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投射到深色实木桌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一杯茶水袅袅冒着热气。

办公室的门完全紧闭着，但是没能完全隔绝外面的嘈嚷，隐约还能听见副导演们关于选角的各种讨论声音。

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两人有单独私密谈话的条件。

见郑之语不说话，靠在皮质沙发上的潘艾先开口：“你发消息说副导演给你抓了一个素人，你觉得他很符合剧本里亦项的形象气质？”

郑之语夸张地一拍大腿：“可不是，我跟你说，我打眼那么一瞧，嘿！这不就是亦项么，我跟你这么说吧，他光是站在那，活脱脱就是亦项。叫他过来试镜了一次，定了！”

潘艾斜眼觑他：“那你既然都定了，叫我过来干嘛，郑导有何贵干？”

“嗐，这不是要跟你搭档嘛，还得跟你配合默契。他是个新人，你是圈子里的老油条了，”郑之语赧然一笑，抓了抓脑袋，“这次拉他过来给你看看，瞧瞧合不合眼缘，要合的话你就多带带他。”

“要是不合呢，你打算怎么办？”郑之语这人熟了最会顺竿爬，没脸没皮的，潘艾就不爱看他小人得志的嘴脸，非要呲一呲他。

“嘿嘿，嘿嘿嘿......肯定是合的嘛。”

潘艾稍微坐起身，身体前倾：“郑大导演，你是会给我找麻烦的。这电影你不是号称呕心沥血筹备了几年吗？怎么选来选去选了大半年，就选了个新人毛头小子？还指望着我帮你从头带起！？”

“哎呀呀，别激动别激动，人可聪明了，好带着呢。”

“这是好不好带的问题吗？”潘艾正色道，“你这科幻题材的电影，要拍好本来难度就不小，又招了个新人进来搞配合，难上加难。非要迎难而上挑战艰巨任务，你小心搞翻车。”

郑之语拉着潘艾的手臂安抚道：“是挑战也是机遇嘛......”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助理进来，端了两杯刚泡好的咖啡，放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郑之语正想询问助理蒲潼到了没，办公室的卫生间传来一阵水流声，紧接着开门走出一个面容青涩，气质却淡漠的青年，正是亦项这个角色定下的素人演员——蒲潼。

背后说人当场被逮大型尴尬现场？

坐着的两人倏地站起身，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状况外没有感受到异常的助理出去将门带上。

砰——

潘艾拿眼睛剜郑之语，郑之语假装没看见。

蒲潼率先打破僵局：“郑导，正好肚子不舒服，借用了一下您的厕所。”

“啊、哈哈哈......你这么早就过来啦。”

蒲潼直愣愣地：“不早，刚刚好来的，肯定要守时的。”

“是，守时是个好习惯，”郑之语打哈哈，手往后一伸拉过潘艾：“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蒲潼，怎么样，人不错吧。”

潘艾听到名字，一愣，看清楚蒲潼的样子，随即调整好表情，挂上客套的微笑伸手：“你好，我是潘艾。”

蒲潼面无表情：“您好，我是蒲潼，是您的粉丝。”

两只手一触即分。

郑之语挤眉弄眼，插话试图活跃气氛：“欸，这不正好嘛潘艾，你粉丝，是不是正合眼缘？”

潘艾凝视着蒲潼：“嗯，挺好的，不错。”

双方都在互相打量。

潘艾眼前的青年脸很嫩，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小奶狗类型的男生，没有攻击性的感觉，但浑身又散发着一种疏离厌世的气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不得不承认，郑之语选人眼光还是挺利的。

潘艾在心里下结论时，蒲潼也在观察着潘艾。

这是蒲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面大众眼中的潘影帝。

老天好像格外偏爱眷顾这人，不仅赐予了他惊人的相貌，还给了副一流的身材，腰细腿长，比例优越。

甚至连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自然衰老，也对其格外优容，35岁的人了，身上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郑之语介绍完两人认识又寒暄了一番，接着商定了培训的时间地点，让潘、蒲二人加了微信，以便多联系交流，培养默契。

三人不尴不尬地走完流程，蒲潼告别两人往外走。

郑之语等蒲潼一走就讪讪赔笑：“潘潘，你说他听没听见啊？本来想让你俩熟悉熟悉的，你看这事儿闹的。”

“听见又怎么样，又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我说的都是事实，管他呢，”潘艾扶了扶额，手指用力往郑之语脑门上一点，“但你，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啊？”

“诶呦，我怎么不靠谱了，我可是名导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这就是个意外，等会儿我就去教训那个实习助理，手起刀落把她咔嚓了给你个交待。”

“得了吧你，别贫嘴了。”

......

离开的蒲潼还在想着刚才的会面。

他从两人进门起便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

在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时，他正好上完厕所打算出去。

但他瞬间从声音中分辨出了潘艾。

郑导叫他过来时没说具体的，私下会见潘艾是情理之中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儿，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紧接着就听到潘艾和郑导的谈话内容涉及自己，鬼使神差地，他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整个人悄悄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隔着并不很严实的门板凝神侧耳细听。

沙发上的两人离厕所有段距离，多亏了不隔音，蒲潼竖起耳朵竭力偷听才没有错过信息。

他很在意这次的结果，因为这可能是他离潘艾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听到潘艾的看法，他其实并不意外，自己确实没有演戏的经验，全凭个人的生**验和感受理解导演的试镜要求，幸运地被选上罢了。

蒲潼自认为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有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被换掉。

但听完两人的对话，他觉得还是有机会和办法把握住这个角色的。

根据郑导的评价来看，郑导挺看重他的外形条件，而且对话里透出的意思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形象合适的演员，在这一点上，蒲潼有了些信心。

目前问题还不大，但如果正式开拍跟不上，拖后腿，潘艾作为绝对主演的意见肯定会被郑导重新纳入考量，所以蒲潼觉得，这个角色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需要自己努力钻研。

一门之隔，蒲潼脑袋瓜子里的弯弯绕绕无人知晓。

当听见带他进办公室的助理进来时，他马上反应过来偷听不下去了，于是悄没声儿地退回去，装模作样地冲了水，洗了手，自然地走了出去。

那一下，蒲潼发觉自己应该是有点做戏天赋在身上的，无论有没有露出破绽，反正表情、谈话什么的都绷住了。

随机应变加顺势而为加临危不乱，即时反应一流，说不得自己演戏还是临场发挥型选手。

想到演戏，他又回忆起试镜的经历，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一阵恍惚。

高考刚结束，他正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混入潘艾的拍摄片场当个工作人员。

此前他已经从黄牛那里得到了潘艾拍摄的具体地址，正着急往地方赶。

突然有人拉住了他，他正要不耐烦，就听见来人说：“你好，我是《怪物恋人》电影的选角导演，你有兴趣演戏吗？”

《怪物恋人》？！

一瞬间，蒲潼以为自己要么是发癔症了，要么是遇到骗子了，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儿？

他正想着怎么接近潘艾，天上就砸下这么大一块馅饼？

一直关注着潘艾信息的他早就知道潘艾要出演《怪物恋人》。

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本能地点头，按照选角导演的要求录了视频：自我介绍——正面——侧面——背面，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完成了动作，又晕晕乎乎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对方一阵风似的走了，独留蒲潼在原地发呆。

回过神来时，要不是还交换了联系方式，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娱乐圈这么随便进的么，这么容易就达成接近潘艾的成就了？

几天后，对方联系上他，通知他过了海选，要再去试镜一次，让导演亲自看看，详细告知了时间地点就把电话挂了。

尽管觉得不真实，也害怕遇到骗子，他还是不愿意错过，提前到了试镜现场。

看着现场乌泱泱排队等候的人，他才真正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

接着他又被推着进了会议室进行试镜，面对着摄像头和一大群人的围观，他毫无经验可供借鉴，只能全凭心意动作，按导演的要求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人员带他出了会议室。

他没能从导演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之后几天都在茫然中等待，等待着一个好像触手可及又虚无缥缈的希望。

主创团队正式通知他被选为男二亦项的时候，蒲潼的心情就像是被彩票砸中了一般。

他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近潘艾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纠缠的红线由此牵连。

此时的蒲潼无法预见，因为他的选择，既定命运自此生出一个巨大转折点。

从这个端点开始，属于他和潘艾的故事，将会不可避免地，又身不由己地铺展开来。

宿命如此。

就像宇宙的诞生，生命的产生。

宇宙大爆炸，从奇点开始，一个极其微小而炽热致密的点，迅速膨胀扩展成无垠的浩瀚宇宙。

联邦现有理论认为，宇宙中产生生命是必然的。

原因在于，宇宙是无限的，一直在无穷尽地不断生成。

形成的无限宇宙，可能没有生命，可能有生命，生命可能有低等的，有智能的，也有可能有高等的。

然而正因为无限，所以形成生命的概率便是百分之百。

看起来，好像是宇宙的无数次试错产生了生命，其实，宇宙只是在漫无目的地碰撞。

人和人的缘分也是如此，漫无目的地相遇，碰撞出必然的宿命。

当局者迷，我们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命运。

旁观者清，属于蒲潼和潘艾的宿命，你我共同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