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彦青恭敬颔首道：“陛下谬赞，我二人到底是晚辈后生，需得仰仗父辈铺路，才能有一番天地供我们施展，我国向来君臣一心、百姓富足、上下和平，只是偶有宵小不自量力，挑战天子之威，倒也不足挂齿，不成威胁。”

一句话把家国的千疮百孔捂了个严严实实，不给外人露一点端倪。

家事本来也是关起门来说的，还轮不到外人在此试探。

竺彦青打一棒子不忘给颗枣哄一哄：“我国能有如此和睦之景，也全仰仗贵国，比邻而居百年，一直交好。臣随父在北境的这段时间，发现了个新奇之物，得此好物，圣上第一时间就叫臣马不停蹄地送来，特贡于陛下。”

“哦？”被说的如此夸张，秦立不禁好奇是何物。

竺彦青和魏煜川退让开来，竺彦青朝身后挥挥手，一个小厮躬身碎步，极虔诚地捧着一副画卷行至殿中央跪下，将画卷高举过头顶。

秦立身边的内侍于是上前接过画卷，秦立展卷，只见上面画着的正是西康国北境之地的水排装置，各类细节、标注事无巨细，再搭配底部的小字详解，大到整体构造，小到各类零件的具体作用，一览无遗。

竺彦青：“陛下请看，画上之物便是我国新造的水排装置，可取代人力畜力，不仅节省了力气，还大大提升了铸铁炼钢、炼铜炼金的效率，是人力畜力的几倍不止。”

秦立原本只是好奇，并不抱什么希望，以为他们就是糊弄一番，挣个友好投诚的名头，届时自己给他们个台阶下，表面上还是和和睦睦，但等他们一走，该干嘛还是干嘛，却不成想对方真有真材实料。

秦立面对这颗**裸的红心，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连画卷都有些烫手了。

他意识到表情失控，忙笑起来，对魏煜川道：“殿下见笑，此物实在是太好了，朕一时高兴得忘了形。”

魏煜川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怕话说的太难听，于是自觉闭嘴，也不打算说，这会儿秦立主动与他说话，他才开口：“陛下请恕臣无礼，臣实在不会玩弄话术，我二人此行奉旨前来赠送此物，工匠和原材料一并都带了来，并牛、羊、骆驼、马匹无数，诚意自是不必说的，另外，贵国想要的，我们可以给，但也不是白给。”

秦立闻言微微仰起头，自上而下地睨了魏煜川片刻，唇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爽快。

秦立不是什么听不得真话的人，笑道：“三皇子爽快，朕喜欢，那你倒说说，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魏煜川淡然道：“钱。”

一句话赤诚得差点把秦立的眼皮闪坏：“啊？”

“贵国要铁矿，我们便给贵国铁矿，而且是年年都给，但前提是，以每斤五两的价格购买，您看可行吗？”

先帝的傲骨到底是没立起来。

只合作不买卖，但也得基于国力强盛的基础之上，眼下国库空虚，为了不起争端，西康国没得选，只能把最好最珍视之物双手奉上，以便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西康国怕打仗、缺钱，文蜡国因资源消耗殆尽，缺铁矿，这样一来，两边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竺彦青和魏煜川的这笔买卖，比魏尧光彩，也更有诚意。

秦立垂眸，在御台上踱了几步，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要什么？”

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单是每年要点钱那么简单。

“陛下，我国愿以力所能及之物，换两国百年和平。”竺彦青道。

决不能因为一个魏尧，引起两国争端，得不偿失。

战争损耗国力财力，如果真要打，文蜡国也得掂量掂量。

秦立沉吟片刻，道：“既然贵国国君发了话，又拿出如此诚意，朕若再不答应，岂非驳了贵国的颜面，但，关于回礼一事，二位还得给朕三天时间，容朕与大臣们商讨商讨。”

竺彦青和魏煜川二人出了宫殿，原打算上马车出皇城去，却被内侍引着往另一座宫殿去了。

他们并没有如寻常使者那样被冷冷清清地丢在使臣驿站，而是被安置在了宫里。

二人相视一眼——看样子有希望。

这座宫殿虽离秦立的寝宫远了些，地界儿也偏了点，但胜在宽敞、清静，风景雅致。

内侍带着他们在各处逛了逛，一一介绍过，引了几位随行侍奉的宫人，离开前躬身道：“二位贵人可随意进出宫中，城中风景最好的地界儿是城西的菁华园，最热闹的莫过于城南柳雨街的花香坊，有大小杂耍、酒肆茶馆、各类曲子歌谣，二位清闲时，可随意逛逛。”

这么周到体贴，可谓是十分重视了。

夜里，参加完宫宴回来，时辰还早，闲来无事，竺彦青想出去走走。

魏煜川应酬完，整个人能量耗尽，已然是疲惫不堪，把自己在榻上放倒，闭目养神，言简意赅道:“不去。”

竺彦青:“来都来了，你就不想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魏煜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

竺彦青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去:“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竺彦青孤身走出殿外，准备上马车，听到身后咳嗽之声响起，他回头，见魏煜川抱胸站没站相地倚靠在殿门外的廊柱上。

“你不是不去吗？”

魏煜川:“想了想，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我就勉为其难地陪陪你吧。”

其实是竺彦青离开以后，魏煜川记起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一步”的誓言，连忙翻身而起，追了出来。

倚靠在廊柱上，摆好了姿势却不见他回头，才故意咳了两声，引起他的注意后，又装作不在意般移开视线。

竺彦青微微一笑:“那臣就谢谢殿下了。”

魏煜川:“……”

夜市上热闹非凡，各类吃食、饮品、杂耍、唱曲…让人眼花缭乱，比西康国的朝邺城不知热闹上多少。

其实在五六年前，朝邺城也是这般热闹繁华，只是，不知何时起，西康国人口大量流失，年轻人大批大批往稽朝去，留下的皆是些老弱病残，原本令人眼花缭乱的集市，变得枯燥乏味。

最热闹的玉华街上，一眼望去，凡灯红酒绿的青楼酒肆，全是稽朝人所开，进出皆西康的王公贵族，而一旁灰扑扑跪地乞讨、衣衫褴褛叫卖烤豆子的，才是西康的子民。

竺彦青一时间有些感慨，将车帘落下不忍再看，可阻挡不住喧嚣。

魏煜川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帘子打起，肘撑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在自己的国家，看到如此繁华盛景吗？”竺彦青多愁善感道。

魏煜川张口就是一盆冷水:“难说，除非先帝爷再世……等一下，停车。”

马车刚停下，魏煜川就迫不及待跳下车去，冲跑到街对面，仰头盯着一棵树看。

竺彦青疑惑着跟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葡萄？你想吃葡萄了？这个季节葡萄还没开始生长，但应该有反季节的水果，我去给你买。”

魏煜川:“你看这葡萄，虽然还没成熟，但能看出体型小，皮厚的端倪来。”

他伸手扒拉开叶子，摘下唯一一颗小小绿绿的葡萄，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吐掉:“就算将来长熟了，也显然不是用来吃的。”

他绕过围墙，找到正门，是户人家，院里围了一圈葡萄架，嫩芽都才冒了个头。

院里有个妇人拎着刚泼掉水的空盆正要回屋，见院门口来了两个穿着华丽的英俊少年，迟疑道:“二位是……”

魏煜川上前行礼，道:“打扰了，敢问府上种的可是玫瑰红？”

妇人吃了一惊:“连芽都没抽就能看出来，公子好眼力。”

“刚才有幸在院外看到了一颗，不知贵府的葡萄成熟后，能否卖给我们一些？我们可以先预订。”

妇人打量了二人一眼:“你们…是酒商？”

西康国的酒，无论酿造售卖，均统一由朝廷打理。

二人便下意识以为文蜡国也是如此，竺彦青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们不是，我们只是……”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竺彦青一时间没词了。

妇人朗然一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这些葡萄，我们都是不卖的，我家老头子爱喝酒，这些葡萄是我们自己种来酿酒喝的。玫瑰红又不是什么稀奇品种，来来来。”

妇人快步走到院外指着一个方向:“你们啊，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条河，朝东一拐，沿河走个七八里地，就能看到一座小土坡，不高，那坡上到处长满了玫瑰红，我们啊，就是从那儿移栽过来的。”

竺彦青还是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你们…可以私人酿酒？”

妇人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行？只要喝不坏肚子。”

看来的确是国情不同。

告别了妇人，二人并肩往马车的方向走，竺彦青问魏煜川道:“我记得你不爱喝酒，买葡萄打算做什么？”

葡萄品种，玫瑰红——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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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玫瑰红