什么也没有,于是只能踮踮脚,凑过去,轻轻地给他吹了吹。

“是不是很疼?”

谢斯白没有回答。

“以前的那些,是不是,也是……”她没有问完。

谢斯白却嗯了一声,承认。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离野吗?”

他自语一般回答:“你刚才也听到答案了,因为我就是个……”

他没有说完,可他们都知道剩下那两个字是什么。

艾如芬给他起的名字。

是分离的离。

野种的野。

谢斯白低眸,眸色比夜更漆黑几分。

他低声说:“秦黛,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话说出的下一秒,怀抱被温热填满。

谢斯白低头,紧紧地抱着她,他的脑袋低垂着,埋在他颈间。

他舍不得离开。

可是大概今晚之后,所有人,她的父母,都会叫她远离他。

秦黛的出现,或许只是一场梦。

老天爷的施舍。

这场梦醒来前,他想偷走一个拥抱。

-

隔周收假的那天。

谢斯白没有去学校。

他承认,在这个时候,他不想面对。

想用最懦弱,也最有用的办法躲掉她的离开。

隔了三天,谢斯白才回去。

他们的教室已经从高二搬到了楼下的高三(2)班。

谢斯白进教室时,往常的吵闹一下子停下来。

他没有在意,目光直直地,看向秦黛的座位。

不出他意料,那里是空的。

谢斯白垂下眼睫,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放下书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冷淡,疏离。

贾子京不怕冻地凑过来:“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秦黛她……”

谢斯白打断他,却不是用话语,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谢斯白去了修远楼,在那里待到上课铃响才回教室。

他仍会好好听课,写作业。可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班里,学校里,凡是见到他的人,几乎都要多看几眼,他们议论交谈,甚至有人专门来二班门口看那个被他妈骂野种的人长什么样。

同情,可怜,嫌恶,是谢斯白这几天看到过最多的目光。

他愈发沉默,除了贾子京,和谁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直到第二周的周一。

谢斯白穿好校服外套,落在队伍最后,去参加升旗仪式。

他像一个孤独的魂魄,缀在队伍的最后一个。

广播里,有老师下口令,整理队伍。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蹬蹬跑来,并肩出现在他身边。

谢斯白僵了下,视线看过去。

秦黛唇角绷着,看着他。

她比一周前瘦了,脸小了一圈。

“我生病了,你都不来看我。”秦黛有些委屈地说,“我很生气,离野。”

台上,教导主任喊话,升旗仪式正式开始。

“向后转!”

秦黛先转回来,伸手,把定在原地的的人,拉着转了个方向。

“笨蛋。”秦黛小声说,“向后转了。”

朝日从东方的天际升起,金色的光破开云层,照在人间。

黑发染上灿灿的光,谢斯白在光里笑了下。

少年人有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和韧性。

他独自一人,在荒芜的原野里,已经走了太多年。茕茕孑立,被燎原的火烧成灰烬,又在下一个春天生出无穷无尽的绿。

他等了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牵他的手,告诉他,不是分离的离,不是野种的野。

是离离原上草。

是野火烧不尽,是春风吹又生。

很久以后,在他们可以牵着对方的手,等待山樱盛开的每一个春天里,亲吻他的月亮,他的春风。

“你就是我的春风。”

——谢斯白

—全文完—

—愿你拥抱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感谢阅读。

想了想,还是停在这里。感谢的话都不说啦,我都记在心里,谢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评论都发小红包。

说几件小事:

1,答应大家的施秋番外会写的,写完一起发出来,应该会贴在某章作话,微博会通知大家的~可能得等等,最近身体不太好,去了几次医院,连载期熬夜也全负反馈给我了,三次元又很忙,所以可能这个番外大家得再多等一段时间,但不会鸽。

2,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小白和呆呆也签实体啦,合同寄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出的,到时候有九千字实体番外,我想想写什么。

3,接下来会修文,捉虫,有提醒更新的话大家不用管,如果看到标记【修】的章节可以看一下嘿嘿。

4,好像说完了,那就顺便求个五星好评吧QAQ专栏作收和下一本也可以顺手收藏一下,应该会写《延迟热恋》。

这回真说完了,再见啦宝贝们,谢谢喜欢,下个故事希望和你们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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