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氏一族在六十年前,乃是京城当仁不让的富户,家中资产雄厚,其商业垄断。承康在位二十五年时,为防止一家独大从而造成的经济停滞,便在暗中分割其产业,龙氏一族也开始由盛转衰,此时龙氏的家主之位,便刚好传到了独子龙耀手中。龙耀掌家时已有四十岁,其妻在位主母两年而死,死因不明。龙耀在此之后收集了妻子、父亲留下的财产置办收买前去天狼的商队,商队小有收获,因此在那一段时间内,龙家经济条件有所回温。两年后,其母亲六十大寿,龙耀听闻水镜台有一戏子唱戏极佳,便花钱请那位戏子到家里去唱戏为其母亲贺寿。如传闻所说,龙耀对亓懿偲确实产生了非分之想,但最开始他并没有如此大的胆量,亓懿偲的师父的名声在京中如雷贯耳,亓懿偲自己也有不少真心爱她的戏客,随便带人走可能会辱没了龙家的名声。他在沉默一段时间后,便主动前往水镜台为亓懿偲的送钱,亓懿偲光明正大地拒绝他,他便去贿赂她的师父,却没想到亓懿偲的师父将亓懿偲视如己出爱护有加,也劝他收回这份心思。正在此时,我国与天狼爆发冲突,商队被截断,龙氏的经济条件从此如落了毛的凤凰。在重创下,龙耀便将撒气的源头放在亓懿偲身上。在其母亲的挑唆下,趁京城暗中骚乱之中,其花钱雇佣几位土匪,夜里前往水镜台住处对其□□劫,翌日,他与他的合谋张美美和李鸿鹏在众说纷纭的市集上散播消息:请问你们怎么看当红一时的戏子前往富商家中偷金偷银此事?
话一出,全城人对于前一晚水镜台发生之事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看法。官老爷们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家正面临危难之际,谁还有闲心来关注你如草芥一般的性命。亓懿偲很快受到业内外的排挤,只有她的朋友和师父相信她,她尝试过解释——但结果可想而知,大家一定更相信一位富商的话。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在好友花琏——也就是当时还在朝为官的菟漫的帮助下——在御鼓前状告龙耀。击鼓鸣冤,重臣谏言,明婼皇后为管辖京城安定也为将龙氏的垄断斩草除根,便暗中派人着手调查。
不久,真相水落石出,龙氏一族被没收财产家宅。其母亲在变故下备受打击珠沉玉碎。
龙耀三人本就对亓懿偲的状告嗤之以鼻,但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头上挨了一个重击,于是愤怒之下,三人前去水镜台焚火,然后一路逃亡到涔夜,用剩余的家产做交易,让庾宗收留他们,从此匿迹。”
锦穑描述完以上,继续说道:“前面龙氏的历史是我在京时所知,中间龙某的所作所为是亓懿偲自己所说,后面他和张美美李鸿鹏逃亡到庾宗是在庾宗被以同样的方式全门屠杀后收到的遇难者名单上找到的。应该是他们三个没错。”
“我在京城时,从未听说过有龙氏一族……”易子寒低头思索道。
“公子,历史是不会铭记这些…………”双燕话说一半,又怕触犯易子寒逆鳞,便又不说了。
易子寒笑道:“没关系——所以说,民间所传亓懿偲的传闻也是他们三人编造出来的?”
“大概率就是了”慕梦瑾道,“被利用口舌的人,还在自诩清醒。”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传闻的可怕之处。别人的伤痛,都成了娱乐的本词……”慕梦瑾话到此处,便不再舍得往下说。
“没错,这一点很好理解。而且从后来庾氏后辈的嘴里大抵可以知道,龙耀一党在庾宗靠圆滑世故活得还不错,所以他们能够散播虚假消息并且让旁人相信他们”锦穑摇头说道,“几个人将自己毕生的智慧都用在了犯罪身上,真是难得的蠢夫。”
“庾宗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人……嘶……叫什么来着……”易子寒道。
慕梦瑾回答道:“姓庾字悮垨,宗氏被屠戮后,一直一心重建,但无论多么呕心沥血,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如今应该还在重建。”
“看来我们的推断对了,慕梦瑾”易子寒说道,“你看,最后被我划入一百二十八人头的人曾经都欠下过九重关的性命,不说全部,也是大多数。所谓‘土’行邹某,曾间接杀死蔡女曾晞,后来畏罪潜逃匿迹乡间,最终惨死在其引以为豪的书案里;‘木’行李氏,囚禁霜夫霈秋,后来满门死于非命;‘水’行沉舟,俟名水手从绑匪手上买到琼環裴闲清,碎琼環尸骨,砸其羊脂玉,帮忙掩盖罪行的船队一并溺水而亡;‘火’行庾氏,收留杀死春容亓懿偲的龙耀张美美李鸿鹏,最终被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位孑遗。”
“至于‘金’……”易子寒低头思考道,“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当初我们说‘金’是代表‘金雀’也是遗落世间镇压红鳞的仙器法宝,那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假设——‘金’就是代表了朝廷?”
继续道:“你想想,书上说菟漫花琏被敌党刺杀身亡,九品武将之女湘人文煌被过继至先皇太妃膝下作为公主和亲天狼。这些朝廷内做出的决定,最终成为一支利箭正中自己的眉心。十年前两帝夺权,互相残杀,最终两败俱伤,新老朝臣大多在那几年间家道中落就连性命都摇摇欲坠。”
换句话来说,“金”是“她”复仇的一步。表面上,于启一党意欲用金雀和一百二十八人祭天来开启红鳞的使用权,以此换取陞龙的力量对抗于贤,实际上,他们正中“她”的下怀。在这场复仇计划中,她只需要设计一张供仇人复仇的地图,做好仇人的标记,然后等待仇人的仇人和仇人拔刀。
实在是高明,她明白仇敌间的仇恨,再借仇恨除掉自己的仇敌。
比如说:“她”引诱于启一干人找寻五行的目标,然后借他们之手手刃那些蠢货。
再比如说:她明白于启一党为保证自己走棋的顺利,要将易子寒斩草除根。
那么我跟她的仇恨是什么?
易子寒想道:若我的父亲母亲作为朝廷中人,因花琏和文煌而牵扯到自身,在“她”的计划中不得不死的话,我又为什么?是因为我作为父母的孩子必须承担吗?还是因为她算到我是能够让于氏二子道尽途穷的人?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可以帮她背负骂名的工具?
但无论如何,这些猜测的共同点就是——我是她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上辈子一定是,但这辈子不一定是。
何以见得?梦境。
就如慕梦瑾所说,造梦是她一项很重要的能力,让人溺死在梦中亦然。易子寒不认为她对任何人都用这项技术。至少上辈子他还从未听说过死因和于启一样的人。
不过这辈子不一定是,是因为她想直接取易子寒的性命,即便与其最大的敌人慕梦瑾抗争,即便措手不及露出马脚——也不知道是措手不及还是故意为之。
那么我跟她的仇恨是什么?
是否真的有“盟友”的存在?
她一直很隐蔽,我几乎找不到她的踪迹,每每和她交手都是假面慕梦瑾说道,楼船在平静的湖面上行驶,二人坐在尾部甲板的茶桌旁,“而且,她一直到近几年才稍露名声。”
“和梦洛花突然成名一样呢。”易子寒道。
“嗯,她应该在人群中隐藏了很长一段时间,毕竟按亓懿偲的笔记来看,是承康与绥熙政权交替的那段时间,有的还要再往前推。”
“所以娈媛本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不知”慕梦瑾道,“笔记上说是失踪,至于有没有发生性命危机就不好说了。”
“啊…………”易子寒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嗯?”
“闫纯环。我想……闫纯环所掌管的魂界为何进不去了?还有就是,如果娈媛当初真的死了,她又是怎么从闫纯环的手下逃回人间的?”
“这个我可以给你解释”慕梦瑾将压在椅子腿下的衣角拽出来道,“因为当初闫纯环需要你。”
“你的意思是我是她接近明婼的一个中间人,是吗?”易子寒无奈道。
“是的”慕梦瑾道,“她前去与萧兰接触时称她是你的家眷,而当初正巧遇上萧兰想收买你,萧兰所以便视闫纯环为‘救命稻草’。事成之后,她也就没必要再开放魂界的入口。”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闫纯环既然愿意与你分享一些秘密,那必然是因为她看好你,所以必然不会陷你于水火当中”慕梦瑾话一顿,声音突然小下来说道,“况且当初…………”
“什么?”
“她是知道……”
“知道什么?”
慕梦瑾似月望秋水地看着他,他看着慕梦瑾干着急:“什么嘛?”
慕梦瑾将头转回正常角度朝前看,道:“她不知道。”
“啊?”
“……”
“你跟我耍脑筋?”易子寒着急上火。当然,不是真的上火,是跺脚。
“我说,她不知道阁下会在意。”
“我当然介意别人随便做我的家眷——但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吗?”
此人不对,此人非常不对。
“有啊”慕梦瑾把头转向一个余光刚好能瞥见易子寒表情又不会直视他双眼的奇怪角度,说道,“阁下自己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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