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

宋晚晚扶着门框站了有一会才转过身，她想自己应该回到房间里去。

可是刘泽然走后，这个客厅就变得乱糟糟的。

这样一场见面，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暑假的缓和期彻底结束了。

矛盾彻底爆发。

对，说得很清楚了，不来见面的你，寄出去得不到回音的书信，什么都很清楚了。

宋晚晚缓缓、缓缓靠坐在沙发上。

李静楠声音还在身后传来，叮嘱，关怀，落成一句，“……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统统摇头。

有风吹过，夹带着微微下坠的闷热闯入室内，下摆、发梢，连成一体朝里推着。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想着再休息三分钟就往楼上走。

真的，就三分钟。

在这个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夏天里，只睡着三分钟。

-

第二天早上，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她环顾了一圈厨房，决心还是打车去学校，顺带在食堂买个早饭。

九月份的初秋还回荡在夏天里，早晨却已经带上股凉意。

食堂阿姨看见她热情道，“一个鸡蛋饼？”

“嗯嗯。”

“再加两个香芋丸？”

“对。”

“小姑娘你每次来买都点这两个东西，一共六块五，我都记牢了。”

她接过塑料袋子笑道，“谢谢阿姨。”

没想到自己刚找到熟悉座位坐下来，身边却响起一声疑问，“宋晚晚？”

她一愣，诧异转头，迎面是正在吃馄饨的人，“林晓？”

他们位置巧的很，是前后桌。如果这人不是她妈妈死对头家的儿子就更好了。

宋晚晚回想自己一整个初中时期，每次成绩都被拿来跟他比，而林晓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学霸，几乎次次都是第一。

“我们初中不也在过同一个班吗？忘记我了吗？”

宋晚晚尴尬笑笑，“哈哈，也就一段时间，后来你不就去最好的班了嘛。”

“我知道，你怎么在这啊，不是走读吗？”

“我妈最近出差了，你呢？你家我记得，好像就在学校附近？”

“我妈说什么住宿学习更专心，一上高中就被办住宿了。你腿没事吧？”

她头摇的飞速，“没事没事。”

“你摔倒不会是因为听见顾媛玉……”

像是自知失语，他连同馄饨一起咽下没说完的话，重新开始说，“你摔倒不会是因为跑步还在复习吧？”

气氛有些尴尬。

宋晚晚觉得林晓大概所有的天赋点都点在了智商上，情商和以前一样还是没什么大变化，以至于说出不好听的话，说出难听的名字。

吃馄饨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抱歉。”

她笑了出来，“没关系……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有人关心就很不错了。

走出食堂门，迎面是三级台阶。

往后都是平地，走起来会轻松很多。

夏天微凉的风吹过来，露在空气里的胳膊却终于能自由呼吸那样，带着一股畅快。

她知道自己说不出那句都过去了，至今为止最多能袒露的也不过一句没关系。

宋晚晚轻轻舒了口气，她想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抬起脚，跨下这三级台阶就好。

一，二，三。

抬眼看，前方都是平坦的路。

她决定快点到教室去，慢悠悠地好好吃一顿早饭。

-

时间还很早。

陈兆今天到的特别早，连值日同学都还没来。

原因无他。

只是。

昨天上午宋晚晚刚摔跤，下午和江姜的一番见面，更让自己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要道歉。

要对宋晚晚道歉。

从前他们保持不认识的关系，就是怕她不自在，江姜说她是一个不喜欢暴露在别人目光下的人，陈兆不会去问为什么，他只会让宋晚晚自在地继续做这样的人。

哪怕过去很多帮助借江姜的手送达，哪怕现在她们不联系了，自己也依旧维持着和江姜的交易，就是生怕，生怕万一她又需要江姜了呢？

如果无法直达，那借他人之手也是好的。

所以哪怕看小狗那天说清了很多，他依旧提出保持不认识的关系。

宋晚晚不用为他改变，他愿意改变自己，让她永远感到舒适。

陈兆微微叹气，看着手心纠结了半天的纸条，最终偷偷放进她课桌。

没想到刚走回原位，后门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

昨晚最后一个走的人没有关上窗。

破烂的银色窗帘被风吹起来，飘到半空。

是早上五点五十，只有两个人的教室。

宋晚晚站在他面前，隔了整整八排课桌。

陈兆手里提的书包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风呼啦一声又吹了过来，窗外树叶摇曳，颤抖的影子被洒到她身后，忽而往前一点，掉到了手臂上。

凝滞好像在这一刻被打破。

他匆匆忙忙弯腰捡书包。

宋晚晚也是愣了愣，连忙低头。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般朝座位上走，比起觉得跟自己有关，更认为是昨晚老师说了什么早到的要求，误打误撞碰上而已。

那看来自己运气还挺好的，即使没听见，依然来的也挺早。

身后传来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脚步声也很轻。

他大概离开教室了。

宋晚晚松下一口气，她把书包挂在课桌边，东西放好。

手探进课桌想抽张纸，指尖一摸，却是格外粗糙的触感。

什么东西？

她微微皱眉，正准备抽出，忽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很瘦，很白，骨骼分明。

隐隐约约，像听见了轻轻一声晃荡，宋晚晚抬头。

陈兆站在她身侧，校服最上面一颗纽扣没扣上，露出银色链子。

脖颈、喉结、下颚线、他低垂着的眼睫，都被这一根链子牵引，克制，分寸。

啪嗒一声。

黄色便签被抽了出来。

陈兆弯腰单手撑在她课桌旁，漂亮的肌肉曲线覆在小臂上，动作轻缓，“我想了很久。”

“今天早上来这么早，是为了把便利贴放进你的课桌。”

声音掉了下去。

是陈兆蹲下了身，仰着头，对视，“但是今天早上看到你，我想了想，还是想亲手给你。”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自作主张扶起你的，后来站在你的角度想了想，我觉得有些尴尬，明明会有更好的方式。”

“如果让你感到不太开心的话，我很抱歉。”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说对不起。

那枚银色项链又落回了他胸口处，隔着校服，顶出小小一块隆起。

宋晚晚不知所措。

像站在潮汐中央，永远在涨潮。

她磕磕绊绊道，“你，要不你先起来。你也是乐于助人，这……好吧我当时确实有点尴尬，但是……好吧我当时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我知道你也是好意。”

“那你，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连连点头，“当然。”

“那我们可以继续是朋友吗？”

“当然可以。”

“哦，那你社团课选的什么呀？”

“微积分之美。”

糟糕，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

宋晚晚一愣，陈兆笑了。

前不久新学期的社团分类终于出来，她和谢柠不在一个班，就更希望社团能在一起了，为了不被调剂，综合考虑就选了这个看起来很难的微积分之美。

报名表刚交上去。

她想起来陈兆说过初中他也选的速写，自己也是速写，尴尬问道，“你也选的这个吗？”

陈兆点点头，又笑了，“好巧。”

当然，是他偷看之后故意为之的结果罢了。

-

周一是升旗仪式。

日子过得快，不过这回难得又有人要上台念检讨。

“哎嘛，陈兆的对手又来了？”

姜泽混水摸鱼站过来，看着远方走来的人，一时半会也不肯走。

张俞涛眯着眼睛看过去，“刘泽然？”

“你猜宋晚晚会跟谁在一起？”

“刘泽然。”

“你就这么不支持你的好兄弟？”

“那你呢？”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是他，但是不能伤了陈兆的心。”

说罢，姜泽猛然瞪大眼，左右张望着，“诶，江珉呢？”

“今天他妹不是要上台念检讨嘛，当哥哥的不敢听，躲在教室里呢。”

“那陈兆呢？”

“被留下来当了会倾听的观众，应该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操场那头就急匆匆跑来个人影。

陈兆站进去还没缓过来，两人就忍不住八卦着问，“又是因为周善宇？”

“嗯。”他说得很轻，“那天跳楼不知道怎么被人看见了，被举报了，江珉特别怪自己，说江姜在那只是发呆，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

妹控的吐槽不绝于耳。

陈兆微喘了口气，抬眼，却恰好看见宋晚晚走来。

旁边有人陪着她，两人都是笑着的，眉眼弯起来，快要结束的夏天掉下来，碳酸水撞进冰块里的声音好像又响在耳边。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最后选科真改成和她一样的了，现在还真在一个班里。”

陈兆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幸好只差了十分。”

幸好这还是我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情。

很明媚的上午，阳光落在脚边，带来阵阵炽热。

虽然上学才刚见过，但陈兆有时候总觉得这样的见面很漫长，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说话的时间太短，平摊起来就转瞬即逝。

只是她眼神像颤了颤，手攥成拳。

陈兆心想，是看见了谁？

江姜？刘泽然？总之，这样的反应不会是因为自己。

尽管上周教室里说过的道歉，尽管暑假看小狗好转的关系。

尽管。

但他有自知之明。

本来想昨天更的，但是没来得及写完，谢谢宝宝们给我投的营养液，特别特别开心。

今天刚好也是平安夜，这本里其实有圣诞剧情，但目前还没有写到，所以写了个小剧场！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

【小剧场】

平安夜。

刘泽然等了半天，身边坐着的人一动不动，教室里都几乎走空，他一颗心都快死了，忍不住出声道，“放学这么久了，你还不走吗？”

宋晚晚一脸惊讶，“你昨晚不是说今天一起回家吗？说什么有数学题要问我？我还以为你在研究题目呢。”

是啊，他书包里就塞着那颗平安果，正在研究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她课桌里这个难题。

然而刘泽然维持着高冷的风度站起身，路上听完了三种解法后把宋晚晚送回家，往前又走了一个路口，他匆忙转身，疯狂蹬着自行车往回骑，冬天的晚风从领口灌进来，浑身却是燥热的。

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学校门口，往前跑了几步，校门已经关了。

——

今天是圣诞节，宋晚晚来的路上想着买几个苹果的，走着走着就忘了，到教室的时候，她同桌居然已经到了，正趴在座位上睡觉。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没多想，放下书包坐到位置上，余光里却看见了什么红彤彤的东西。

宋晚晚弯腰想拿出来，沉甸甸的重量压的她视线一顿，是平安果。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人。

他趴在课桌上，帽子盖住头，在深蓝色校服交织的空隙里，刘泽然在偷偷看着她，漆黑色瞳孔里映上窗外缓缓落下的雪花，像是被意外发现般有些慌张。

他忽地别过了头，彻底把自己脸给埋了起来，真睡着了那样。

苹果上贴了张便利贴，扭扭歪歪写了几个大字——圣诞节快乐，家教老师。

“你送的？”

“我睡着了，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校霸，请问这个苹果是你送的吗？”

“……嗯，你可以勉为其难当作是我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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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步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