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源虽比渥泽城大了不少,但地广人稀,深山与深山两连,溪水与流水相泣。常年在这里居住的门户散居在植被稀疏的山脚下,有时三两户有时十几家,只有在一块稍平坦宽阔的地域建起一座简约的“城”。
据说这座简约的“城”是承康帝之前的某一位皇帝下旨择地修建。那位皇帝酷爱蔽日的树木和各种奇形怪状的虫,曾在那块地域内住过半月,她走后,就将当初她住过的行宫退出来,改造成如今的“版源城”。
居住在此地的一般是商贩,城与渥泽城等地通商,贩卖人们基本生活必需品,以农耕为生的人们到季节了也会到城里去卖作物。所以按真实性来讲,版源城更像是一个大市集。
时间一久,城内的商贩也都互相认识。
但林心瓷的祖籍上写“版源”,并不代表她真的居住在“版源城”内,她的家或许在这几十匹山中的其中一匹。要想得知她从前具体居住的位置,还是要靠向当地人打听。
慕梦瑾在马车夫有意帮助二人打听人名时说道:“我们找林心瓷。”
“林啥子喃?”
“林,心,瓷。”
“哦……好耳熟的名字”车夫拿起一旁黑黑的水壶猛灌一口水,揩嘴道,“是在哪里听过呢……嘶……她家里咋个喽?”
车夫不愿让二位旅客没话说,在他没想起来之前,找话题聊聊是可以的。
“她家里修房子”慕梦瑾圆慌道,“但她在钱塘那边出了事,拜托我们过来到她家里去帮忙。”
“等一哈,等一哈”车夫用手拍拍脑袋说道,“你们说的林心瓷是不是姜坡上那家的女子啊。”
“她五年前离开的家。”
车夫难为道:“欸?好像是吧?我听到别个说过,说姜坡上有家人的女子有一天不在掉了,十五六岁吧,妈老汉儿也没找到起,都好多年咯,要不我给你们送到姜坡底底下你们上去问哈啊?因为我当时听到就说是姓林叫心啥子的…………”
慕梦瑾道:“那便谢谢老伯送我们到姜坡那边儿吧。”
“哎哟,搞半天女子跑到钱塘去了嗦”马车夫独自感叹道,“哎呀,咋个整起在吗,要往外走吗也要跟妈老汉儿说一声吗,听到说当时她妈老汉儿找她找得惨哦…………”
易子寒眼睛盯着慕梦瑾的长袖,心里都在发热。
看着他都热,自己衣服袖子翻起来挂在肩上,裤腿拉到膝盖都一层层汗往外冒,但生理上的炎热远比不过心理上看着慕梦瑾长袖的炎热。
闷热之下人是不会说出一字半言的,他整个人贴在车厢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慕梦瑾的长袖。
继而他觉得他有病,为什么非要去盯着别人的长袖干,看得心里毛不说还把自己越看越热。
“怎么了?”慕梦瑾看他要吃了自己的眼神问道,“我……有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热。”
“啊,这里天气闷热很正常,你若受不了,我可以想其他方法帮你解决。”
“……”
易子寒没有再说话,实在是因为心里闷得慌,恐怕再折腾一阵直接晕厥。
他见慕梦瑾摸出几张纸——应当是罗浮他们寄过来的信纸,将他们叠成扇子的模样,手指轻轻一点两把扇子浮在空中至易子寒眼前。
易子寒自以为是慕梦瑾要他自己扇,心里虽说还是毛躁但毕竟那是慕梦瑾给的东西,便想接下来。可手还没有伸到,扇子便自动扇了起来。
易子寒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嚯!这下谁还分得清慕梦瑾和河神!
“原来你不止会让树叶听你的话啊!”
慕梦瑾:“舒服了?”
易子寒:“舒服了。”
“其实这是白婵留下的戏法,不难的,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真的?”易子寒欣喜还没过半分钟,便沮丧道,“算了,我现在又没有法力,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需要法力”慕梦瑾笑道,“只需要心而已。”
“什么心?”
“真心。”
易子寒闻言噔地一下坐直身体问道:“什么真心?”
“你猜。”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事情瞒着我!!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事到如今,除了说“好朋友”,他无法作胆再进一步表述自己的感情。
“这么好的……朋友?”慕梦瑾鄙夷道,“这么好的朋友是什么朋友?”
“…………挚……友?”
“哦。”
易子寒手臂一抬便去搂人问道:“什么真心?”
慕梦瑾得他这么一搂,肩一斜从车厢的拐角处溜出人的怀里道:“嗯,挚友的真心。”
易子寒知道他在随意应和,于是揶揄道:“好啊,现在挚友的真心已经有了,下一步是什么?怎么想?怎么做?有没有咒语什么的?”
慕梦瑾无奈笑道:“现在还不是学习的时间。”
“还有时间?”
“嗯,就好比,观星象需要在夜里一样。”
易子寒看出了此人的小把戏道:“你就逗我吧,我是死过脑子现在还不太灵光,不是变成了智障。”
“没逗你”慕梦瑾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真的没逗你,只要你真心想学,总会在某个时段突然学会。那只貔貅——会告诉你答案的。”
“貔貅?”易子寒将貔貅从衣服里拽出来道,“说到貔貅,我还要谢谢它呢,替我挡了假面的一击——不对,不该谢谢它,应该谢谢你。”
慕梦瑾道:“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求生本能唤醒了它。”
“是吗?”
“是的,我不骗你。”
易子寒又问道:“所以……你送我貔貅,是怕我自己保护不了自己吗?”
设想,一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风云人物,如今沦落到要别人保护,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道理如此,谁也不愿自己的安危放在别人的手上。
慕梦瑾说道:“不是的,我们是在并肩作战,相互搀扶。你忘了吗?上辈子,你也有护我的时候。”
“是吗?”
“是的,我不骗你。”
果然如马夫所言,抵达版源已是翌日傍晚,马夫累是累,但一心想跑完这一次就退休享清福心里边快活,硬是将二人拉进城里一起吃了一顿晚饭这才将二人送到姜坡下与二人告辞。
姜坡其实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的地方,而是在当地人找到一座结实的矮山自山脚找路到山顶,路上是子子孙孙踩过的泥土,已经不长草了,在路两旁稍平坦的地方,住了人,一家挨着一家。
养的鸡就站在泥巴路上啄食一些不起眼的虫,人来了就撒腿跑,人走了又顺着方才跑过的地方啄回来。
此刻家家户户都在烧米做饭,在坡下向上看只看到一位年龄较大的老头挑了一担水拐进有十几户人家的小路上。
易子寒一改进城时的紧张,放松道:“正好,这个时刻大家都在,即便是挨家挨户地问也能问到。”
他归根结底还是怕遇见慕容遥等人。如果历史不会出现错误的记载方式,他应该是死了。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慕容遥等人面前很不合适。况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失去爱人恰如百花残叶,遇白昼日光乃是恨割双目,见寒风枯夜是能愁断深肠。
二人一路往上走。
易子寒越远离城内越想逃避。
站在泥地上的鸡迈开双足窜出二人的视线。
“我们比谁先跑到山顶!!”
两个小孩忽然从一个院子里跑出来,跑在最前面那个光顾着回头看后面那个不想一头闷在慕梦瑾身上。
慕梦瑾稍低身将小孩扶住并问他道:“你没事吧?小朋友。”
小朋友自知自己撞了人,于是道歉道:“哥哥对不起。”
后面跑来的小女孩还比前面这个矮了一些,她看到屋外的陌生人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于是停在原地睁大双眼看着两个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往嘴里放。
“没关系的,倒没把你撞到。”慕梦瑾摸摸男孩的头。
“娘亲……”
女孩忽然转身跑进屋内。
“诶,阿妹!”男孩叫人没叫住,反而是女孩牵着家里的大人出门来,母亲低着头弯着腰由她牵着,右手还拿着一把菜,边走边问道:“怎么了嘛小妹。”
女孩指着门外,母亲抬起头来才看到门口的陌生人,于是把菜放在门前的簸箕里,直起腰来用围裙擦擦手,抱有歉意道:“抱歉,我孩子没给二位惹祸吧。”
“没有没有”易子寒道,“姐姐多虑了,他们很可爱。”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没有遮住女人灿烂的笑容,然而让她看起来滋润如春季的土地般美丽,道:“这样啊,我以为他们俩又闯了什么货呢。”
她将男孩拉到自己身边,口中喃喃道:“不上学的日子就是讨厌,看不住他…………”
易子寒笑道:“小孩子都调皮嘛,很正常。”
她拍拍男孩身上的草屑道:“是啊,现在还能看到他们这样玩,再过几年大了想法一多就看不到他们这样笑啦!”
又道:“我看二位不是本地人——是来玩的吗?”
慕梦瑾道:“我们来这里找一个人。”
“谁呀,这里的人我都认识的呀!”女孩抱着她的腿,怯怯地看着两个人。
慕梦瑾说道:“林心瓷。”
女人闻言,先是不语静静地看着两人,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来找她干嘛呀?”
“哦,我们是帮别人给她送东西来的。”
“喏,你们或许白跑了”女人叹气道,“她不在了。走了。”
“她的父母呢?”
“也不在了”她一五一十地说道,“她几年前是在版源城内学艺的,师父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五年前人就忽然就失踪了,父母也没找到他,过了一年夫妻俩接连去世。造孽哦,就这一个娃娃,养了这么大了,忽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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