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请不来人,则想其他法之。”
笔墨藏锋,行字正楷,未下署名。
易子寒拿起这张薄如蝉翼的信纸,眉头紧皱。
从参加典试开始,到名题金榜,到自己父母双亡,再到如今这张未知明处的题字——非是有人要害他,是有人想用他。
早在先帝驾崩之前,就已下命书封赏有功之臣,擢拨良臣忠臣,仔细与当时的明诺皇后交代朝中要紧之事,底下人宣言曰“明婼大权”。乃上书直谏让先帝提防明婼,早日立太子,以免明婼自立女帝,独揽大权。而先帝突然驾崩,明婼却自迁至慈宁宫,此时于贤皇位定夺,明婼与于贤彻夜长谈,交代先帝所述的脚下得力臣子,于贤虽是乖乖点头,可也只留下了几个勋功得力之辈,其余全部弃旧换新。
而易父作为一等功官,为国献力,为朝献策;蓝桥作为诰命夫人与明婼太后外为臣子相呼内为姐妹相称,深受于贤赏识,便留了下来。
可一个新政权的开始,伴随着的是左党的算计和天下之乱。叛军的举旗入京,昭示着这个天下并不太平。
而如今,易父母被杀,正是驱动新人入政的最好时机,血亲之仇,需亲手斩杀。而这个人如此逼迫,不仅目的轻而易见,就连手段也轻而易见——是他或是他手下的人,杀了易父母,借口谎称易父母死于朝廷疏忽,然后让其子归顺于他,叛主背亲,为国不忠。这张题字,算是他的疏忽。因为他不知道,在这大火下之后,这张纸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易子寒本人又刚好看到了。
火烧季氏只是一个借口,他的目的,是想让易子寒出仕,助他一臂之力,定夺江山而已。
“呵。”易子寒叹了口气,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手段高超啊………祭酒都能被你串通得明明白白,不过我倒是不在意我那次典试是真是假,反倒是你那百密一疏……嗯………有趣,啧,如此看好我,我也不得不做一次忠臣,来见见你了。”
说罢,将那张纸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易子寒将剑背在背上,踏着曙光,花开未落,少年的侧颜在晨光下勾勒的轮廓如此俊美。
“不后悔。”易子寒低头迎水道,“家国所需,何来叹悔。”
慕容遥道:“那就是了。我未曾叹悔。我只是丢了职守,但如若我不将此事抖露,恐怕难以了结皇上与娘娘的心结。”
崔嵬道:“所以他们终究没没有惩罚皇贵妃?”
慕容遥道:“算是没有吧。这也算是一件丑闻了。”
易子寒道:“我瞧见殿上对其甚是欢喜,怕是难以对其下狠手了。”
慕容遥道:“嗯。如若你喜欢的人犯下了弥天大错,你是否会帮他?”
易子寒惊愣,接着便复回平静,道:“我永远相信我爱的人,他不会犯下弥天大罪。”
崔嵬:“万一呢?”
易子寒挑眉道:“万一,那我陪他呗,烈火烧身而已,我死且不避。还有,他不会。”
崔嵬道:“哦?她是谁?”
易子寒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
或是知道。
崔嵬:“……………”
慕容遥:“………………”
忱絙见着突如其来的寂静,忙道:“天不早了,几位公子都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很多要紧事儿呢。”
众人方散。
易子寒躺在床上,顺势用手掏出了被他一直藏在怀中的平安符。
蝉鸣聒噪,仲夏夜长,床头烛火,天上圆月。送符人未知,骑马人未归。
如此这般炎热的天气,难免会使人心烦意乱,难以安眠。
捣鼓着手里的平安符,莫名看到一处小开口。好奇心使其打开了这小巧玲珑的平安符,随即从中掉出了一卷纸条,慢慢打开,接着烛火才看清了上面写的字:愿尔悦今,此生恣意。
易子寒:…………到底是谁这么有心呢?
只听“砰”得一声,灯芯燃尽,屋里一片黑暗。
第二日清早,易子寒便被忱絙叫起,期间并未看到崔嵬,交代一番后乘着慕容遥的马上朝去了。
虽是十几日未踏步朝堂,但还是和从前一样,作为一个为着冠的少年,他在朝堂上并没有发言权,只是像往常一样听着其余人的裁判,但这回,他并没有发神。
突然,一个内大臣站出来道:“殿上,臣怀憎有二事相报。”
于贤道:“王卿请讲。”
大臣道:“一事便是江南巡抚传来佳信,水灾得控,民疫减缓,饥冷解除。”
于贤笑道:“千卿可谓之明人,有劳他心血,那就赐金袋子,锦帛布匹五十,以馈千卿之劳。”
大臣道:“臣怀憎还有一事,愿殿上附耳听吾之言。”
于贤道:“同在前朝,何来附耳,王卿请说,朕定仔细斟酌。”
王怀憎手持象笏,叩首跪地道:“臣请弹劾吏部尚书庄荣之弟戟州巡抚庄怅。”
“请怀憎大人细言,余何错之有?”庄荣从人群中走出道。
于贤皱眉道:“王卿请起,与朕仔细说来。”
王怀憎怒目而视道:“庄荣之弟庄怅不仅不学无术,而且在戟州首府醉生梦死,财物皆取,宠幸妇女,为非作歹,这样下去,会破坏殿上您的名誉,让朝廷难堪啊!”
于贤闻言,便问庄荣道:“庄卿,是否?”
庄荣叩首道:“殿上明鉴!臣实无罪过,莫让小人之言掩人耳目啊!”
王怀憎便道:“请庄主不要再狡辩,你为了掩埋你弟弟的罪行,花了多少银钱你我之间心知肚明,你弟弟狼子兽心,白日喧淫,侮辱妇女,此等罪过,实在当诛!”
庄荣道:“王怀憎,你口出狂言,言辞激烈,你可有证据?”
王怀憎便道:“殿上,我这里有几纸当初庄荣为掩埋罪过而出卖的铺子与账房支出用途,请殿上君辅大人过目。”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呈至公清弦手上。
公清弦翻看片刻,递给于贤道:“殿上,笔记不假,是为庄府账房先生所出,上面有写三月前动用家库银钱,支出二十两至戟州,二月前卖去城东粮铺一间,支出五十四两至戟州,后又相继卖出其余粮铺,头冠首饰,私家庄园等余共计银两约莫有一百五十两,一共送去了戟州。”
于贤抖着手中的一沓纸问道:“庄卿,是否?!”
庄荣再叩首道:“臣一心为国!何谈包庇!臣未尝有罪,银两是因为家中暂无用处,前几月舍弟家中走火,房屋急需翻修,可奈何银钱有限,不够建造,便求助于臣,臣总不能袖手旁观,让自己的舍弟以地为席啊!而那些生意,是转换给了我夫人的娘家掌管,买卖皆是遵守市井交易。臣是殿上膝下的臣子,贸然转让不遵守市井交易,怕落个暗中作梗的名号,让殿上您难堪啊!”
王怀憎道:“哦?是吗?那既然如你所说,便回去好好问下你那宠妾美姬,后院妯娌吧!你问问你那坐在正堂上的邢大夫人,为何要跑到我的院子里来撒泼打滚,污蔑我夫人欠款不还,言辞凿凿,当街散播我家丑闻,将你家小女送入我儿子的屋内,还铿锵有理吧!”
庄荣道:“王怀憎,我们两家夫人之前同是一屋出身,如今你要公报私仇,伪造出上面一系列的假账单,你居心何在!”
王怀憎道:“此事事关殿上与朝廷的脸面,即便犯颜,我今日也要抖露出你的底细,不知羞耻!”
于贤皱眉,冲着陈述之道:“司徒,你如何看待?”
陈述之出列,道:“殿上,臣以为此事事关朝廷与殿上的颜面,虽有账单,但其在戟州的用途未知,不可轻易定夺。”
王怀憎道:“司徒大人,放走一个,便有千千万个如此之辈出现啊!请听臣一言!”
“殿上”尚书杨靖道,“请殿下允许老臣与大理寺众卿彻查,定会公正,绝不疏忽。”
庄荣道:“请尚书明鉴!”
“砰”突然,紧关的朝门被撞开,鹤孤如风般奔入道:“殿上!!事有急!!”
于贤道:“何时之有!”
鹤孤急忙道:“莱州泠夜庾宗被烧!尸骨无存!”
“什么?”
“又是火?”
“不会吧……”
“这是峰门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不应该啊!”
“上次是季师门,这次是庾宗……故意的吧……”
“彻查彻查!一定把这纵火猢狲千刀万剐了!”
于贤“轰”地一声从金椅上站起,怒道:“什么原因!”
鹤孤道:“未曾明查。”
于贤道:“赶快通知大理寺!”
“是!”
易子寒心道:上次是我的师门,这次是庾宗,二门相隔不远,看来,这次这个人,是分明要与朝廷作对了……尸骨无存……怎么会?!如此法力高强之地,就别说火了,随便一操控便可轻轻送送下一场雨,怎么会尸骨无存……除非……除非是法力受制,就像他师父一样!根本用不了法力,与常人无异,不能自保!
朝廷如今乱成一锅粥,甚至比一锅粥还乱。于贤略显头疼,毕竟来了两个多时辰的早朝听诸位尔虞我诈,你给我一击我还你一棒,最后又听到这个消息不头疼才怪。
于是殿上便宣布退朝,易子寒快步走向门外,想要找到庾宗与季师被烧的共同点。
“子寒”刚走至大门外,便听道于贤坐在金椅上道,“我很少出城,听说你去了江南,可否与朕说说,你瞧见了哪些东西。”
易子寒来到后殿,将江南之见闻一一说与于贤。
于贤摆弄着手上的黑白棋子道:“我早听闻千巡抚向我提起你的方法,你很聪明与你父亲一样。你对庾宗之火有何看法?”
易子寒道:“臣不敢妄言。”
于贤将棋落在棋盘上道:“无妨。察纳雅言而已。”
易子寒道:“臣之师门也走火,师父差点丢了性命,而如今庾宗也受此打击,全门上下无一幸存。臣以为,有人指使不假,他是想与陛下作对。”
于贤道:“嗯。还有吗?”
易子寒道:“关于法力祭法那一方面,臣有所见闻,但因臣还未找到玄机,且时机未到,不好与陛下仔细说来,请陛下恕臣之罪。”
于贤又放了一枚棋子,道:“无妨。我相信你,从师门出来的人一定不会差,去吧,做你的分内之事,一定要恪尽职守。”
“是。”易子寒刚想转身去开房门,却又听于贤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响,并道:”易卿,你会下棋吗?”
祝大家国庆快乐,祝我的祖国生日快乐,我的祖国繁荣昌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熊熊烈火衬晚霞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