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厌的语气格外真挚。老管家在豪门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听过不少想要试图通过他来巴结乔家的人的恭维，可只有乔厌，能把这么俗气的话，说得如此真诚。

管家仔仔细细的看着乔厌，突然发现，过去随手照顾的孩子，竟然一转眼也长得这么大了。

从头到尾，乔厌都是乔家的耻辱，没有人对他有过期待，可他最终还是靠着自己长成了这么好的孩子。

老管家的眼圈微微发红，想到乔辰今天上午翻过乔厌房间后的反应，他知道乔厌这次离开或许不会有那么顺利。可到底也不能说什么。关于立场，也关于道德。

最终老管家只能收下礼物，对乔厌轻声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嗯。”乔厌看见老管家收下礼物，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真挚。虽然这一天他承受了许多波折和委屈，但情绪散过以后，乔厌那双眼睛已经干干净净，眼底藏着许多希望和向往。

乔厌是个爱做梦的孩子，也喜欢用自己的梦来鼓励自己，让自己不要沉浸在长久的痛苦之中。就想永远朝阳的向阳花。

老管家看着他的那双眼，突然想到疗养院中的夫人。那个他一手照顾到大的女孩，他在她结婚的时候还亲手帮她整理过新娘捧花。那时候，她捧着花幻想婚后幸福的模样，和乔厌如出一辙。

这个乔家，长子乔景过于谨慎，幼子乔辰性子更是强势，能看到夫人影子的，竟然是乔厌这个私生子。

可乔厌又怎么会真的像夫人呢？老管家觉得自己是想多了。看乔厌要上楼，他心里一动，喊住了乔厌。

“安泰陵园，三十六号。”

乔厌开始没听懂，站在楼梯上想了一会，他才恍然愣住了。“是，是她在的地方吗？”

“对。”

乔厌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乔厌才冲着老管家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乔厌将那个地址快速的抄在自己的记事本上。犹豫了很长时间，他才缓慢又郑重的写下了两个字，母亲。

过去十八年，乔厌从来没有机会去祭奠过这个生下自己的女人。但是他却听过许许多多和自己出生有关的版本。其中，最温柔的一版，是从老管家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她和父亲是被算计了才发生了关系。后来，她几次想过要把孩子打掉，但是大夫说，如果打掉他，以后她都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于是，他有了出生的机会。

她原本没想过打扰乔家，可孕期发现得了不治之症，熬到羊水破了那天，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来，怕乔厌以后会变成孤儿，这才冲撞了夫人，导致夫人因为目睹她的死亡受到巨大惊吓，早产又精神崩溃了。

所以，他的出生，是靠着她的命换来的。

乔厌从来没有怨恨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也是被期待的孩子。有一个女人，宁愿放弃生命也要让他活下来。

因此，纵使所有人都谩骂她，所有人都以她为耻辱，但是乔厌不会。因为她是乔厌十八年的生命中，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证据。

明天是周六，学校没有课，就去看她吧。乔厌看着本子上的地址，心里有着许多温暖。

躺在床上，乔厌思考着明天去了以后，要说什么话，要带些什么作为礼物。他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紧张的缘故，他的心脏总有些轻微的刺痛。

就这样，天一亮，乔厌背着书包，悄声离开了阁楼。

他做上最早一班公交车去了陵园。在陵园的下面，他学着其他来扫墓的人，买了手套，小扫把，还有各色的小点心。站在插着鲜花的水桶前，乔厌突然卡主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买什么花。

康乃馨吗？送给母亲的花，可他们是初见，会不会太热情了？

那素菊吗？似乎又太冷淡了一些。

“您要看的人喜欢什么？”看出他的犹豫不定，店员主动为乔厌介绍。

乔厌却回答不上来。他不知道。

最终，乔厌买了一束睡莲。淡紫色的花，如水般的温柔。很像乔厌想象中的母亲的样子。

可当乔厌准备好，找到具体位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带了这样多的东西，过于大张旗鼓。可她连个单独的墓碑都没有。和许许多多的人一起挤在灵塔里。巴掌大的小格子，格子上一张褪色的一寸照片，就是全部了。

乔厌站在下面抬头看着，长久的岁月让照片褪色，但是乔厌还是能够清楚的看清她的模样。

的的确确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笑起来格外明媚，像是能融化冬天的冰雪。

乔厌抬起头，专心的看着。在来的路上，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和她说说自己这些年有好好长大，想和她说说，自己终于要离开乔家了，他能够自己生活，也能好好照顾自己。想和她说，他真的很感激她能够把他生下来。

想和她说，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他真的很想她。

然而真的站在她面前，乔厌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乔厌在灵塔前站了整整一个上午。至于他准备好的那些贡品和花朵，也因为灵塔没有可以供奉的位置，所以没有放过去。

从陵园离开的时候是下午，乔厌临走前，他找到殡仪馆的人打印了一份她的遗照。

乔厌没有回去乔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把她的照片摆在桌子上。乔厌想了想，把包里之前没用上的点心还有花都摆在了照片的边上。

“妈……”乔厌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我是厌厌，我接您回家了。”

想了想，乔厌又做了一个承诺，“等我念了大学，我会好好打工，争取能给您买一个新的房子。”

想到墓园后面小山上被绿色环绕的地方，乔厌的语气变得稍微轻快了一些，“到时候，给您搬家，虽然那边没有现在的地方热闹，但是很宽敞。左右的邻居一定也是特别和善的。我也可以经常去看您。”

乔厌小声和照片里的人念叨着，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片上的女人唇角的微笑好像也更温暖了一些。

乔厌仔仔细细的看着，也跟着笑了。

所以，能够成年真好。乔厌笑着笑着就红了眼，他伸手摸上女人的脸，心里想着，从今往后，我也是有妈妈的人了。

我也是有人要的孩子了。

所以，更要努力过的快乐。乔厌快速地抹了一把眼睛，妈妈就在这里，以后每天都会在家里等他回来，他要让妈妈看见他最好的样子。

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值得让母亲用命也要换来诞生的孩子。

回去乔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乔厌踩着夕阳一路往回走，脚步比往常都要轻快。然而这种轻快只维持到了乔家的时候。

乔辰正在客厅里发脾气，东西又摔了一地。乔厌站在厨房连接着客厅的走廊，迟疑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楼。

两个佣人站在客厅入口的地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乔辰好像在和谁打电话，“我知道了，我最近先不过去妈哪里了。小姨你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自己去机场接她。”

后面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和夫人的病情有关。乔厌藏在角落里想要再听一句。然而乔辰却已经放下手机开始发呆。

乔厌看他注意力没有放到这边，就想偷偷上楼。才迈出一步，一个重物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脚边。碎裂的玻璃片划伤了他露在外面的脚腕。

竟然是乔辰庆祝party那天，大哥乔景送给他的相机，分明还是崭新的，镜头却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乔厌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乔辰又找借口发作他。

然而乔辰摔了东西之后，却闭上了眼，像是累急了一样靠在沙发上不动了。

两个佣人等了好长一会，看乔辰一直不动弹，才在老管家的示意下轻手轻脚的过去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快触碰到乔辰的脚的时候，乔辰抬起腿把脚搭在茶几上。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有一道划痕。老管家看见了，赶紧叫佣人拿了药箱。又吩咐人去了厨房，泡一壶清火润肺的茶来。自己也打开手机，给乔景发了信息。

很快，佣人拿了药箱过来，可乔辰却烦躁的推开了，不让上药。老管家跟着着急。

恰巧此时，乔辰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打电话来的是乔景，乔辰懒得把手机拿起来，就直接开了功放。

“阿辰，伤的要紧吗？”

乔辰“嗯”了一声，然后才回答，“我不要紧，相机摔坏了。”

“东西算什么？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乔景的声音乍一听严厉，可细品只有纵容。

客厅里的佣人轻手轻脚忙碌着，厨房里也有清甜的冬瓜茶的味道传出来。老管家端着过来，走到乔辰身边，把茶弄温了，轻声哄他喝一点。

趁着乔辰喝茶，另外一边的佣人趁机把药给乔辰上了。

乔家千娇万宠出来的小少爷，不论多纨绔，多目中无人，却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乔厌低眉收敛了眼里的情绪，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爬上了阁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客厅的灯光太亮的缘故，乔厌总觉得今天的楼梯没有往日的昏沉。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乔厌才发现，墙角里新安装了一个非常小的灯泡。是声控的，只有感知到上楼的声音才会亮起来。

温暖的光线一点都不刺眼，很像前天晚上大哥为他照明的灯光。

乔厌抿了抿唇，弯起眼笑了。他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的从床底摸出笔记本，这次，他在上面认真的写下来，大哥给我装了灯，管家爷爷祝福我以后平安。今天还接了妈妈回家，今天真的很快乐。

写完，乔厌合上本子，换成作业。虽然乔辰还在发脾气，乔厌不应该这么轻松。可他今天是在是太快乐了，连做题的时候，唇角的笑意都收不回去。

而此时楼下，乔厌上楼后，乔辰就睁开了眼。

他喝光了老管家递过来的冬瓜茶，等佣人收拾好药箱后，突然笑着对老管家说道，“您陪我出去走走吧。”

老管家不明就里，但还是恭敬的和乔辰去了庭院。乔辰带着老管家一路走到了庭院后面的阳光房。

乔家的阳光房很大，但里面并没有种许多名贵的花草，只有许许多多的向日葵。不同品种的，看似杂乱却有序。深深浅浅的金黄，原本是最温暖的颜色，可乔辰充满讽刺意味的脸色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压抑。

乔辰打量着面前的老管家，伸手摸了摸手边的花瓣。“这些花平时都是你亲自在打理吧！”

“是。”老管家看着花，“这是夫人之前亲手种的。她希望……”

“她希望她的小儿子能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阳。”乔辰接上后半句，然后将一个资料夹放在花房里的桌面上，“您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做背叛我和妈妈的事情呢？”

管家看着乔辰翻开资料夹的第一页，上面是乔厌母亲的全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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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