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保持一致沉默。
崔嵬将慕容遥拉起来道:“先进房里去说吧。”
慕容遥从众人脸上异样的神态觉出不对劲来,于是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易子寒说道:“先不论城里人对林心瓷的去向说法不一,即便单论心瓷父母这一条就说不过去。”
钟玲将两扇门轻轻合上,可即便是这样依然弄出让人不愉快的声响。
“我和爱尔与林心瓷的父母甚少接触,我们统共也就见过两面”慕容遥仔细回想道,“即便是当初林心瓷不告而别我们也只见过一次。”
崔嵬问道:“你们没有主动去见过他们吗?”
慕容遥道:“见过,敲过许多次门,可屋内都不见人。后来经过姜坡居民所说,夫妻二人早就离开版源去找女儿了。”
慕梦瑾追问道:“去了钱塘?”
“是的,他们去了钱塘。爱尔在这之后才收到一封来自林心瓷的信,称自己已在钱塘定居。当时我俩还想着成了亲之后亲自去钱塘找人,结果她的父母先去了,当地那些官老爷们见此事有了着落又有崔嵬的人帮着,便不再过问。”
易子寒说道:“据姜坡路上的居民所言,林心瓷的父母在女儿失踪一年后接连去世,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这件事便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林心瓷确实是自己跑出去;第二种,她被卖贼拐走。不过……我想我应该否定第一种。”
“能够确定她的父母真的去了钱塘吗?”慕梦瑾问道。
“信里说的,千真万确是林心瓷自己的笔记。”
易子寒说道:“所以在信中,她的父母确实找到了她——可她的父母还是含恨而亡不是吗?而且在仅仅一年内,如果真的找到林心瓷,我觉得结局不该如此。即便林心瓷真就自己跑到钱塘,找到生计气走父母,这些时间再加上父母探寻其足迹,跨越大半个祯国的地图板块一路找下去——一年时间忒短了。”
“是啊……”崔嵬喃喃自语道,“彼时我们找地方迁师门,即便是在已经确定地点,而且我和笑晏先走的情况下——都走了整整五天,景鸿和版源间距离比这里到钱塘近多了。记得上次,我和笑晏到长亭赴隋蕴哲组织的会,都跑了几天。”
“而且这还是在目的地明确不需要打探的情况下是吗?”慕梦瑾说道,“慕容遥,你那封信的原件还在这里吗?”
慕容遥指指角落上干净而精致的柜子道:“在那边儿柜子里,整理爱尔遗物的时候才看到过。”
姜珚沐距离柜子最近,所以自个儿便去开柜子。木柜才做出不久,用着上好的漆器,每一件做工精细的头饰,碧玉坠耳环,大红绒盒承放白玉手镯,卯兔形态银颈链,提着四个铃铛象征新生的平安锁,这些小到可以塞进十二寸木盒内摆在梳妆台一角,如今作为阴界留给阳界的遗物锁在一个和人一样高的柜子里。
姜珚沐小心翼翼拿起那个大红绒盒,她生怕触动慕容遥的思念,所以并没有将盒子放在柜面上,而是将其与平安锁盒子叠在一起。
绒盒的下方是一叠手写信,几百张重叠在一起,从几个字的问安到家长里短,不同年月写下的文字连接成了二人几年的陪伴。
姜珚沐在一沓信中找到目标,然后拿出来递给崔嵬。
崔嵬看后提给易子寒道:“信上说她在钱塘,她父母也在。”
易子寒扫过信里内容,不过是一些让爱尔别担心啦,自己已经做上清倌啦,在钱塘哪个地方住啦……之类的话。
慕梦瑾过来和他一起看,即刻指着最后的日期道:“你看。”
然后解释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林心瓷入驻芙蓉楼在这个日期之后。”
也就是说林心瓷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在芙蓉楼内。
她在骗人。
易子寒忽然记起昨日崔嵬的话:“卖贼。”
他们绑架林心瓷后辗转各地将林心瓷买入青楼以博收入,为了躲避官衙的追查于是逼迫林心瓷写下这封信来安慰宋爱尔,怎么逼迫?别忘了他们手中有着版源各家的人口信息,他们完全可以以家人的安危来威胁林心瓷,让林心瓷顺从他们,不揭发他们!
可为什么偏偏向宋爱尔掩饰?
因为宋爱尔之后是慕容遥,慕容遥之后是崔嵬。
只要骗过宋爱尔,让宋爱尔放心,那么崔嵬等人就不会下通缉令找人,那些卖贼就有充足的时间辗转将林心瓷卖到各地!
而林心瓷的父母,大抵也收到同样的信,所以夫妻二人才愿意割舍一切前去钱塘寻女,最终没有找到女儿心衰力竭与世长辞——他们外出寻女的消息,也便成为有些居民口中“林心瓷自己跑出去的”,而只有知道真相的邻居才说出“她被拐了”。
官衙以为问题解决,所以没有向崔嵬发出援助请求,崔嵬没有收到宋爱尔和慕容遥的请求,所以给了卖贼一个很大的逃亡时间。
易子寒面色难看咬牙切齿道:“这些死狗辈……这种阴招都能想到……”
慕容遥透过墨水浸透的纸张,在光线的透析下大抵能看见纸上的字体。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猛地站起,然后道:“抱歉,我出去一趟。那些东西你们随便看吧。”
几人见状连忙也站起身来想跟他出去,然而慕容遥回头道:“你们别出来,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比起这个众人倒更关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于是崔嵬对钟玲道:“钟玲,你最会说话了。你悄悄跟在他身后,待会儿劝他一劝。”
虽说很多时候,大人们会嫌弃小一点的孩子不懂大人的心思,但在特殊情况下,好小孩口中没有经过**本性洗刷的话更能让人暂且放下悲伤。
钟玲松开和姜珚沐拉在一起的手贴着门框蹑手蹑脚地向着慕容遥离开的方向出去。
崔嵬叹气道:“我们破解了林心瓷的经历,现在还有一环,便是她和唐舜英是吗?”
易子寒道:“是啊,这一环很重要。”
“师父——”姜珚沐站在柜子前,她并不想参与几位长辈的讨论,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随口一问道,“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看吗?”
崔嵬答道:“可以,别把东西翻乱了。”
在崔嵬回答“可以”的时候,她便将最易碎的白玉镯连同绒盒子一块儿放在柜子顶端——那是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将散开的信叠放整齐开始看。
动作速度十分麻利,没有半点含糊。
崔嵬:“……”
他心里大概知道,姜珚沐方才在找信时一定看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得到查看许可正在翻找。
果然,她在那些墨水带过的书信上直接一眼从上看到下,没有细细品鉴,最终在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停下转动的眼球。
还未等几人再次开口,她便问道:“师父……你知道九重关吗?”
崔嵬还没有听清楚:“什……?”
“知道。”易子寒和慕梦瑾异口同声。
“那是什么?”姜珚沐抬起头问道。
慕梦瑾说道:“是在二十余年前,京城内九位好友组成的群体。”
珚沐感叹道:“啊……好远啊…………在承康皇帝驾崩的那段时间吗?”
“是的。”
崔嵬说道:“信上写了?”
姜珚沐看着信说道:“是的。爱尔姐姐说自己的师父是九重关之一的梁蕊姬,人称映舞。”
“映舞……割喉。”易子寒回忆笔记上写的内容。
崔嵬对姜珚沐道:“珚沐,把那张信拿给我看看吧。”
姜珚沐走过去将其递给崔嵬,然后手上继续翻道:“还有的,我可以全部找出来。”
崔嵬示意她坐下道:“坐下找吧,站着不好拿。”
姜珚沐看信的速度非常快,几下便又找出两张来道:“这里也有。”
易子寒说道:“给我看看吧。”
姜珚沐便将找出来的用右手拇指食指夹着递给易子寒,剩下的手指头继续更迭信件。
信上写道:“遥,我跟你说过的,梁师父很厉害,那时能将舞跳得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也很厉害,所以她教会我的功夫是很标准的,这次受伤是我自由发挥……才不小心扭伤……真的跟师父教给我的动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嗯”崔嵬又将珚沐找出的几封信略看了一遍道,“是叫梁蕊姬。的确是你们昨天说的九重关中的一员。”
慕梦瑾说道:“看,这就有联系了,唐舜英也属于九重关。”
易子寒细细回想有关九重关的事情——这位名唤“映舞”,是唯一一个没被亓懿偲宣布“死亡”的人,换句话说,是九重关里结局算得上使人欣慰的。
所以“割喉”也不是真的“割喉”。
梁蕊姬是一位舞者,少时父母双亡,其表亲因无法担负其养育的责任故将其送入管朝廷礼乐的秋娘底下学艺,长大后在为太后庆寿辰的宴会上结识了同样去演戏的春容。
由于志趣相投,二人很快熟络,相互通书信,故而梁蕊姬也逐渐认识在前朝做官的花琏。
彼时花琏为户部侍郎,在承康还未走到生命尽头时日子算得上平静。
可在承康末年,朝纲大权辗转至明婼手中,承康帝久病卧床迟迟不愿立储,朝廷内部于是开始分党分派,一党站于贤,一党持于启,还有一群人谁也不愿站,风雨不动摇得愿意等待承康的下令。
花琏站在朝廷中间,担忧着国家未来的命运如何,她没有做出选择,也没有抨击于贤党于启党互相的明枪暗箭,而是常常被唤去明婼身边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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