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下了许久,等到两人吃完,已是新雪初霁,一派银装素裹的冰雪景象。
是的,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如此迅猛又如此让人心生向往。
月国地处南方,如此大的雪实属罕见。
清月阁里顾昕两人此刻正坐在一起,聊着一些稀松平常的事。
林清躺在顾昕的腿上,玩着顾昕的几缕青丝,眼睛却一直看着顾昕的那一双眸子。因为彷佛只有这样的接触他的心才不会痛。
顾昕开口问了一句一直想问却欲言又止的事:“晫月,你现在当真什么也记不得了吗?”
林清疑惑的蹙起眉头,说道:“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你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座华美的宫殿中。”
随后林清移开了紧盯着顾昕的双眼,想向外看一看远处的花树。
突然一阵强有力的心痛驱使着他赶快从顾昕的腿上坐起来了。
顾昕本欲说上几句话来解释这一切,却被林清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
他看到了林清和自己亲近,却要时刻盯着自己的眼睛才不至于心痛,难道我这双眼睛是破局的关键吗?
“晫月,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无妨,不必苛求自己要想起什么。前尘已渺,往昔如幻。这前尘往事的苦就让朕来担,只求卿不要再受苦了。”顾昕说得认真,语调缓缓,却注入了帝王所有的真心。
“我既已想不起以前的事,又一靠近你就觉得心痛难当,想必以前你定是对我十分重要之人。
不是我的命中劫,便是我朝朝暮暮却蹉跎流年的意中人。”
林清说完,那目中便染上一层冰霜,那是虽想不起从前,却仍会伤心的落寞。
三千浮生梦一场,身是雨中一浮萍。忆年少,细斟薄酒向长空,敬此山河一片心。
曾忆年少客京华,与君初逢便成痴。忆当年,无限豪情无限意,铸此两心同相思。
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一刹光阴春昼短。
相思只在情浓时,情浓便知相思苦。惟愿今生伴红尘,并肩同立芳华阙。
要说月国最隆重的节日是什么,必定是上元灯节和中秋节这两个和月有关的节日。
月国崇尚月亮乃是先祖曾与月亮有过一段传说。
相传武帝当年行兵至渭水沿岸,黄沙漫天,极度缺水,却见一轮明月当空高悬,月光微凉,却彷佛见月光之下有人影翩跹而来。
随后这片黄沙之中便彷佛有了生命力一般,长出了许多鲜艳的植物,也下起了如同春雨一般的绵绵细雨。
全军的将士都只隐约看见一个着青色衣裳的男子,武帝当时只觉是青帝下凡,天降奇兵。
此后武帝的军队有如神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指前朝都城洛阳,废了昏庸无能的旧主,
自立为王,定都长安。
有方士给武帝建言武帝起兵既有青帝助阵,其乃司春,掌日,庇佑之神,必得避其锋芒,遂建言以月为国号,武帝大为肯定。
这个传说在月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每年的这两个节日必是举国欢庆,花灯如昼,摩肩接踵。
林清走在大街上,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上绣桃花纹样的金银绣,外套雪白貂皮外套,自然大方。
他如今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许是在家里被关久了,如今出来忍不住的左看看,右看看,掩不住的好奇。
“少爷你走慢点,老爷让我跟着你的,小年快跟不上了。”林清身边的小厮边跑边说。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爹还让我子时必须回去,可得快点逛啊。跑快点啊小年,那边要点灯了。”说完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小年只好哼哧哼哧地在后面跟着。
远处的丽水桥挤满了放花灯的青年男女,那花灯承载着这红尘中最简单的相思。
丽水桥的两侧是各色乐坊,瓦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那其中最大的乐坊清风落雪,那里的素琴,歌舞,音乐,清茶都是天下第一。
今夜的清风落雪灯火通明,更是装点上了各色花灯,显得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林清站在丽水桥上,望着两岸的灯火,人人脸上都是喜悦之情。不禁感叹如今陛下治下的盛世长安,当真是一派祥和。
过不久就是春闱了,父亲一心想让自己考一个功名,所以一直都管得很紧。
林清的父亲林毅在朝中官拜礼部尚书,自己家里也是累世簪缨,但没有可以世袭的爵位,比不得真正的世家子弟。
林清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远处清风落雪的雅座中有一道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
清风落雪的雅座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那黑衣上拿金线绣了四爪金龙。衣着虽然不甚华贵,但周身气度却是泯然众人,王者气势与生俱来,正是当朝太子顾昕。
“殿下,您盯着窗外许久了,是在找人吗?属下可下去请他上来。”青冥说道。
“看见桥下那个凭栏远眺的青衣少年了吗?就说有人要请他喝杯酒,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不可吓到人家。”顾昕说完,挥了挥手,示意青冥立刻下楼去寻人。
青冥领了令,赶忙下楼去找林清,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和人群便来到了林清身边。
青冥见林清还在原地和小厮说话,便立刻上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林清看见有人朝自己行礼,一时茫然,但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扶起了青冥。
“在下青冥,我家主人请公子去清风落雪的月阁喝杯酒,还请公子随我一起。”青冥低头恭敬地说道。
“清风落雪的风花雪月这四个雅间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公子你何时结交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啊?”小年在林清的耳边嘀咕道。
林清没有理会小年,只是对青冥说道:“你既是受你家主人的命令而来,我也不好拒绝,你便带路吧。”
说完,青冥便带着林清和小年一起去了清风落雪。
一路上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皆因林清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芝兰玉树之姿在灯火掩映下更显得璀璨夺目。
很快,就走到了清风落雪,这是一处修得十分华美的楼阁。
一层小桥流水,花草树木,无一不缺。二楼乃是看歌舞听琴的场所,寻常百姓皆可来此。
三楼往上非王侯将相,富商巨贾不得进,那月阁更是华贵中的华贵。
青冥带着林清来到此处门前,敲了一下门,随后传来一身低沉的男音:“进来。”
这声音威严若松,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青冥打开一扇古朴沉重的木门,仿若打开隔世光阴,斑驳的月光落在身后林清的脸上,落下一片温良。
青冥侧身请林清进去,并示意小年在门外等待。
小年有些着急的说道:“老爷让我跟着少爷寸步不离的,快让我进去。”
青冥一脸漠然的说:“主子只请了公子一人,还请在门外等候,我亦在门外。”
林清不知门内是何人,但看着端坐在桌前的身影,清雅方正,周身浩然正气,威严不可侵犯,想来并非坏人,便决定自己去会一会他。
“不必说了,小年你便在屋外和这位青冥大哥等我片刻,不必担心。”
林清说完便朝屋内走去,屋内陈设内敛却无一不名贵,烧着上好的炭火,产自波斯的地毯铺满了木制的地板,踩上去仿若踩在雪地上。
这屋子的主人正在斟酒,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那就很醇很香,直沁入人的心脾。
“这酒叫除非醉,是我去年采了门前一棵桃花树加之今年的初雪兼之各种名贵药材酿的桃花酒,你尝尝。”
这话说的稀疏平常,若两人是老友,这番话必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于林清而言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这样未免太过冒失。
林清抱拳行了说道:“在下林清,受邀前来,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听了林清的话,施施然放下了酒杯,转过身来,合上了一把乌金骨扇,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你是林尚书独子,三岁会作诗,七岁便能与教你的师父的辩经,且不落下风。十三岁便中举,名满京城。如今瞧你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方知传言不虚。”
“你既知道我是谁,便知我家教极严,大人能在这月阁中独揽一江风月,想来也并非寻常人物,不妨报上名来,小弟也好结实一二。”林清的话说的极客气,挑不出一丝错处。
那男人听了只是浅笑一下:“我叫汋昔,乃是江湖人士,今日碰巧看到小兄弟一人在桥边发呆,想我也是一人在这寂寞饮酒,便请你上来喝一杯酒,不妨先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吧。”
林清看了看汋昔对面的位置,那放着软垫吗,十分舒适的位置。林清方才听了这番话,直觉此人没有说实话,无妨萍水相逢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林清走到那软榻前坐了下来,那软榻紧邻一扇采光极好的窗户,往外看无边月色,暖意融融。
“小兄弟是第一次来这清风落雪?想来也是林尚书古板严肃,也不会让你来这等声色犬马之地。”汋昔递给林清那白玉酒杯,示意他尝一尝这杯酒。
林清识趣的接过这杯酒,尝了口,竟然是甜酒。这香气很浓却尝不出很浓的酒味,很好喝。
“想不到大哥如此人物,竟会爱喝甜酒。此酒很好喝,我很喜欢。”林清又尝了一口,开心的笑弯了一双眼。
“你喜欢就好,我年少时喝了太多苦酒,现如今长大了确偏爱这种甜酒。你若喜欢我便让抄个方子给你,你自己试试,若有不懂尽管来此处问我。”
汋昔说着便叫人送来纸笔,端端正正的写了方子给林清。林清接过那方纸,轻轻吹了吹墨,字是绝顶好字,写的颇有大家风范。
林清笑着道谢,把这纸折了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大哥一听我的名字便知我爹是谁,语气中又似乎熟识我爹,看起来并非毫不涉猎庙堂的江湖人士。”林清试探着冷冷开口。
汋昔迎上林清疑惑的眼睛:“居庙堂之高不如处江湖之远,我确实并非隐居避世的侠客,我在这红尘之中奔波也不过是想求一心安罢了。至于我与你爹乃是同朝为官,你爹刚毅的名声谁人不知,我敬仰他的风骨。今日又见你,朗月之姿,更是一见如故。”
林清听了这番剖白,心下防备卸了几分,既是与父亲同朝为官回去可向父亲打听几分。
“大哥既是在朝中为官,小弟如今功业未成还得多向大哥学习。今日一见你,不知为何心生亲切之感。想来这便是缘分吧。”
林清说完给汋昔斟了杯酒,一起喝下了这除非醉。
两个人才相识不久的人,因为这杯醇香的酒结了缘,因缘际会,不知此番相识是否会相知。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来更新了,下章掉马,有人看嘛[无奈][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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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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