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宋晚晚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没想到沾到床就睡着了。
闹钟像响了几次,又被人按掉,她是被杨嘉穗的消息吵醒的。
埋在厚被子里的手机骤然传来一阵绵长的震动,宋晚晚回过神,眯着眼举起来看,是杨嘉穗的短信
说资方确实撤资了,但有家国内的公司正巧在进军海外娱乐市场,愿意补上。
公司简介被发到她手机上,名叫科瑞,做单机游戏起家的,成名作是《昨日夜雪》。
科瑞。
看见这两个字,宋晚晚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认识这家公司,并且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被美化为巧合的争执。
初到芬兰时她曾写出一个剧本,广投却总是被拒绝,后来更是收到了遥遥一张来自科瑞的律师函。
声称她的作品与《昨日夜雪》过于相似,要求删除所有内容,最后更是变本加厉到勒索了一大笔赔偿金。
她被逼无奈,只好加倍努力打工,找了份咖啡店的工作。
人最无奈莫过于此,明明是没做过的事,却百口莫辩。
这份以她高中生活为雏形的剧本得到如此的下场,现在又不依不饶地搅合到如今的困境中,宋晚晚紧紧握着手机,却只能打出一同庆祝的消息。
腰间忽然被横跨上一条手臂,温热的呼吸扑在脖侧,亲呢得有些发痒。
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身后,“怎么心不在焉的?”
宋晚晚没动,她垂着眼轻轻道,“我们剧组的投资出了变动,投资方换人了。”
刘泽然心中了然,看来是助理早早就把事办好了,他等着宋晚晚翻过身扑入他的怀抱里,却没想到从对方口中听见了别样的字,“是科瑞投的。”
窗外又开始飘雪,蒙上一层素白。
那人覆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紧绷了一瞬,宋晚晚没理,她脑海里还是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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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卧室时桌上又是他托助理去买的家常菜。
刘泽然照例打开冰箱拿了瓶苏打水,单手打开坐在了她对面,倒了点到她的杯子里。
每每如此的生活,每每提心吊胆的过去。
宋晚晚看着那些在杯壁不断被冲出来的小气泡,她缓缓攥紧手,“最近你空吗?我们什么时候谈一谈。”
刘泽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吃完饭我出门有工作,晚上回来吧。”
宋晚晚在原位坐了很久,直到他走后的关门声响起,也没有站起身来。
他们已经认识十三年了,分不清未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放在同一个人身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想。
幸好离夜晚还有一整个漫长的午后,足够让她想清楚如何分清亏欠。
遗憾的是,下午那会,杨嘉穗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说科瑞的负责人改了时间,今天就能到机场,众人一起去接机。
可惜一行人多等了一个小时都没等见老总,说是飞机延误,稍微晚些才能到。
也幸好杨嘉穗带着她老公来了,是那位陈总的表哥,见面了好套个近乎。
她听完却感到一股不妙,周赫这人难道还有第二个姓陈的表弟?
还没轮到她问什么,袖口却忽然被杨嘉穗拽了拽。
宋晚晚下意识朝前看,对上无比熟悉的目光,似乎穿透着漫长时间里每一个节点,来到现在。
那人缓缓点头,皮肤很白,距离十七八岁那会似乎只差一件校服。温和的脸,含着润玉般的琥珀色瞳孔。
杨嘉穗已经迎了上去打招呼,感谢这位陈总雪中送碳的行为。
而他也礼貌得很,跟几人依次握手,最后目光停在了她身上,语气平淡无奇,“好久不见。”
宋晚晚垂下眼遮住情绪,指尖虚虚搭上去,两人肌肤只微微接触到一点,她就收回了手,“好久不见,陈总。”
她索性低下头,面对那些叙旧话语就当自己是聋了,直到把人送进导演办公室,心里还是古怪的滋味。
杨崇在赫尔辛基置办了一栋工作室,天花板上攀附着弯曲复杂的古典线雕,最东边留出一扇宽大的窗。
为了等待签订合同,他们几人此时站在窗边闲聊。
说是这位陈总阅历非凡,科瑞作为新起之秀风头正盛,能和他合作真算一种荣幸。
杨嘉穗叹了声,“真是富贵人家出情种啊,我听小道消息说这位陈总这几年来是一场恋爱都没谈,说是有位白月光,跟守孝似的。”
周赫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宋晚晚,咳嗽了几声连连道,“怎么能说守孝呢,这太不吉利了,说不定他白月光还活着呢。”
杨嘉穗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你不是跟他都一个高中的吗,来,你来说说他高中的八卦。”
周赫支支吾吾的,在杨嘉穗的注视下又只好开口,“他高中性格很好,很温柔很礼貌,大家都挺喜欢他的。他物理也好,还拿了奖。”
“白月光呢?”
“我这也不太清楚啊,就知道是个女生。”
“那刘泽然呢?你们都是一个高中的吧?”
又是一个学校里的祖宗,不过周赫还是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平和的词汇,“他念书那会是个少爷,性格就这样冷冷的。”
“诶,晚晚也是和你们一个高中的吧?”
忽然被点到,宋晚晚愣了愣,随后才笑着说,“是呀,我们那个学校大,又有国际部,在国外也容易遇见同学。”
“那陈兆呢,你们以前认识吗?”
她假装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像是同学吧,不过后来联系也不多,很多年都没说过话了。”
以至于比故人久别重逢先涌上来的,居然是一股更为浓重的,宛若一整桶油漆被泼开那样令人感到刺鼻的味道。
芬兰的天就像一块湿抹布,拧着不停往下落水,滴到人身上的明明是雪,每个人却好像依旧会被淋湿,从湿漉漉的外表到湿漉漉的心情,无一幸免。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楼梯处却传来细微动静。
话题带过的另一个人长身玉立,从暴雪中走来,肩上干干净净,只不过微微的抬眼,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周赫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握手招呼道,“刘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那人平淡道,“过来有点事。”
宋晚晚立在原地,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窗外风声呼啸。
清冷的雪光映在刘泽然脸上,门开了,他眼神漫不经心扫过。
宋晚晚一颗心紧了一瞬。
陈兆嘴角是温和的笑,眼神里带了些和同学相逢的意外,大方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刘总好啊,我是陈兆。”
他举起的手停顿在空中,却被刻意冷落着。
刘泽然掀了掀眼,整张脸处处泛着冷,一双眼更是格外阴沉。
气氛越发扭曲古怪,一触即发般紧张。
看这样子,刘泽然显然是还没忘了陈兆,可宋晚晚再怎么样也不想剧组的投资因为她而又一次黄了。
她连忙走上前去,挽住了刘泽然的手,笑道,“泽然,这就是我们新的投资方,科瑞的陈总。”
刘泽然垂下眼看了她有一会,才缓缓笑了,他轻轻眯起眼,“原来如此。”
他终于肯握手了。
虽然只是轻轻点上后就离开。
宋晚晚心里松了一口气,两人这样在外人面前的亲密举动却让她有些不自在,这件外套的布料居然如此粗糙吗?
她觉得自己都快冒起鸡皮疙瘩了。
没想到下一秒,温热宽大的手掌却揽上她的腰,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掐了掐,侵略气息铺天盖地地吞没。
她浑身一僵,却听见刘泽然说,“没记错的话,我们三人也是高中同学,如今你来了,是该请你吃顿饭的。”
话说的滴水不漏。
“是我的荣幸。”
陈兆视线停留在她腰间,眼里笑意淡了,复而抬眼径直对上她的视线。
宋晚晚心猛然一颤,只感觉腰上那力道越发重了些,像是一种警告。
天色渐晚,杨嘉穗找了助理先送陈兆去酒店,她坐进周赫车里感慨了声,“你们高中帅哥真多啊,今天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可真养眼。”
周赫语气不明地笑了声。
杨嘉穗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了?难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周赫点了支烟,缓缓道,“刚刚不是聊到陈兆有个这么多年里一直放不下的初恋嘛。”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向杨嘉穗,“那个初恋就是宋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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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晚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懂刘泽然了,她也一点都不想去吃这个什么饭,晚上不是说好了要聊聊吗?她被强硬带上车,忍不住道,“我不想跟你们一起吃饭。”
“你第一次这么叫我。”
宋晚晚一愣,“你说什么?”
刘泽然缓缓抬眼,喉间溢出一声很轻的笑,瞳色却比刚刚在室内时还要冷淡,“我说,你第一次叫我泽然。”
他语出惊人,“所以,你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们有多恩爱,还是怕我像以前一样干涉你们?”
宋晚晚抿着唇,“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什么?”
刘泽然很有耐心似地问她,指尖却攥上她的手颇为用力,“没必要阻拦你们旧情复燃吗?”
他就这样直直盯着她,手上力道越来越重,像要从这双眼里找出一个答案般问,“没必要看你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宋晚晚深深呼吸,“见个面就以为我要和他在一起,等下吃个饭是不是就要当作是我和他的婚宴了?”
漆黑的轿车快速行驶在跨江大桥上,车外扭曲的风如同紧绷的弦,雪粒被卷起像掉下的眼泪般落不到实处。
沉沉夜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一声轻笑,“是我该问你才对。跟我在一起七年了,心里还惦记着你这个蠢货一样的初恋?”
他指间架着的平板传来不断的播报声和警笛,在难以感知的行驶路程中放到结尾,又被他指尖拽着重回开头。
反复了好几遍,才被递到宋晚晚眼前。
只不过一眼,她浑身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向身旁人。
刘泽然面色不改,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一点笑,“真遗憾。”
他指尖抬起,轻轻把她脸侧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看来我们没有办法和你的初恋一起共享晚餐了。”
宋晚晚深深呼吸,推开他的手,对上那双薄情的眼镇定道,“你没必要这样,你带过来的那份合同我已经签字了。”
刘泽然还在看着她,嘴角缓慢下垂着。
宋晚晚直视他双眼,解开那条他送给自己的手链狠狠砸到他脸上,“我说,你带过来的解约合同我已经签字了。”
这章大概还会再修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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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世末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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