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前后向来都是镇子里最忙碌、最热闹的时候,每年街坊们都会在这时筹办活动,祭祀土地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在第316届瓜果大王赛的比拼中,张婶家的南瓜和刑落月家的葡萄顺利夺冠,由镇上老寿星李大爷颤颤巍巍上台颁发奖品,是一把由五谷扎成的花束,台下众人脸上都溢满了对丰收的喜悦。
刑落月还在角落里看到几个探头探脑且持着剑的白衣人,想来仙宗外门也颇为关心今年安澜镇的收成。
赛程结束后则是菜品丰盛的万家宴,借此展示今年秋收的成果,连刑落月都被安排到后厨露了一手,足足三十几桌流水席,众人闹到了半夜,纷纷醉倒在桌上,嘴边都挂着浸在蜜糖里一般幸福的笑。
岁月从刑落月葱白的指尖悄悄溜走,游鱼似的滑不留手,还卷走了些蒸酿葡萄酒时潮热的气味,和徘徊在霜止川梦里的淡淡栀子花香。
霜止川被刑落月锦衣玉食养到了五岁,这五年刑落月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团子固然乖巧省心但养孩子又怎会省心,用汗水总结出来的养育心得让他深觉自己之前中小学教资白考了,幼教这一板块的熟练程度,回到原世界左脚踏进幼儿园就能上岗。
五年来系统毒舌威力丝毫不减,如果0325有嘴的话,刑落月一定第一时间揪着它的舌头按到嘴唇上,让它好好尝尝自己嘴毒的程度。
此时已是最好的时机,书是自己写的,刑落月很清楚左巽会在今年重回夔城寻找霜止川,得知霜家惨案,左仙尊捶胸惋惜了一阵,随后亲自来了无量宗的招生大会,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那个孩子。
若是按照原剧情发展,霜止川早就在松清斋生活了五年,此时大约正皱着一张小脸,苦哈哈的翻看着鱼千倾送来的晦涩心法。
可如今不同了,他就在鸢山脚下,穿着剪裁精致的云锦衣裳,由刑落月牵着小手,迈着略微紧张的小步子,耳边是义父温声细语的叮嘱,两人跟随人流向鸢山报名处进发。
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在山脚下的报名处登记过名字,身着白衣的女修士递给霜止川一块小木牌,告诫他一定收好,没有牌子可是不算成绩的,霜止川抬起小脑袋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鸢山,不由自主生出点攀登的冲动。
浩浩荡荡的人群一直蔓延到云雾之中,犹如百川入海,霜止川走了几步,发觉刑落月并没有跟上来,小小的他心里莫名生出点恐慌的情绪,只是尚不能辨明,由着情绪冲出了眼眶:“义父这是……不要我了吗?”神情小心翼翼的,还带上了哭腔。
刑落月瞬间遭受到一万点暴击,面前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团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泪光,声音软糯又可怜巴巴的质问你,试问谁能受得了呢?
“怎么会呢川团子,你长大了,要去更大的学堂,要学更多的知识,要换比程书生还厉害的夫子教你。”就是你没办法走读了,刑落月腹诽了一句。
眼看他慢慢收起眼泪,谁料背景板里的女修士突然接了茬:“小家伙,修仙就是斩断尘缘,由此上山,你便只有宗门同窗和德高望重的师尊,其他俗事皆作流沙,不再相见。”
乍闻如此经典的发言,刑落月头皮一麻,仙子你这个无情道修的很对,但是……
果然霜止川一噘嘴,大颗的眼泪一个赶着一个落了下来,当场上演了水漫金山:“那我要义父,我不要上山……”
“川团子,看着我”刑落月急忙蹲下身子,伸手抹去霜止川的眼泪,十分认真的看着他:“宝啊,你都不小了,上山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哭了,义父由着你撒娇,其他人可不由着你,知道吗?”
霜止川哽咽着点了点头。
“人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好比小院里的葡萄开花结果,最后被做成佳酿,只不过我们成长的过程,要比这葡萄复杂的多,你想成为一坛怎样的佳酿,取决于你所听的,所看到的,所学习的,这个世界包罗万象,你现在掌握的都是冰山一角,你不能蜗居在小院里做个蜀犬吠日的笨孩子,我希望你阅尽千帆后成为一坛无比醇厚的佳酿。”刑落月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朵抓周时的白色绢花。
“宝啊,这是你小时候亲手选的,你现在一定不记得了,但我当时给这朵绢花赋予的含义就是——去修仙”刑落月把绢花递到他手里,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霜止川的小手“川团子,等你修成大道,你一定会有自己向往的生活,义父也不可能一辈子宠着你不是吗?我相信你的心,一定追寻着更广阔的天地。”孩儿啊,这么小就搞全日制真的委屈你了,但今天这个山,你还是要上。
霜止川的神情依旧懵懵懂懂,若他是离巢小鸟,那待羽翼丰满,终有一天,他可以选择冲向云霄,亦或是倦鸟归巢。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绢花,缓慢转身,又往前挪动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用目光将刑落月从头到脚细细刻画了一遍。
“你等我!”他突然大吼一句,把刑落月吼得一愣,随后转身冲进人群,坚定地走向了冗长的登山阶梯,
刑落月望着霜止川离开的方向,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了胸口,以为是块风吹即散的棉絮,想去拨弄时,才发觉它吸了满满当当的水,藤壶一样附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你哭了”系统冷不丁冒了出来。
“你放屁吧!”刑落月气势汹汹地抹了抹眼睛,妈的眼角还真有点湿!
“那可是我的男主啊!那时候他还那么小,抱在怀里像块云一样软,被我养这么大!我都要抱不动他了……这情景谁都会哭一下的好吧!不哭说明你是智障系统!”
0325才不听他狡辩,反手点开内置音乐播放器。
“看着你满头的白发~”
“我知道你走过太多的风霜~”
“看着你的额头的皱纹~”
“我知道你穿越太多太多的沧桑~”
“看着你对子孙慈祥的微笑~”
“正享受着天伦之乐的时光~”
“啊~我的老父亲~老父亲~”
……
低沉且极富情感的男声听的刑落月嘴角一阵抽搐,山上的笋都被系统夺完了,这满头白发选的好啊,算你狠,狗屎系统,此战是你险胜。
山脚下人太多,刑落月无法用肢体语言表达愤怒,只能在脑海里和系统再战三百回合。
无量宗每年招生的考题从未变过,一直都是爬上直通山顶的石阶,听着简单,可从山脚下到山顶宗门的石阶多达十几万阶,让这些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们硬生生用腿爬上去,考验的就是他们的毅力和心性。
回安澜镇的路上刑落月就有些后悔,当初写什么爬楼梯啊,把我们家川团子累坏了怎么办!系统则表示,霜止川好歹也是男主,宿主你太多虑了,刑落月一想也是,总算勉勉强强放下心来。
又逢春日,鸢山上集满了深浅不一的绿色,霜止川捣腾着小腿一节一节趴着石阶,随着行进,半山腰缠绕的云雾还尚远,倒是那层层叠叠,好似粉雾一样的桃花近了些。
义父不曾在院里种过桃花,霜止川不免生出点兴趣,脚步加快不少,其实早晨刑落月犯懒,两人算是来晚了,不过正午日头严峻的时候,霜止川恰好走进云雾之中,免些炎热之苦。
来势汹汹的日光完全照不透这山腰浓雾,雾中目力所及最多三个台阶远,往后便是一片混沌,霜止川小心翼翼走过一段路,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你们几个饭桶!平日里府上好吃好喝养着,结果才爬到半路就没力气了?”听上去依稀是个孩童的声音。
霜止川走进了些,雾中慢慢显出一个金黄的,圆滚滚的身影,满是金色绣线的衣料上镶嵌了各色珠宝,幸亏是在雾里,要是在日头底下遇见他,霜止川怀疑自己看过去第一眼眼睛就瞎了。
再往前几步,台阶上整整齐齐跪了四个彪形大汉,各个肌肉虬结,旁边还横着一个显轿,气质宛如地主羔子一样的小胖子气呼呼骂道:“都是吃白饭的吗!今天你们必须把本少爷抬上山顶!”说完把自己累的还喘了两口气。
霜止川看了看纺锤一样标志的地主羔子和健壮的四个大汉,一时间不知谁更像饭桶。
四位大汉神情犹如哑巴吃黄连,只是唯唯诺诺答:“少爷,咱们只需歇息片刻便可再次出发。”
小胖子重重“哼”了一声,仰起头不再说话,那趾高气扬的傲慢模样全然是戏文里才会有的夸张做派。
霜止川看了个稀奇,不自觉停下脚步,金黄的小胖子一转头看见了他,眉头一皱,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本少?”
这话听得霜止川一噎,然后他认认真真看了看小胖子那双还没刑落月双眼皮宽的小眼睛,彻底沉默了,义父教他不能撒谎,也教他不能言语重伤他人,不开口为妙。
“啧啧,原来是个小哑巴啊。”小胖子嗤笑一声,语调十分轻蔑。
“是谁在这欺负人呢?”雾里又钻出来个淡黄色衣裳的俊秀小孩,与那五彩斑斓的金黄一比,瞬间高下立见。
小孩呵斥完地主羔子,转过头来看着霜止川,一双横眉英气十足,目光炯炯有神:“想不到竟有走的这么快的人,我是陆鸣箫,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这分外老成的说辞反倒衬托的他更为灵动。
“霜止川,霜降,山止川行。”霜止川行了一礼,俨然把程书生教过的礼节学了个十成十。
两人初识,都有些拘谨。
“登山路漫漫,一个人实在无聊,不如我们结伴而行?”陆鸣箫提议道。
毕竟还是小孩子,霜止川雀跃不已,忙不迭点头:“也好也好,我们一起上山去。”
两人相携远去,余下方才几度想插话却未果的地主羔子,他气的原地跺脚,只好又把气撒到家丁身上:“愣着干嘛?起来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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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上山是为了下山,大海啊全是水,蜘蛛啊它八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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