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你便代理国政,替我处理国内大小事务,朕为你再修葺一座臣府。朕在等待爱卿的答复。”
“陛下,臣自以为还未至时刻。”
“哦?你是觉得你无法担此大任?你的能力朕早就看在眼里,实在欣慰,我告诉你的话,你没有忘记。”
“陛下,或将宽我触犯龙颜。”
“嗯?”
“其实陛下早知道臣来的目的,明知道臣行事的根据,所以陛下大可信任臣一路上为陛下带来的种种证据以证实陛下的猜想,陛下也完全不必担心臣会叛出,因为陛下很清楚,自我投明,其已将臣视作仇敌。观棋人看似全局掌握,实则难料定胜负之分。陛下从一开始就未将臣做观棋人,臣就是陛下手中一颗棋子,用处不大,赌注极高。”
于贤冷笑道:“说吧,朕就是爱听。”
“陛下算到,我会为父母之事操劳,会为国家生计忧心,会探索不知底细的奥秘,所以我一定会接旨,即便是如今寸草不生,人烟绝迹的皖芷;你算到我会一次次撤掉敌人的遮羞布他们一次次想将我诛杀。纳雍渡此鬼出自敌手,在无人为我辩解时,为我扣上冤案,以阻止我将江南之事说出,陛下彻查,断了敌人的布线,穆如公子前来试探我等深浅,最后扫兴而归,空得一身疲惫。庆功宴似若鸿门,公横秋以此铲除政敌夏觅,想以此杀鸡儆猴,却不料我来晚了,什么也不知道。再者,晋南之灾,我若死,则以全门病变为由,谥号为悼;若我反,又是罪加一等。边境之难,看似敌人之意,实则陛下之计,陛下借皇后娘娘之口让我前往边境,陛下想利用我的力量,与明威镇国的合作,彻底绝杀亲王,再借其实则为天狼之辈之辞将扩充国内领土,一石二鸟,但臣失败了。陛下,你非常期望臣会给最精确的解释,但臣没有,臣没告诉陛下亲王如今早已失去人的身份,导致今日出了乱子,当然,陛下是真龙之身,这点本在陛下的承受范围,不过有一点,是陛下失去的。”
“什么?说给朕听听。”
“皇后。”
于贤闻言,痛心疾首地红了双眼,道:“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朕?”
“陛下,臣并非没告诉过。”
“………………”
“那时娘娘的劝诫,陛下应该听取。”
锦穑前来御史台,一是遣回萧兰,二则从易子寒那里探听消息——至少易子寒是这么认为的。在得知于启如今今非昔比,其忧心忡忡。
因为她早就猜到,于贤并非真龙。过程不谈,遇事则难,于贤与于启之所以相煎,于启要的是于贤的中央权,于贤则以为于启是真龙,真龙之位,只有载体身死才有传下去的可能,所以,于贤一步步绞杀于启,于启一步步紧逼于贤,换句话来说,他们二人只能一人得生——但事实证明,他们错算了对方,年少时的傲气使他们都认为真龙是彼此的存在,除他二人者,无人敢称王,二人间,从公平良性竞争到不择手段反目成仇,当然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而此时最有底气的于景,却无法托福。
其与皇后的关系甚佳,常常书信往来,每年专有一月余回宫探亲,与皇后说说心里话。那年逼宫之事后,功臣的陨落使其万分悲伤,便回京哀悼。也是在那之后,锦穑第一次看到这位安闲自在之人流露出慌张之情,于景向锦穑抖露真相,但也说出不愿参加争斗,消磨性情使人生陷入囧途,那是违背她本性之为,登基成皇,意味着她牺牲自己,甚至牺牲家人。锦穑当然承诺替其保守秘密,当然,她也向锦穑保证会在能及范围内守护祖国。
锦穑于易子寒口中得知于启如今能力强大后,连夜传召将于景召至京城将其安置,并劝诫陛下不要轻易离开,奈何于贤急于求成借送葬之名前往南都,于景受锦穑之托守护京城,锦穑不能直言阻拦只好旁敲侧击,奈何……奈何枕边人误会锦穑的用意,天之骄子最终磨损傲骨。
一队车马困恹恹地缓慢前行,惨重损伤让行进充满沉默的寂寥,于贤双肘撑在膝上,两只手捂着上半张脸。
易子寒只觉车内一阵灌风,寻了一会儿才发觉车门不知何时掀开一条口子。
正在这时,倌人停住马车。
于贤冷声道:“易卿,你不后悔方才说的话会冒犯了朕吗?”
易子寒冷笑道:“不怕啊,你又不是陛下,亲王殿下,还是太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于启将脸抬起来,变到自己的声音道,“说了这么多,本王以为你来真的,哎呀呀。”
易子寒道:“当然是真的,我说的那些怪谈,哪一件不是和亲王殿下挂钩呢?”
易子寒继续道:“如若我撒了谎,就得掉脑袋了,没办法,陛下交给我的事,作为臣,不得不实现。”
“观棋人呐观棋人,你不用那么谦虚,我们是如水火,天生不容,你值得敬佩,也是我必然杀戮的敌人。不过啊,我赢了哦。哈哈哈哈哈哈。”
易子寒冷笑道:“于贤呢?”
于启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当然,忠诚之士值得称赞。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就该离开。我会将你和你的父母葬在一起,你们果然是一家人,死在同一类人手里。没办法,谁让你能力不足前来插脚我的私事,太无知了,你不该下山,从一开始,你就在奔赴死亡。”
“梅残先生,我真是太知道你们的说辞了。毕竟在你眼里,无辜的人死是无所谓的,因为死的不是你,你庆幸自己暂时不是无辜的;相关的人死也是无所谓的,反正别人有一百个证据也抵不过你那一句为了社会安良或是你那泼天大权,出尔反尔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不愧疚,违背真理的背后是为了不低头忏悔。我明白通往顶峰的路上会沾满鲜血,若是沾得自己的血,那便喜极而泣;可若是沾得别人的血,那叫蒙面丧心。”
“呵,本王不过就说一句实话,你便咄咄逼人,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亲王殿下,我在解决我的私人问题。还有,您身边如此之多的谋士,也不需要我。陈穆如与公横秋,还请亲王殿下看好为妙。”
“本王可不想限制他们的自由,可是你,恐怕要为自己日后的生计忧心了。”
易子寒冷声道:“忱絙是你杀的吧。”
于启闻言思考一阵,道:“哦,你说那个矮子啊。嗯,准确的来说不是我杀的,是我的手下杀的,你斩了我那么多个手下,我斩你一个,不过分吧。哎,不过我那手下没走成啊,你的那位朋友太厉害了,法防界都破的了,难得瞻仰白婵之子的荣光啊。”
易子寒闻言,本就暴涨的火气直冲上颅顶,咬着牙说道:“你休要打他的主意。”
现在唯一的理智告诉他--还不能动手。
于启额上暴露的青筋预示着他的耐心即将耗尽,可这最后的耐心,被破门而入的利箭耗尽,那支箭死死钉在其心腔处,易子寒见状逃出车外,便被一片黑压压的鬼影围住,肢体记忆告诉他应当将剑出鞘然后闯出去,可这回,他只是握着剑柄,没冲出去。
因为在他面前的,是被杜卿压在地上的崔嵬。他禁闭双眼急促呼吸,双唇绛紫浑身颤抖。
于启面无波澜地拔掉胸前的箭,背着双手踱出车来,道:“说啊,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易子寒阴沉着道:“放了他,我任由你处置。”
“别啊易主”陈述之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道,“他受了侵蚀和重伤快死了,你这样一点都不值,还不如用你的命去换你那位下属的命,他如今也是水深火热的。”
“放了他们,我任由你们处置。”
陈述之一只手搭在易子寒肩上,嘲笑道:“人可不能贪心哦。”
哪料下一秒一把剑突出他的腹腔,易子寒猛地将剑拔出,一脚将其撂在脚下,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陈述之阻止向前冲来的鬼影,捂着伤口踉跄的站起,杜卿早就将手中半死不活的崔嵬交给其余鬼影,上前来单手将易子寒反制压住。
陈述之强撑快要倒下的身体,体内动脉破裂的剧痛让其想要倒地归土,他依然像之前一样微微笑着,在易子寒耳边道:“我们两个暂时扯平了。”
易子寒被杜卿掐住脖颈,呼吸不通畅,便从嗓子挤出两个字来:“扯……你……”
扯平要死好几个你。
“呵呵,你的师父,帮你偿命了哦。”
“你………”
这一句话,如雷轰断易子寒最后一丝理智。
片刻后,身后的于启狂笑起来,他宣布计谋的胜利,没有人比他更懂人心。
易子寒发疯一把掀翻杜卿,提着血煞向于启冲去,心中难抑怒火与长时的隐忍。
“你他妈逼地给老子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他妈为什么不能杀了你们!
你到底想怎样啊,畜生,不配为人!
为什么啊!
那是我的父母,我的师父,我的恩人,友人,爱人!
为什么!
你他妈去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启挥手将冲来的易子寒钳制在半空中,然后砸向地面,道:“结束了,整个时代的终结。明日我会宣布新时代的开启,你,现在就去皖芷造福我的手下吧。”
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易子寒躺在雨中,眼角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我真他妈没用。
真他妈的没用。
我他妈就该死。
对不起。
他任由杜卿等将他再次绑起来,雨逐渐大起来,于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已被反噬成白骨的右手,然后走下车去捏住易子寒的下颌。
“这副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哥,永别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