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情

江信成的认罪是完全出乎江抚明意料的,她能感觉到,连原主都震惊了。

楚仁殊在座上见状,稍稍坐直了身子,又叫了一遍江信成的名字,江信成不应,她便看向江抚明,

“你叔父在对你说什么?”

江抚明一直没转头看江信成,一是有些被骇住了,再来就是她也没想好要不要完成江信成的愿望,三就是眼下的她实在有些笑不出来,所以她一直目视前方。

而今楚仁殊的问题又压过来,要她重复江信成说的话,可江信成的话哪好轻易叫楚仁殊知道,于是江抚明的目光一落再落,低低地盯着地砖竭力思考。

江信成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深长地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记恨我,恨极了我。也觉得我如今这一句不够真实。你之前虽然没杀成我,我被人阴差阳错之下救了出去,可捡回一条命,我过得并不好,整日被绳索捆着,不管吃喝拉撒都被人捆着,关在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面,辨不清白天黑夜,那里面没有床,没有茅厕,连食物都是很久才往里送一次,送一次我就连着吃好久,有时候那食物到后面都有酸味了,可我为了活着,为了再见你一面只能忍着吃下去,那里简直糟糕透顶。唯一的好事,就是我尚且还能想你,局促地横躺在粗粝的地上想你,只有想到你我才会好些,我才能好些,想象着我躺在你的床上,想象你在我旁边……可是天杀的!那里头明明密不透风,连食物的酸味都没法散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跑进来一只老鼠,那老鼠与我在那狭窄的房间内周旋,它的尾巴隔着衣服扫着我,它们的四肢隔着衣服踩在我身上,可那里被封死了,它出不去,我也出不去……我只能期盼它不要咬我,期盼它不要随便乱动,但是我没法控制它,它一动弹,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疯狂跳起,我就只想尖叫,只想拼了命的尖叫。所以我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想通了……又或许其实过了很久才想通的,但那谁知道呢?”

“江抚明!”

“江信成!”

座上的楚仁殊已经唤了三次他们的名字了,可一人顾着说,一人顾着听,谁都没有回应,楚仁殊站了起来,朝他们这边走来,再次沉声问,

“大殿之内,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江抚明被楚仁殊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自觉抬头与楚仁殊对视了一眼,可旁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没法抽空应付楚仁殊,哪怕眼下叫她转述,她也无法分心,所以江抚明保持缄默地又挪开了眼。

“总之……其实这次被人绑来宫里我是意外的,那人我根本不认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认识齐珏,齐珏很让人意外,他并不疯,那两人七拐八拐计划一番,烦人的很……直到后来我知道我或许有用,他们要用我来陷害你,我则更是意外,不过我没打算让他们得逞,就是知道要来陷害你时有些高兴,我又可以见你一次了……”

楚仁殊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畔,江信成顿了顿,

“再看我一眼吧……”

随着江信成最后一个字说完,楚仁殊停在两人身前,江抚明听到后面脑中已经嗡声不停,浑身颤抖,喉头干涩不已,她试着去感受原主的心意,可原主此时也呆愣住没给出任何指使,眼前楚仁殊的凤头鞋和江信成的恳求两头夹击,江抚明最后还是缓缓地转过头去,对上江信成始终没有移开的目光,只是她笑不出来,但这笑容逐渐出现在了江信成的脸上。

“你们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楚仁殊带着怒气方才说完,一道人影冲出去。

旋即“砰”的一声巨响!

殿内陷入死寂的安静。

楚仁殊吓得回过头去。

江信成缓缓倚着柱子向下滑,瘫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摊满了半张脸。

过了好一会,

“你们方才到底在说什么?”

楚仁殊先是小声念了一道,然后冲江抚明大声吼了一道,

“刚刚江信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江抚明远远看着江信成的尸体……但她晕血,扫了眼江信成的脸,就将目光移到他的脚上去,

“他刚刚跟我说……叔父刚刚跟我说,他向我道歉,他认罪伏诛。”

楚仁殊完全不信,“你们说了这样久,就这几个字?”

“的确不止这几个字,他向我忏悔了许久……”江抚明说着,一个侍卫走进来,江抚明正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闭上嘴,那侍卫见状,便开口禀报,“太后,刚刚李御史夫人送了两样物件来,说这份证词是交与太后的,这个披风……”侍卫捧着黑披风刚想念江信成的名字,转头看到江信成倒在地上,话音一哽,弱声道“是给江信成的”。

楚仁殊抓过证词认真看完,垂头盯着江抚明看了几眼,见她始终浑身颤抖地望着江信成的方向,眼眸敛了敛,扭头指挥侍卫道,

“把这披风给他盖上,然后拖去处理了吧。”

“至于你……江抚明,既然灭门案与你无关,江信成如今又已自裁谢罪……你先回家去吧,今日你说的话本宫听过就忘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切记要向前看。”

楚仁殊说完,又咬了咬牙,

“但之前刻刀杀人案的赏赐我还未给你,这几日我会派人守在臻园门前,以便随时传唤你入宫领赏,你最好也不要到处乱跑。”

楚仁殊的话从耳边擦过,江抚明一一都听到了的,但她还没从江信成之死的惊骇中走出,说不出什么话,也没什么动作,直到楚仁殊提示她,她才想起来跪拜谢恩,一路沿着宫墙往外走。

江抚明本以为这会是一场鏖战的,本以为这是一场拽着头发争执不休,扯着旧账喷涂三百个回合的唾沫也无分胜负的苦战,却怎么都没想到,是以江信成的幡然醒悟自裁谢罪作为终结,甚至于江允洮给的证词都没用了。

想到这里,江抚明闭了闭眼。

只是江信成死的那画面……

江抚明看了全程,从他脸上摆起笑脸,然后愤然撞向柱子,血痕在柱上淌开……一切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里,如今那画面又重复了起来,记忆里的江信成正在完成新一轮的撞柱而死向前飞奔——肩膀突然一紧,江抚明吓到,立即抬起头。

段休瑾站在她眼前,见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段休瑾原在府上等着,见左依棠独身回来,又传话说江抚明去敲登闻鼓之后,立时骑马赶来。

江抚明神情有些恍惚,看着段休瑾的脸,像是在水里漂流了好久的人终于抓住浮木,眼睛一亮,她去拉住他的手,不光是因为系统的机制,她已经发热两天了,更是因为她如今就是想拉着他的手。

江抚明的手有些凉,钻进他的掌心后,心总算定了定,她抬眸,刚回答完段休瑾的问题,同他说,“江信成死了”,宫门里飞跑出一个太监,急吼吼钻到两人中间,“太好了,江小姐还没走远真是太好了,省的咋家再往臻园去一趟。”

“什么事?”

江抚明和段休瑾眼神交流一圈,转头问。

太监捧着圣旨,笑得双眼都眯成了缝,

“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太后娘娘念着小姐你勘破刻刀杀人案,立了大功,要给您赐婚呢,小姐快请跪下接旨吧!”

江抚明一瞬傻了,眼睛瞪大,段休瑾倒是比江抚明更着急,

“赐婚,谁?”

“齐珏王子。”

念完这个名讳后,太监脸盘上的笑滞了滞,不过他挪了两步凑到江抚明身边来,与他们小声说,

“但太后的下旨的原话是,‘抚明神女,才貌无双,我瞧着甚是喜欢,不若嫁入宫中,日后好陪我说话解闷’,所以江小姐别看齐珏王子是废后之子,觉得太后此番是折煞小姐,实在是太后娘娘想对小姐好,想把她身旁的好东西都给你,找了个由头接小姐进宫罢了。我出来前,太后娘娘已经着人准备起来了呢,婚期嘛,就在三日后。”

_

公主府

长孙见山抱着书在窗边看,可是良久都看不进去一页,每次强逼着自己要认真看,低下头不过才读了三两个字,神思又飘远去,神思一飘远,目光便飘远去了,随着树杈上零落的叶子一样随风飘远去了。

也不知道送过去的吃食江抚明有没有用,到底合不合她胃口。

长孙见山突然有些懊恼,早知他该在刑室里多待一会的,哪怕见着她将食盒拿进去再离开,知道她用了他送的东西再离开也好。

正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长孙见山不用起身去看,扭头见旁边的婢女跪下没有,便知道是不是齐婉柔回来了。

要说齐婉柔这人真是刁蛮霸道得很,她自己生得个头不高,为了显气势,在她宫里伺候的人都得弯腰跪下,仪态不能高了她去。

然而此刻身侧的婢子跪了下去。

长孙见山叹一口气,皱起眉,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放下书,调整好表情,走上前去迎,

“公主。”

齐婉柔上下扫视长孙见山一眼,突然显出明媚的笑脸,

“驸马。”

对她这副模样有些不适应,长孙见山脸僵了僵,

“公主何事?”

齐婉柔娇俏地歪了歪头,

“我有好消息要告知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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