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风被谢游提起来站好。
谢游虽然只有八岁,但是身体发育实在好,都快要有两个他高了,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发育慢。站直之后,他就抱不到谢游的脖子了。
谢游弯腰端起那个装着鸡蛋羹的小碗,朝苏沐风看了一眼:“走吧。”
苏沐风没动,谢游走出一步回头看他:“不想吃?还是痛得走不了?”
苏沐风摇摇头,伸出一只小手晃晃,略表矜持,白生生小脸上却写着:懂吧?懂吧?牵着我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几秒钟,谢游败下阵来,主动退回那一步,走到苏沐风旁边,牵住了那只覆盖着薄薄一层肉的小手。苏沐风对他来说就是易碎品,他牵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
苏沐风轻轻一抽,就把手抽出来了,谢游一僵,小孩儿后悔了,不想让他牵了吗?
在谢游还没消化心底冒出来的酸涩情绪时,苏沐风又原路把手塞了回去,鼓着小脸说:“谢游,你牵紧一点好不好呀。太松了会痒。”
呼。
谢游微动嘴角,在他希冀又略带不满的小眼神中牢牢抓住了那只小手。
感受到全方位包裹的安全感,苏沐风满意一笑,主动迈腿跟着谢游走。
今天早上,谢爱国的老婆,也就是谢游的二婶——丁美丽,在天光大亮之后走进厨房却发现谢游不在之后,只好憋屈地去淘米下锅。这会儿正在厨房边骂人边烧火,想着好歹谢爱国把谢游打了一顿,她心里多少会舒坦一些。
至于谢家的其他人,谢爱国和丁美丽的儿子,谢游的堂弟,谢勇,还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谢游的爷爷奶奶此刻正坐在堂屋里,听着咿咿呀呀唱腔的收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仿佛刚刚并没听到谢爱国追着谢游在院坝里闹得鸡飞狗跳。
谢游的房间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采光不好,地方狭小。平时谢游从房间出来都是路过厨房从小门出来。可是现在丁美丽在厨房,他就不是很想和她对上。想了想,他直接牵着苏沐风慢慢从堂屋走进去。爷爷奶奶看见了他,老两口一脸不认同,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对上他阴郁的眼神,又蠕动着嘴唇把话吞回去了,转头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苏沐风跟着谢游慢慢往里走,有点黑,他抓着谢游的手紧了紧,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了谢游。
黑暗中,谢游听到苏沐风的小奶音悄悄说:“谢游,你要带我去探险吗?”
谢游没说话。
他觉得苏沐风说得挺对的。带着苏沐风这个房间温馨、床垫柔软的小孩去他又破又阴森的房间的确是像去鬼屋冒险一样。
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或许不该让苏沐风去他的房间,如果沾染上他的倒霉怎么办?要是从他房间出去之后苏沐风回家又做噩梦怎么办?
苏沐风不知道谢游正在打退堂鼓,他晃晃牵着谢游的手说:“谢游,往前走呀,我好像看到光了。”
谢游想要告诉他,往前走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又破又小的房间,并没有光,但脚步还是继续。可能他还是有些恶劣吧,他想要看看自己破败的房间会不会吓走苏沐风。
中间虽然黑暗,却也就是几步的距离。
到了房间,谢游才知道,苏沐风看到的光,是他房间即将坍塌的一角泻进来的光。可能破房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透光进来吧。
入目是一个比苏沐风房间小一些的房间,温度比其他房间要阴冷一些,没有苏沐风房间里的那些家具,唯一有的就是一张安在房间正中间的木架子床,没有蚊帐。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箱子盖损坏了的高脚箱。
苏沐风愣愣的:“谢游,这是哪里呀?”
“我的房间。”谢游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苏沐风的脸上,想看清他的表情,但潜意识其实又害怕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带着嫌弃情绪的表情。谢游没有朋友,他也庆幸自己没有朋友,不然要是朋友想要跟他回家玩,只会看到他破破烂烂一无所有的房间。
苏沐风听到这个答案,视线扫视一周,迈着小短腿四处看了看,转头问谢游:“谢游,你有勺子吗?鸡蛋羹再不吃就凉啦。”
出乎谢游意料的是,苏沐风的表现很平淡,甚至都没有对他房间的破烂发表一些意见,是因为已经破烂到不值得评价了吗?
可现在苏沐风想要吃鸡蛋羹了,他要做的是去找勺子。
他的房间里还真有勺子,是一个一次性的勺子。前段时间谢勇过生日,丁美丽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配套的一次性勺子遗留了一个在桌子上,被他收拾起来了。这会儿正躺在他唯一的家具——那个高脚柜的一角。
他掀开盖子,拿出那个淡黄色的勺子。
直觉告诉谢游,苏沐风肯定会喜欢这个勺子。
果然,苏沐风看到这个厚实的淡黄色一次性勺子的时候,眼睛亮起来了,折射着从墙角溜进来的阳光,很耀眼。
“谢游,你这个勺子好漂亮啊,我最喜欢黄色了,和我喜欢的小鸭子一个颜色。”
“拿去吃吧。”谢游把勺子插进苏沐风鸡蛋羹里面,苏沐风像是捧着一个插了生日蜡烛的蛋糕为他庆祝。
可是没有人爱的小孩,又怎么会有许愿的资格呢。
苏沐风抱着小碗笑,舀了一勺淡黄色的鸡蛋羹,摇摇晃晃举着:“谢游,你尝!”
谢游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分享啊。我们是朋友,有好吃的要分享。”
谢游声音僵硬:“可是我没有可以分享给你的东西。”
他们怎么能当朋友?都不平等。
苏沐风并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抬手就把那一小块滑嫩的鸡蛋羹塞进了谢游的嘴里。
谢游一个没有注意,下意识吞咽,鸡蛋羹就顺着他的嗓子眼滑了进去,淡淡咸香残留在舌尖上。
苏沐风眼里闪烁着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谢游被他一脸期待看得有些紧张,仿佛自己只要说出一句不好吃,他就会瘪嘴哭出来。
谢游点头:“好吃。”
苏沐风笑起来,暖洋洋的:“是吧,我也觉得很好吃。”
苏沐风舀了一勺进自己的嘴里,又舀了一勺递到谢游的嘴边:“你一勺,我一勺。”
谢游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张嘴接住了。这一次,他没有让鸡蛋羹快速通过,而是用上颚和舌面把鸡蛋羹压碎了,感受着嫩爽的口感。
苏沐风分配了两次,就噘噘嘴把碗往谢游怀里一塞:“我累了。”
其实是他肩膀一动就痛,他怕自己手抖把鸡蛋羹晃掉了。但他不能让谢游知道他肩膀疼,所以就只有用累了当借口。
谢游不疑有他。他知道苏沐风身体弱,肯定是很容易累的。
他端着碗,犹豫着问苏沐风:“你要不要坐着吃?”
“好呀。”苏沐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时犯难的变成了谢游。他背对着苏沐风往床边走去:“床有点硬,你将就坐一下。”
羞愧、难堪爬满了他露在空气中的耳尖,变成肉眼可见的薄红。
苏沐风小碎步跟过去,踮着脚扒着床沿想往上爬,他根本就没觉得谢游说的床硬算是事。
“能坐呀,床是硬的,我的屁股是软的。软的,软的。”
软了好几次,苏沐风都没能坐到床上,他瘪着嘴看向谢游:“谢游,我坐不到床。”
谢游看了一眼他矮矮的身高,也有点无奈。把碗放在床上,然后照例掐着他的胳肢窝把他往床上送。
在谢游的挺举下,苏沐风成功坐在床上,小腿还耷拉在床沿外,晃晃悠悠,没有一点待在新环境里的不自在。
谢游反手撑着床沿,一用力,就坐到了床上,他的这个动作在苏沐风看来,就像变魔术练武术一样。
苏沐风又不值钱地哇了一声:“谢游,你好厉害啊,一下子就飞到了床上。”
谢游的脸蛋因为诚心实意的夸奖而变得黑里透红,用苏沐风常用句式表示谦虚:“一点点吧。”
他还想要给苏沐风说,这算什么厉害的,他打架能打赢六年级的。但转念一想,苏沐风这么软软乎乎的小孩儿不应该和打架沾边,就算是听一听,也不行,说不定会被吓到做噩梦。
“啊~”苏沐风张嘴,使唤谢游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谢游没有喂过小孩和小动物,怕把鸡蛋羹喂到苏沐风的鼻孔里,他小心翼翼极了,动作慢到苏沐风的嘴都快要伸到碗边了。但即便苏沐风如此馋鸡蛋羹,却还是坚定不移地要自己一口谢游一口,如果谢游不吃一口,他就算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出来了,他也不会张嘴的。
鸡蛋羹很快被分食完。为了不浪费,谢游用小勺子一点点刮着碗壁上残留的鸡蛋羹。他饿怕了,所以不能容忍食物的一点点浪费。
形同虚设的房间门,那道摇摇欲坠的木门,啪一下摔打在墙壁上,震落一片灰尘。
早上好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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