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岐惊讶的往张家婆婆手上看去,那黑不溜秋的东西,确实是一只刚刚咽了气的山鸡。
凤归晚却听到了话中的重点,沉声询问道:“婆婆,那孩子经常给你们送山鸡吗?”
“嗯,这个月是第三次了。”张家婆婆慢慢提着鸡进了厨房,又转身出来,一边拿凳子一边道:“要进来坐坐吗?”
凤岐没回答他的话,只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脚,疑惑道:“婆婆,你的脚怎么了?”
他记得张婆婆一向挺硬朗的,往常里健步如飞。
“唉!不小心摔了。”
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张婆婆话都多了起来。
“大前天拿着鸡蛋上街卖,路过巷口的时候,不小心被窜出来的两小孩给撞到了,鸡蛋撒了一地,腿也摔伤了。”
“人老不经用哟!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那两野孩子,怕被我挨骂也不扶我一把,头也不回就撒丫子跑了。要不是赵小子过来扶我一把,那天我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凤归晚听出了问题,看了凤岐一眼,对着张婆婆问道:“那两个小孩长什么样?”
“他们跑太快,我老眼昏花的也没看清,只记得其中一个胖乎乎的。”
*
回去的时候,凤岐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上去闷闷不乐。
“小宝有心事?”凤归晚问他。
“嗯,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凤岐绞了绞手,一副十分纠结的模样。
“哪两件事?”
“就是赵无眠推胡小虎和牛胖胖,与张婆婆这是不是……”
“等等……”凤归晚打断他,莫名其妙问:“赵无眠又是谁?”
“就是那个坏乞丐。”
“嗯?”凤归晚一顿,眉头便皱了起来。
赵无眠?彻底无眠的无眠吗?为什么会有人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多缺心眼啊!
凤岐没察觉到他的分心,又继续:“我的意思是,赵无眠推胡小虎和牛胖胖,是不是为了帮张婆婆报仇?”
他挠了挠后脑勺,用着他的小脑瓜费力的思考道:“要不然……那天一群小朋友在玩,为什么就光推了胡小虎和牛胖胖?”
风归晚回神,笑了笑弯下腰,与他平视。“小宝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凤岐叉着腰,有些嫌弃道:“我是小,又不是傻。”
“有道理,”凤归晚挑了挑眉:“既然觉得疑惑,那不如去问问他呀!”
“问赵无眠吗?”凤岐摇头,一脸的抗拒。“我才不要去。”
“可是……如果你不问清楚,潜在意识里就有偏见,这样对赵无眠不公平。”
凤岐绞着手指道:“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该去哪找他呢。”
“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会在破庙里。”
“破庙吗?”凤岐还在犹豫不定。
凤归晚手背掩唇笑道:“小宝是不是害怕啦?”
“谁害怕了,去就去了。”凤岐说完转身就走,还不忘扭头对凤归晚说:“晚晚,如果他是故意使坏,那我就会替牛胖胖和胡小虎报仇,到时候你不许拦我。”
“好,只是……”凤归晚快步跟了上去,与他齐平:“只是如果他是因为你那两个朋友推了张婆婆那件事呢?你要怎么办?”
“如果是这样……”凤岐想都没想,坚定道:“我会与他们绝交。”
“嗯?”凤归晚有些诧异:“这么严重。”
“敢做敢当都办不到的话,那他们就不配做我凤岐的朋友。”
凤归晚扬了扬眉,他爹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变的。
“行,那走吧。”
父子二人转身去了破庙的方向,秋风瑟瑟,山道上那座有些破旧的庙孤零零的屹立在那儿,像被世人遗忘一般,肃穆古朴。
隔着老远,凤岐就朝着庙中嚷嚷:“小乞……嗯……赵无眠……赵无眠……”
一路叫到了庙门口,也没有人应他,推开老旧的门,庙中依旧安安静静,只有那尊泥塑的佛像笑眯着眼,怜悯着看着世人。
“赵无眠你在没?在就出来,我今天不打你,就是有事问你,你不用躲着我。”凤岐不死心,对着庙中又喊了一声。
庙中太过空荡,不但没有人回应他,反而传来了回音。
“算了,他没在,我们换个地方找找吧。”凤岐拉着凤归晚准备走,凤归晚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凤岐一愣:“怎么……”
凤归晚身子虽然弱,但却耳聪目明,他竖起了食指,示意凤岐别说话,凤岐彻底静下来,才听到佛像后似乎有细微的快要不可查的声音。
对视一眼,凤归晚将凤岐拉到身后,俩人悄悄朝佛像身后走去。
庙中有窗,但依旧光线晕暗,晨光透过木窗拓进,清晰到能看见光束中的扬尘。
而在光与暗中,凤归晚看见瑟缩在佛像后的人。
那人坐在佛像后的地上,双手双脚奇怪的拢着,仔细看才发现,他的手脚上竟然捆扎上了麻绳。
麻绳牢牢的绑在他枯黄消瘦的皮肉上,因为绑得太紧,细细的麻绳深深陷入肉中,绑住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他脸色苍白泛着灰,眼白周围染上了一圈红血丝,那黑眼珠子红眼白,让人看着心里发慌。
把凤岐吓得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赵……赵无眠?”
赵无眠看到他们后反应很奇怪,他的瞳孔中有怪异的恐惧。
“走……快走……你们快走……”
赵无眠模样有些狰狞,也不呼救,反而用着被绑牢的手脚,挣扎着更往角落里钻。
“发生什么事了?”凤归晚警惕的在庙中打量了一圈,连房梁都不放过,可庙中除了赵无眠与他俩,并没有其他人。
凤归晚把目光落在赵无眠手脚那些麻绳上,那麻绳用的村里人最常用的牛皮编绳,十分牢固,越挣扎越紧。此刻那成人拇指粗的麻绳就绑在他瘦弱干扁的脚上,一连串打个五六个麻绳结,格外的浮夸怪异。
凤岐悄悄探头,见无其他外人,大胆的从凤归晚身后走了出来,蹲在赵无眠身旁,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拨弄着那些麻绳结,好奇的问:“谁绑的你啊?这捆绳结也太潦草了吧!要我帮你吗?”
凤岐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我的这把刀是我爹给我防身用的,吹毛断发,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赵无眠缩在那儿,尖声抗拒道:“不管你的事,不用你解。”
“豁,这么凶!你谁啊!”凤岐人小鬼大,短刃抠叭抠叭几下就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结,确实是把锋利的好兵器。
双手一挣开束缚,赵无眠非旦没感谢凤岐,反而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道:“你滚开。”
凤岐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上,立马骂骂咧咧道:“赵无眠你是不是有病,我好心帮你,你还推我……”
“我不要你帮,我说了让你走。”赵无眠的神情痛苦,眼底深处是无尽的恐惧疯狂。
事情越发的不对劲,凤归晚把凤岐拉到身后,不再冒然去解赵无眠脚上的束缚,他立在那,潋滟的桃花眼中冷静疑重:“倒底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开。快走。”赵无眠缩在那,恨不得把自己挤进佛像里,他牙关紧咬,捏紧拳手,仿佛拼命的在压制什么。
可眼下这种情况,走是不可能的。
凤归晚护住凤岐,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走啊,要来不及了。”赵无眠眼底通红,那种绮丽的艳红,仿佛让人觉得他的眼珠子在流血,额间更是青筋直冒,豆大一颗的汗水顺着他的瘦弱苍白的脸颊流进了衣袍里,把那泛白的青色外袍浸染成深色。
“走啊!求求你……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不属于人类的、听不出腔调的嘶吼声,尖戾又刺耳,听得人背皮发麻、骨头发酸。
“那是什么?晚晚,你看他的手。”凤岐从身后探出头来,一脸惊恐的指着赵无眠的手。
彼时,凤归晚才发现,不知何时,赵无眠枯黄瘦弱的手背上竟覆上了一层黑色泛青的鳞片。细细的鳞片从皮肉里钻了出来,层层叠叠间从手背快速蔓延至了手肘,且一路向上爬到了脖颈,最后覆盖在他稚嫩的脸上。
而他黑色的眼珠子越缩越小,暗色的瞳仁逐渐失去了人类的感情,一双冷血动物独有竖瞳缓缓占据眼眶,恐怖又赫人。
“蛇,蛇妖……”
那诡异的场景,让人鸡皮疙瘩从背脊一直冲到了头顶。凤岐抱着凤归晚的腿忍不住惊声尖叫,凤归晚几乎是下意识的背起他就往外走。
可是……好像来不急了。
赵无眠那破旧袍子下的腿逐渐剧烈扭动,绑住他双/腿的粗粝麻绳传来细碎的断裂声。
下一秒,一条粗壮的黑青蛇尾缓缓伸了出来。不过呼吸间的功夫,那蜿蜒游动的蛇尾就迅速的占据了整个破庙,迅速向他们卷来。
速度太快,快的让人措不及防,凤归晚暗道要糟,背着凤岐在破庙中艰难逃窜。
两人逃的有些狼狈,幸运的是,巨蛇并未完全自由,它的半截躯体被那牛筋麻绳死死的捆绑在巨大的佛像上,越挣扎越紧。
麻烦的是那条灵活的蛇尾,若被它勒住,恐怕凶多吉少。
凤归晚冷静下来,他虽然身子弱,但保命的手段还是不少,毕竟凤家势大,凤岐又宠他,各种宝贝都不要钱的给了他。
他背着凤岐,一边费力的躲过蛇尾,一边往蛇尾扫不到的角落行去。
不在攻击范围后,凤归晚放下凤岐,伸手从胸口衣服内掏出一张玉符,运足力气朝巨蛇扔去。
“画地为牢,赦——”
咒词响起,玉符刹时光芒四射,柔和的白色光芒如同细线般,交织组成一个不小却足够坚韧的牢笼,将巨蛇彻底困在里头,任它如何嘶吼挣扎,怎么也逃不出来。
凤岐心惊肉跳,脸色苍白,抖着手把匕首递给凤归晚道:“晚,晚晚,杀了……杀了它吧。”
凤归晚接过匕首,转身对凤岐道:“小宝,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回去,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说,爷爷也一样。”
“好。”凤岐不想走,但他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还小,还不适应那太过血腥的场景。
目送凤岐离开,凤归晚把玩着匕首,安静的站在阵法外,听着巨蛇的嘶吼,眼中若有所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被困住的巨蛇缓缓没了力气,逐渐萎靡……
***
赵无眠醒了,身上像被巨物碾压过一般,一寸一寸,哪里都疼。
那勒进皮肉里的牛筋麻绳,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而更让他绝望的是,有人在身侧绰绰而立,余光所触之地,银辉闪烁,那是利刃的残光。
赵无眠恐惧的想,被人发现身份,只怕他是必死无疑。
果然,身侧的人发现他已经醒了,银光闪过,他的视线中出现一把锋利的短刃,下一秒,他听到了利刃割破布帛的声音。
赵无眠绝望的闭上双眼,等了很久,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反而脚上一松,勒进皮肉里束缚他的牛筋麻绳却断了。
赵无眠茫然睁开眼,一只指节纤长干净的手轻轻地伸向他,手心向上,动作温柔得像托着一束光。
“起来吗?”
有人问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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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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