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寒回答她道:“我们已经到上面的世界了。”
白矖捂着眼睛躺在地上,呢喃说了两句谢谢。
俘虏被姜珚沐五花大绑全身上下就露出鼻子来呼吸,他蜷缩着身体在地上呻吟:“唔……”
被绑成这样换做谁都逃不掉,崔嵬用脚帮他翻了个身道:“绑得不错,不被憋死就好了——刚刚和你们打的是个什么东西?”
易子寒回答道:“应当是被人类供奉出灵性的天狗。下面地盘老大,没猜错的话是古代的祭场,用来供奉太阴星君,不小心糟了这玩意的道,故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说呢,怎么不像是我见过的生物……”崔嵬计划道,“那看来得找个时间将其拔除。”
慕梦瑾思忖片刻说道:“那东西并非常人能够应付得了的,我们尚没有摸清它的底细。只是有一言我不得不说,地底古迹错综复杂,入即不可原路返回,多亏了白矖小姐我们才能找到出口。若你们要前去围剿,一定仔细规划后再出发。”
白矖依然捂住双眼,众人坐在树荫下交谈。崔嵬道:“白矖?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生活在地下吗?”
易子寒解释道:“恐怕是的,据她所说,她前身是行巫蛊之术之人的白蛇,城镇在地震崩塌,她的主人在大灾中死去,最终由她继承主人的身体,在古迹中潜伏大约两百年。”
白矖生怕旁人不相信,于是赶忙附和道:“是,是,真,的。”
易子寒笑道:“刚才还要多亏了你的助力,否则打天狗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
“啊?”白矖质疑道,“我,吗?”
“是的,若不是你化成原样帮助我,恐怕我只能瞎逃窜将难题交给神明大人了——”
慕梦瑾:“……”
白矖微微掀开手掌,透出一丝光线问道:“我,做过,这样的,事,吗?”
“你不记得了?你从宿主的身体里爬出来。”
“没有,啊……”
易子寒:“……”
慕梦瑾:“…………”
崔嵬也的确是一个见证者:“真的不知道?”
“真,的……”
崔嵬:“…………”
姜珚沐蹲在白矖的身边道:“或许是忘了吧……说不定哪天便记起来了呢?”
白矖畏畏缩缩地瘫坐在树荫底下,姜珚沐与钟玲好奇这位二百年岁的“老人”,于是借着说话的空当凑上去观察她。
崔嵬好心提醒道:“你们两个别这样,总盯着不礼貌。”
“哦。”
两个人便蹲远一点看她。
“话说回来,如今抓到俘虏,我们该如何解救慕容遥他们?”慕梦瑾问道,“敌方制造的傀儡不堪一击,若以他性命相胁……”
“呜呜呜呜……”
躺在脚边的俘虏再次发出声音。版源天气炎热,经这么一裹,即便崔嵬为保住他将他移到树荫下,他还是惨遭汗水浸湿全身。汗水打暴露在外的鼻子滴下来,流到嘴唇处,滴在草地上。
“我想现在还该不到他死的时候”崔嵬俯视道,“我们还有很多话没问他。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惨遭这些东西的埋伏,以为是傀儡,结果是实实在在的人。真是上赶着送功绩啊,战友全军覆没,我还能害怕他狗嘴里吐不出真话?”
易子寒当然十分相信崔嵬审问人的能力,即便不懂刀枪棍棒,师门里的人也能找出许多不痛不痒的方法来折磨人。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想想怎么解救慕容遥与侍从要紧。
俘虏……俘虏意味着缴获,如今是**裸的威胁。
对方用慕容遥等人来威胁,意味着他们的终极目标便不是慕容遥。
“哼,胆敢刺杀……”崔嵬巴不得现在就撬开那人的嘴。
慕梦瑾提议道:“不如让他在这里说。何必费力抗一个人走那么大段路。我还记得古迹的入口,他若说就放开他,不说便丢下去。别忘了,我们脚下是一只饥肠辘辘的天狗。”
“呜呜呜呜……”
“行啊,姜珚沐,把他嘴上的……”
“啊啊啊啊啊……”白矖蜷缩一团,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转而捂住耳朵。她如被一支利箭穿心般惊恐,紧接着双手伏地向远离洞口的地方爬去,嘴里呢喃着:“快,走,快走……”
崔嵬:“什…………”
然而,在静谧的黄昏下,距离几位不远的洞口忽然碎裂崩炸,分崩离析的巨大声响冲击人类脆弱的鼓膜,半空之上悬浮着洞顶碎裂的遗体和漫天飞舞的黄沙。
即便慕梦瑾在瞬秒之内以屏障相抵,众人还是伏倒在地,四处横飞的碎石击打屏障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树枝离断从高处坠落下来,易子寒将崔嵬等人拉至树下,自己上前去问道:“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一头巨物越过沙漫漫直冲撞抵御的屏障,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慕梦瑾身子不稳而晃,而屏障在此刻七零八落地碎裂。
撞碎屏障的始作俑者虎视眈眈站在几人身后,它比先是大了两倍不止,身上的石块随着步伐的走动滚落在草甸上,逐渐褪去灰色外壳,露出内里锋利的爪牙。
即便不是人的模样又如何?易子寒从它得意的面孔中看出其势在必得,它不像是饥火烧肠,迫不及待想要享受佳肴,而是将众人视为必死的玩具,待宰的羔羊。
“唔!!!!!!”滚在最前的俘虏扭曲身体拼命逃窜,他无法视物,只能通过此刻较为灵敏的感知救命。
崔嵬嘱咐姜珚沐和钟玲道:“你们俩往外躲!这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东西。”
天狗伸出舌头舔舐湿答答的嘴周,白色头颅低下嗅味,四个脚掌印为平凡的草甸刻上单调痕迹。
煊赫本剑分身而出,几十把利剑从四周包抄庞然大物,然,庞然大物的周围并不好接近,煊赫幻影在与其相距甚微时全部被弹开!幻影散开,稀稀拉拉回归本剑。
“不好……”易子寒将崔嵬向后拉道,“它死不了,我们尽快脱身,不要费太长拉扯。”
话到此处,便见一把崭亮的长剑出现在其眼前。
慕梦瑾抽出自己的剑给他道:“用这个。”
如果说,以常人的心理,这种举动是别人对自己的一种认同,但在易子寒这里,满脑子就一个字:我?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从前即便不主修武力也能从容应对战场的模样。换句话来说,他早就认同自己是一个会武功的常人。不可能恢复修为,也不可能出现奇迹。白矖的帮助使他暂时找回从前的感觉,可他在白矖离去时驱使自己的内心逃避——我曾经精通,但我如今不能沉溺。
耽溺过去的力量会使他觉得前路渺茫,不如就将这种记忆、这种感觉彻底雪藏。
一开始时,他庆幸自己能以这种奇妙的方式重走人生路——失去前世的力量象征着与前世隔断,过去是过去,未来是未来——然而,当他遇刺包宅,看到余氏百步穿杨的力量时,他竟然不能立刻平息自己。
——为什么我失去了呢?
不过想到此处也释怀,因为——我的使命已完成,上天给的东西,就还给上天。
反正什么锅都让上天来背就对了。
与故人重逢,君如无尘玉宇皓美月,万缕流光攀缠处,身自倚勾阑。
他并不觉得慕梦瑾保护他会怎么样,通俗意义来讲,慕梦瑾若不保护他,估计他早已成为黄泉路上的向导了——比黑白无常都专业的向导。
刚开始与故人重逢的欣喜到现在还未散尽,但他已经放下心中“他保护我一次,我就欠他什么”这种想法,相反,他认为如果自己受了重伤才是累赘。
长此以往,他便放下失踪在心腔中的武器,所以当慕梦瑾把剑递给他的时候,满脑子就一个字:我?
“方才虽有白矖小姐相助,但我不认为你没有能力”慕梦瑾见其瞠目结舌的模样快速说道,“别否定自己,不然你在下面的时候也不会拔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有法力啊!!!!
易子寒苦笑,没有法力跑上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天狗晃动低垂的尾巴,击退煊赫幻影后变换方向行走,它转头过来张开嘴巴笑道:“没想到吧……”
黄昏坠落之时,众人的身后出现另一只天狗。崔嵬凝眉,只听口水混杂的声音道:“我们托……的福气……来享用……的佳肴……”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闪到它的跟前,金属撞击骨头的颤抖声使另一只腾空而起扑向崔嵬二人。
此时此刻,煊赫之影充当带刺的铁墙,天狗欲与其对抗,却见自己的四周头顶悬了起码上百把煊赫!煊赫将它围在地表圆心,排列得天衣无缝,从外侧看如同一只巨大的铁球。
半空挥槊之人,地表围狗之剑,低吼之声传至九霄云外,神明承载的辉光引人注目。
如之前所见,天狗会自动抵抗崔嵬的煊赫之影,所以崔嵬将其围在铁球内,使其全力围住天狗,无论其在铁球内如何反抗。
二人周围忽然出现成百上千条毒蛇,窸窸窣窣吐舌,摇摇摆摆行走。
崔嵬控制巨型铁球进一步缩小,易子寒前去清除围上来的毒蛇:“该死,怎么越来越多?”
“是真的蛇吗?”崔嵬大叫道。
易子寒把剑从蛇腹中抽出来道:“是!但不知!从何而来!”
忽然,在转体挥剑时,他余光扫过周围的树杈,见树杈上零零散散蹲着人!
“不好!”易子寒再次斩断一条蛇道,“他们追来了!树杈上有人!”
“什么?!”
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多遭不幸!
树上的人像地上二人俯冲而来,崔嵬见状便放开铁球,天狗力量强大到不为此所束缚,它使出更大的力量折断所有幻影剑端,横飞的剑端正好挡住那群人的身影,正是此刻,慕梦瑾手握长槊冲下,借助高空重力将长槊插入天狗颅内,一直贯穿到地下。
但天上那只不会放过他,跳下地面时踩扁不少毒蛇,崔嵬损失大量煊赫剑后手握本剑怒道:“该死的,等老子抓住你们都给老子回去打铁!”
然而当他四处张望时,才发觉那群人早已不见踪迹!
“更他么的该死了!”
慕梦瑾没有拔出长槊,而是一而再再而三不带法力避开天狗的攻击。
“喂!”崔嵬跑到另一棵树下,向天狗招手道,“你!给老子过来!”
天狗呲牙咧嘴一阵怒吼,但它没有过去,反而是崔嵬提着煊赫冲过来止于几步之外道:“老子让你过来你听不见?”
天狗愤怒之下与崔嵬慕梦瑾过招,但二人仿佛成心逗它,谁都没有使用法力。
它清清嗓子道:“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崔嵬将煊赫丢在地上道,“你朋友这么天下无敌现在不也为饭菜肝脑涂地了?”
“嗷!”天狗向他扑来,却被迎面飞来的“朋友”的尸体迎面相击。
“它待会儿就会活过来……我们可以耗到你们死……”
慕梦瑾擦擦长槊道:“那就别浪费时间说话。想来你学习一门语言也不容易,但要知道言多必失。”
天狗果真不再说话,站在被击打的地方围着两人旋转一周,继而选择扑向崔嵬。
崔嵬侧身想躲却跌倒在地,天狗果不其然用爪子按住他的脸对向后连退几步的慕梦瑾道:“这样……我们一命换一命…………啊!”
一命换一命。
身下的崔嵬变成另一把更长的剑捅穿心腔。
易子寒迅速从天狗的背上下来,可转眼的一瞬间,看见不远处一道闪亮如线丝的金光向他脖颈飞来,本欲俯身躲开,岂料身前被人一挡:“慕梦瑾!”
血液在慕梦瑾左臂迅速蔓延,崔嵬从树后飞奔而出,继而看到黑影在树杈间移动喊道:“抓住!”
边说自己边冲上去,然而他还未钳制住人,就见一个火球“砰”地击中那人的脑袋。
那人从树上跌落倒在地上,崔嵬下去掐住他的脖子揭开面罩。
声音低沉冷笑道:“原来是你啊,阮威。”
姜珚沐从后面过来,将手上的火球搓灭:“原来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你没事吧?”易子寒拉住慕梦瑾后背的衣裳,查看手臂上被割出的一长条血口子担忧道,“谁让你护的?我蹲在地上能躲过的!”
“我真的没事……”
“你放屁,流那么多血没事才怪!”
“抓住了。”慕梦瑾将右手抬起来指着远处道。
“谁?”
崔嵬提溜着阮威的后领把人拖过来,姜珚沐又拿出一卷绷带将人裹起来。
“别裹脑袋,露出来好杀。”
“是,师父!!!”
崔嵬至二人跟前便将阮威扔在地上,此时易子寒正叽叽喳喳地围着慕梦瑾关心伤势,看了阮威两眼道:“是你啊,好巧。”
崔嵬抱臂道:“是啊,真巧。你的那些——忠心耿耿呢?”
阮威被火球打下来掉在地上,估摸是摔断了身上哪根骨头,他面容痛苦,可嘴上不饶人,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让杀了你们所有人!”
“我真害怕呀”易子寒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杀宋爱尔。”
“因为她该死啊!”阮威竟然展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她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无论如何,崔嵬是跟宋爱尔接触过的人,清楚宋爱尔的为人:“该不该死都由不得你杀,你以为你多正义呢?”
按照记忆,宋爱尔曾骂阮威为“走狗”,那么这证明阮威行凶从不是自己的本意。
“她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人都该……”
易子寒半路截胡道:“你是谁的走狗?”
阮威:“我就是看不惯她活得比我……”
“我再问你一遍”易子寒道,“你是谁的走狗?”
“哥!!!!”
熟悉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笑晏带着一群人从远处跑来道:“这怎么这么大一个洞!”
笑晏气喘吁吁,头发略微散乱道:“你们……还好吗?”
“我们好得很”崔嵬再次提溜着阮威的后颈将他丢出去脸朝地,冷声道,“喏,抓住了,带回去,格杀勿论。”
笑晏距离几人几步远,他停在那里,表情僵硬在脸上。
阮威艰难地翻过身子道:“笑晏大……”
“哼”笑晏驻留在原地,他站在夜空之下,身后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他看看易子寒,看看崔嵬,最后看看慕梦瑾左臂的血迹,在降温的夜晚里,他来自寒地,“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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