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江庭栩与沈卿赴友人约,到了凡间一处鬼城,那城名逍遥城,自是逍遥之处。宴会之上,江庭栩忽见一鬼,着实震惊一番,转头问沈卿:“卿卿,那……好生奇怪……”

沈卿笑着,那鬼也笑起来,举着酒杯大喊:“我有什么奇怪的!我……”他喝醉了酒,站都站不稳,眼神却格外清亮,“小孩!我给你讲讲我、我的故事……”

我是从过去到未来接连死去的灵魂。

活着的时候,我是最平凡的人中随波逐流的躯体,死去的时候,我是最痛苦的囚徒倒在人们的践踏下,成鬼的时候,我是最迷茫的灵魂徘徊于此间。

我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也没人记得,许是叫阿猫阿狗,又或者叫招财进宝什么的,总归不重要。怎么死的,是凌迟还是分尸,我也忘了,死的法子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更多,我记不到是哪一种。我为什么变成鬼,这我没忘,只是从来都不知道真相,何来“忘”的说法。

你说我三不知,为何不直接投胎去,也算前世恩怨了结,有一个新的开始。那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忘了恩怨,为什么要去俗尘里滚一圈又滚一圈。

你准会骂我不识好歹,因为我已经是鬼了,不能骂狗是或其它的了。

我却能骂你是酒楼前的狗,因为在这个时代

除了坐在辇车上的皇亲贵族们,所有人都是他们的一条看门狗,高兴了撒些食逗弄几句,生气了踹两脚,还要吐口唾沫骂你不识好歹。

看,这就是你生存的时代,也是我生存的时代。

我在乱葬岗呆了三年,什么都不做,就数每天有多少尸体被扔到这里,有时两三具,多的时候十几具,有的被烧坏了脸,有的被剥了皮,真作践人。我也能见到活物,白天有扒手从死人身上偷东西,装模作样鞠几个躬,心虚地回去了,晚上则有狼嚎,还有附近的野犬,吃些腐肉也回去了,真作践人;还有没尸体的时候,那年闹灾荒,府上的官吏从镇灾粮中偷淘水,层层下来没剩多少,饿得人啃树皮咽泥土,甚至移子而食,哪有尸体运来?真是作践人啊!

后来,我在边疆呆了三年,什么都不做,就看每天打来打去,先是一方到另一方,打输了,赔了地和银子,后来换了个将领,都快打赢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咱们的皇帝把他叫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功高盖主!好一个功高盖主!

哦,说错了,那不是我的皇帝,那是你的皇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离开了这无趣的埋骨之地,多少冤魂的哭喊都不上皇帝的一句诏令。

多渺小啊——

最后三年,我到了京城,皇城根下,钦监司之处,你说我去找死,我却道比你舒服。这京城人来人往,达官显贵一多,凑紧着过去,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狗,披上个红紫袍,戴上个乌纱帽,人模人样都也是一群狗!他们咬来咬去,底下的人也咬来咬去,没根的、有根的全都咬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地狗毛。

真是最最无趣的地方。

我到了天子脚下,好个天子脚下!没有人抬着他,他如何触天,又如何称得上是“天子”,没有这身份,他又算得上什么!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我何必怕这狗都不如的东西,大摇大摆便进了皇城,顺着台阶便到了朝堂,蜂房水涡,红墙绿瓦,你问我有何想法,我只是在想这里也不过如此。

进了朝堂上,我才发现这万人之上的皇帝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整日里与宫女嬉戏,桌子上的折奏散落一地只为给妃子们的衣裳腾地方,宫中日夜弹奏只为得其一笑。你说好不好笑?

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说怪谁?

当然不怪这些无依无靠,无权无财的女子,便只能怪这昏庸无聩的帝王。乱葬岗多少百姓,岂不怪他治国无方?边疆多少马革裹尸,岂不怪他好大喜功?京城多少佞臣奸吏,岂不怪他听信谗邪?当然,这是他的错啊!

但只我一鬼不生气又有何作用?我啊我,我又不是我,哪我是谁?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从过方到未来接连死去的灵魂。

我吞了这帝王,带着千万人之怒,带着时时代代的苦,将他分尸殆尽,我要将他嚼碎了,眼子也不放过,什么帝王气运,什么紫微星,到头来还不是被我咽下腹中,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真是无趣的鬼魂啊——

我终究不再是我,让那些申明大义的赞美见鬼去吧!我只是一个鬼,一个游荡在俗世孤苦伶仃的鬼,不过是吞了个毛头小子,便有人为我这鬼建了座庙,塑了金身,美名其曰“元元君像。”别装,我知道你没文化,以为给我取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字,赞美的话摆你眼前你也看不懂,告诉你,这在夸我是百姓的神仙啊!但我不喜欢那座劳民伤财的庙,也不喜欢长得像老虎豹子的画像,于是一股作气将这里砸了个西八烂,只余下牌匾上的“元元君庙”四个大字。

我没地方呆了,那也是我活该 。

我自愿离开人间,可到底吞的是帝王,地府鬼差不收我;那我便去天上,可天上星君说我不在五行,也不要我,于是我又回到了人间,成了真正的鬼。

这怪谁?怪我啊——怪我自负任性,怪我刚愎自负,怪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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