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嘶──”对方也一阵惊呼。
视线相撞，触上一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
“小景，好巧。在这遇到你了。”
“我听说陈导对你很满意，劝你放弃饰演秦子约，出大价钱让你接虞礼的戏？”
景闻清蹙眉：“你听谁说的？”
那人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十个指甲上涂满了黑色指甲油，要多骚包有多骚包。景闻清认出他就是剧本里本该出演虞礼的演员，唐盛宁。
剧本里唐盛宁与舞王原本就是老熟人。
唐盛宁平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演虞礼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因此常常NG，惹得影帝不快。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原来的剧情中，唐盛宁和舞王同心同气，处处与影帝怄气，闹得剧组鸡飞狗跳。更不要说唐盛宁后来还对舞王表白了，舞王花花公子，没明着拒绝他，两人的相处还挺暧昧的……
景闻清暗暗打量着，边和自己的记忆里比对，悄悄得出结论：按后续发展来说，这人……应该是跟他站在一边的。
“试镜结果出来前，小道消息少听。”景闻清并不想多解释，“我和影帝内事儿闹成那样，陈导怕我把他摄影棚屋顶都掀了。”
“是吗。”唐盛宁笑了，“呵……”
“……”景闻清微微怔愣，望着他的神情陷入困惑，总感觉哪里不对味。
身为编剧，参与过无数次试镜，景闻清完全明白，试镜结果出来前剧组一般不会给外界透露消息，更别说唐盛宁说的什么“看好你”“不看好你了”。
景闻清看了看唐盛宁，微微皱了皱眉。
唐盛宁视线缓缓向上，盯着他的眼睛。
边说，景闻清边扯开袖子，露出纤细却不乏劲道的手臂。目所能及处，大刺刺挂着两个紫青色伤痕。
“你看，你看看。就我和裴敬这样的，真有人敢把我们放同一个剧组？陈导又不是吃素的。”景闻清顿了顿，“在他眼里我相当于隐形炸弹。还是压根不懂怎么演戏的那款。”
唐盛宁嗤笑，不置可否。
“我还有事。”三十六计，溜为上策，景闻清勾勾嘴角，“下回请你吃烧烤。改天再聚哈。”
说着，景闻清越过他就想走。
景闻清看不到的角度，唐盛宁古怪地看了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他的前路。
“你怎么刚回国就来试镜？那跳舞呢，你不打算跳舞了？”唐盛宁说，“粉丝盼着你回国后参加活动、拍vlog剪视频，结果你回来第二天就打算往娱乐圈里钻。为了跟裴敬作对甘愿放弃自己的事业了？”
景闻清脚步一顿，就差把“有屁快放”写在脸上了。
唐盛宁抿了抿唇：“下个月橙枫舞蹈节，你的粉丝都在盼着你参加呢。你要是进组了，不就要辜负粉丝的期待了？齐谦遥肯定会让你去吧，到时候你剧组里呆着准备请假？粉丝都期待着现场直播，当然，包括我。”
齐谦遥，舞王的舞蹈老师，也是他各种自编舞的动作指导老师。
唐盛宁眯眼：“陈导获奖的片子多，一般来试镜的人都主动空好大段档期了。至于主演那几位咖位大的，早就跟陈导商量好了。说到底，不出变数的话下个月铁定开机了。”
景闻清面上宠辱不惊，心底笑了两声，想，谢谢提醒，我暂时哪都不想去，准备去《极限对调》了。
“橙枫舞蹈节七天。你第一次演戏，不懂七天对一个导演的重要性。更别说你跳舞还要提前做准备，排舞，赶比赛地点，来来去去得有小半个月了吧？你进组只怕会被圈内人说，不如安安稳稳做老本行。”
这话说得像教条。
“我有我的考量。”景闻清无言。他确实不会进组，但也不会参加舞蹈节，“小唐啊，下次再聚。”
景闻清头也不回地朝包厢方向去。
恰巧，兜里的手机振了下。
时佑：你谈妥了没！！
景闻清：“……”
景闻清撒谎：没，正在谈，很棘手。
时佑：《极限对调》嘉宾满了，最后那位嘉宾也敲定下来了……换言之你没有后台进不去了！所以你努力，务必拿下虞礼，就靠今晚了！跟人导演好好谈，谈妥了。
景闻清看到这条消息，浑身一震，手机差点飞了。
景闻清：？
怎么可能？
时佑：飞行嘉宾都满了。
景闻清如临大敌，反手发了张表情包：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他皱眉。
这剧情，怎会如此。
现在放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就是硬着头皮去跳舞，然后被众人发现狸猫换太子了，他根本不能行云流水般跳舞。会跳八百种舞的舞王？不存在的！
第二条，是……进组。冒着被影帝整死的风险进组演戏，然后以拍戏为理由放弃舞蹈节参赛资格。之后争取时间，好好磨练舞技，不让众人看出端倪。
一秒的功夫，景闻清脸色白了些。
……
裴敬手里掐着尚未点燃的烟头，靠在不远处的卡座边，不动声色地望向景闻清两人。他腿长身高，身板硬朗，在一堆人里简直鹤立鸡群。
也许是喝了点酒人就懒了，他没上去揪着景闻清进包厢。
圣诚繁花人多，背景音乐震耳欲聋，隔的距离又稍远，裴敬完全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内容。
但无需听到任何声息，他迟到的原因，似乎显而易见了。
裴敬微微眯起双眼，眼瞧着景闻清手脚挥舞，一会捂嘴一会又拉扯袖子的模样，一会又捏着手机，心底腾上股熟悉感。
但舞王今天的穿着，又与他记忆中的景闻清判若两人。
眼前的景闻清身穿露脐露肩长袖，豹皮花纹样式的上衣勾勒得他腰窄身材好，衬得皮肤白嫩。下半身是黑色大方的工装裤配马丁靴，整个人狂放不羁，夺人眼球。
不可否认，这是时髦潮流的穿搭，但在面试谈工作的时间段穿成这样，显然不是裴敬熟知的那位景闻清该有的作风。
像，又挺不像的。
现在这个情况，倒又真的不像是清清也穿书了。
裴敬将指间的烟塞回烟盒，双手插兜，眼神微微眯了眯，打住了脑内越发强烈的念头。他望着景闻清不知道跟唐盛宁说了什么，完事后走远了，忽然掏出手机看了好几眼。
再然后，景闻清放回手机，摸了摸鼻梁，在这打着恒温空调的酒吧内拢起了呢大衣，严严实实地扣上每一粒纽扣。
裴敬：……？
酒吧人多，景闻清低着头慢慢悠悠地走，像是屏蔽了外界的所有。摇摇晃晃，呆呆愣愣，简直要直冲冲撞上厅里的墙壁。
等到了跟前，裴敬拦住他的去路，蹙眉：“都几点了？上哪？”
“！”景闻清听到声音，迅速抬起头来。
干燥的嘴唇，迷茫的眼神，就像无头苍蝇般迷茫。景闻清虚渺的视线飘忽着，突然撞进裴敬的眼睛里，也是这一刻，里面忽闪忽闪的，乍然瞪大了眼。
有裴敬毫不避讳他的目光，退开半步：“怎么，衣服穿这么多，你不热？”
不能确定眼前的舞王到底是不是他的清清，所以也不能贸然确认。
景闻清错愕不已。
上一秒才决定好要进组接受死亡，下一秒影帝出现在面前还关心他热不热？
热啥热啊。
……废话。
他怎么可能穿着不正式的衣服，去跟陈导谈合作？
扣上外套就是为了遮住里面的衣服。
不然一会陈导真的怒了，那他才是完全逃不掉直播跳舞的命运。
景闻清实在不知道跟影帝有什么好聊的，浑身绷紧着隔了好大会都没出声，裴敬面无表情地，也没说话，就这样一直等。
“我冷还是热又怎么了，难不成还要为我特地调空调度数啊？”景·大脑凝固·闻清口不择言，“不热，挺冷的。还是衣服暖和啊……”
裴敬上下扫视他两眼，瞥过头去，“陈导等你很久了。”
独处时间，他已经给够了舞王足够的时间。可他却没有进行任何试探。
如果是清清……
清清笔下的剧本，影帝根本不长这张脸。他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也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景闻清看不见的角度，裴敬眼底陡然冷了几分。
裴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兀自转身，不再等景闻清，自顾自朝走廊包厢走去。
景闻清彻底呆了：“……这什么意思？”
裴敬修长的腿迈得从容，惹得身侧过路人纷纷回头注视，景闻清却总觉得他的背影里多了两分落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景闻清想着，跟着进了包厢。
景闻清刚刚已经思虑良久。
两条路摆在面前，并不是选哪条都死。
他今天来这儿的，可不就是陈导不放心他跟影帝在剧组同台，怕出事嘛！
尤其要商谈合同针对他和裴敬的神仙打架！
这和景闻清如今的意愿不谋而合。
进组，他不招惹影帝，影帝也受限不能招惹他，而且虞礼相比秦子约戏份多了一丢丢，但也不是什么贯穿始终的大角色。
他还可以摸鱼跳舞！
只要等下提要求让陈导拟合同，限制他和影帝除拍摄状态外的亲密接触，签了字，有违约金，那不就完事了嘛。
穿书前作为跟组的编剧，景闻清见过太多演艺圈骚操作，其中这一招，也不乏许多导演用过。
不料进了包厢谈了会，陈导对他的穿着和迟到行为没半分愠怒，还率先拿出已经拟好的合同。
条条框框，特别详细。
景闻清一看，该有的他刚刚能想到的，陈导早就囊括进去了！
这还等什么？景闻清心想，抓着笔迅速签了。
裴敬兴许是酒未喝尽兴，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喝，除了抬手在合同上签字，完全没再看他一眼。
谈得格外顺利，影帝也没找茬，以至于抵达家中时景闻清还处于懵逼状态。
他后知后觉：当年写的剧本，陈导就是个工具人，完全沦为舞王和影帝神仙打架的工具。所以他，似乎，没怎么认真设计陈导的人设。
原来他是个心胸宽广的好导演！
景闻清钻入被窝中，脑子一片空白，转念又忽然想到：裴敬刚刚的落寞，难道也是他人设做得不足，世界自动帮他补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